220 與親人見麵
拍賣會結束後,蔓蔓等人,依舊在夢遊中一般。
周玉的熟人走過來,在周玉身邊說了幾句話。
蔓蔓仿佛夢醒了,拉住周玉,問:“可不可以撤拍?”
“什麽?”
幾個人均為她這詫異的決定叫了聲後,周玉對蔓蔓解釋:“你可得想清楚了,這樣一來,不僅要失掉一個億,你還得賠上相當部分的違約金,保證金也全都得押上了。”
蔓蔓揪著眉頭,在良心和金錢上來回衡量,終究是歎口氣:“表表姑,我這個畫值不了一億。”
周玉失笑:“你是見過的最有良心的生意人。”
“做生意如果失去道德,可比失去金錢還要可怕。”蔓蔓道。
每個人默默地看著她:這是一個大家才有的風範。
蔣衍握住她的手。感受到老公默默的支持,蔓蔓愈是堅定了決心。
賣家要撤拍的消息,傳到了vip客戶間。
輪椅上的老婦人,對著窗戶,那雙無波無瀾的老眼,在聽完拍賣會工作人員轉達的賣家意願後,眼睛裏驀地閃過一抹亮麗的光,她仿佛入定了的臉忽然煥發出綺麗的光彩,臉上線條柔化成的微笑,令她瞬間像是返回到那段青蔥歲月年少輕狂的時光。
“夫人。”她身邊穿著燕尾服的老管家,同樣是笑眯眯的,“您看這——她一旦撤拍,損失可就大了。”
“那是的。”優雅修長的指尖,並不因為長滿了皺紋而顯得難看,相反,那底下無法掩蓋的氣質,從一個小小的動作盡可以提現無上的尊貴,“我這麽老了,總不可以欺負這小孩子吧。”
古管家聽到她這句話,明白了她意思,笑了起來,回身向工作人員說:“告訴賣家,我們想和她見上一麵,談談,她再做決定也不遲。”
工作人員聽完他這句,眼睛一亮,匆匆跑去和周玉說。
蔓蔓和老公本來是想起身先走了,接下來的手續交給周玉去做。但是,工作人員突然來到這裏向他們這樣一說,幾個人頓在了原地。
“這——不大好吧。”蔓蔓猶豫,心想自己違約在先,說不定去到那裏越描越黑,人家會把她臭罵一頓。
周玉與那工作人員交流了幾句後,與蔓蔓說:“我看你倒是可以和對方見一見的。出得起這個價錢的人,一般是真心喜歡你的畫,投機的可能性反而很小。去向對方做一些解釋,有助於結交善緣。”
表表姑說的幾句話落進了蔓蔓心裏,蔓蔓被觸動了。
蔣衍陪著她來到客戶間門口,工作人員擋住了他,聲稱裏麵客戶隻希望與蔓蔓一人會麵。蔓蔓隻好一個人走了進去,門敞開時,她吸了口氣,想好進去時怎麽說。走進裏麵兩步後,她端好姿態抬起臉,看著裝修豪華的vip客戶間裏麵,隻有一男一女兩個老人。
男的身穿燕尾服,白發依稀,但是其深迥的五官能看出年輕時必然是個美男子,如今他望著蔓蔓的臉上笑容儒雅,一雙和藹的褐色眼珠,點綴了溫暖的柔情。
蔓蔓被他一看,都覺得好像似曾相識一般的親昵,不禁有點兒拘束地垂下頭。
“管家,給她倒杯茶。”老婦人的聲音顯得有些刻板而嚴厲。
蔓蔓小心抬起的眼,在老婦人身上打量,見對方上身穿的是珊瑚紅團花綢衣,腿擺繡著金牡丹的黑心絨褲,不僅衣服精細,全身所有首飾僅為耳垂上戴的一對翡翠耳釘,端的是中國傳統一種質樸的華貴。一看,就是一個很有內涵的女人。
管家給蔓蔓搬了張椅子。蔓蔓與老婦人麵對麵坐下。管家取來一杯熱騰騰的紅茶,在裏頭加了些牛奶和糖粉,用根細勺子攪拌著。這樣的用茶方式,現在似乎隻有在高檔的咖啡廳裏可以見到。然而蔓蔓現在麵對這兩位老人,能感覺到他們無時無刻在享受這種悠閑。什麽叫做小資,蔓蔓覺得眼前這兩個老人才叫做小資。茶杯勺子都是很普通的物品,隻是需用一種平和的心態來享受生活。
蔓蔓被這種氣氛感染到了,甚至在內心深處對他們產生了一種不知不覺的敬仰。
老婦人開口:“你說你這畫不賣了。”
“是。”蔓蔓抓住的手心冒起了薄汗。
“為什麽?”
“我的畫值不了這麽多錢。”
她這句話引起了眼前兩位老人的一串輕笑,直笑得她一張臉漲成了蝦紅。
老婦人咳咳,止住了自己的笑聲,也止住了身邊老管家的笑聲,然眼底的微笑並沒有完全褪去,在蔓蔓那張垂低的臉上掃了眼後,道:“你父母教你要為人老實?”
“不。”蔓蔓清了聲嗓子後,正聲答。
“哦?”老婦人挑了下眉。
蔓蔓勇敢抬起頭,看著她的臉,發覺她的臉,五官十分好看,縱使年紀大了,那雙眼珠的顏色美得猶如日月潭中的湖水,波光粼粼,讓人忍不住想用筆畫下來。
“怎麽了?”老婦人看到她怔疑的神色,問。
“您長得很漂亮,夫人,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夫人。”蔓蔓由衷地說。
老婦人聞之,含眸而笑:“你也長得很漂亮,姑娘,是那種由內到外的漂亮,這可是誰都比不上的。”
蔓蔓驟然感到很囧:眼前的老人,明顯是腹黑係的,牙齒伶俐,想啃隻恐龍都沒有問題。
望到她這副囧的神態,老管家又笑了,連忙道歉:“對不起,我失態了,我去外麵走走。”說罷,是打開門走到了外麵。
蔓蔓仍舊把手擱在大腿上,擺出一副小學生模樣。
“回到我們剛才的話題吧。”老婦人說,“你說你父母怎麽教你的?”
“嗯——”蔓蔓一邊思索,一邊道,“做人做事,不可以看一麵性。就好像撿菜葉一樣,好的壞的要分開,分別對待。”
若是被她這質樸的語言給撼動到,老婦人在她臉上又看了幾眼,說:“你的畫給我一種感覺,和你本人的感覺是很像的,來自於生活。想來,你畫中的孩子,是有生活中的人物原型,我說的對不?”
蔓蔓未想她會看得如此透徹,彼此之間隻不過是陌生人,一瞬間,有種他鄉遇故知的驚喜,慌然點著小頭:“是。”
老婦人又不緊不慢地說:“我既然看得懂你的畫,可以說明我很喜歡你的畫,是不是你可以把你的畫賣給我了呢?”
哪知蔓蔓聽完她這話,沉靜了下來,是認真思索了一會兒的模樣,擺擺頭:“不可以。”
“原因還是你那個理由,你認為你的畫值不了一個億?”對於她的固執,老婦人倒是沒有一點驚訝,淡定地問。
“是。”
“我可以說你這是太小看你自己,但是,也可以說你這是有自知之明。沒有錯,你的畫仍在進取階段,畫中的瑕疵也很明顯。比如你這幅《百子圖》,作畫時間明顯比較短,匆促之色,盡顯現在了背景上。本來,我猜你是想運用水彩的一些技法來虛化背景襯托人物,可惜一時在整體運用上未能把握到位,還不如維持精細的工筆畫法更好。”
蔓蔓震驚地聽著,眼前這個老人哪止是懂畫,簡直是個專家,而且絕對是個資深的老專家了,竟能將她的畫分析得這般透徹。
“夫人——”蔓蔓斟酌著想問對方是什麽身份,或許是自己很想認識的某個大師都說不定。
門一開,端著水壺進來的老管家,岔開了她的問話。
老婦人的淡淡而笑,明擺也是不會給她任何作答。
蔓蔓是有聽說一些vip客戶身份很是神秘,連拍賣行都不會知道他們的真正身份,如此機密的話,又怎會讓她一介百姓知道,隻得十分納悶地作罷。
掠過她臉上一絲扼腕的神情,老婦人向老管家示意:“去把那東西取來吧。”
“是。”老管家躬身後,走到了一邊的櫃子裏,取出一個木匣子。
“既然你說你的畫值不了一個億,那麽,我用這個東西和你換畫,你看,可不可以?”
蔓蔓疑惑的,等老管家打開手上的木匣子,見緊致的黑絨布裏麵躺著的是一個鼻煙壺。這個鼻煙壺一看,就知道不是個便宜貨,倒不是說材質如何,而是裏麵浮現的畫作,其精細程度,不亞於世上最微細的納米畫,畫的同是百子圖。蔓蔓受寵若驚,連道:“這,恐怕不大合適。”
“怎麽不大合適?”老婦人抬抬眼皮。
老管家緊接著解釋:“這是我家夫人當年年輕時自己畫的作品,不是古董。”
如此一來,蔓蔓倒是不能推拒了,連忙站起來雙手接過這行內長輩賜予的貴重東西,誠惶誠恐地表示:“我一定會好好珍惜,保存。”
“哎,這話不像你了,客氣了。”老婦人當場打斷了她其它接下來要說的話。
被對方如此不客氣的打斷,蔓蔓不僅沒有感到尷尬或是不高興,相反,心裏驀地有了另外一種感覺,一種奇妙的感覺,令她不由之間嘴角微微一提,道:“夫人,我可以和你握下手嗎?”
兩個老人當場一怔。接著,奇妙的神色在兩張老者的臉上飛掠而過。或許這個簡單的決定,像是十分艱難的樣子,老婦人用了許長時間,方是伸出了一隻手。
蔓蔓像是撲過去抓住般,雙手伸過去搶住她伸來的手,感覺著這隻瘦骨伶仃的手,手骨上傳來的力道卻是顯得十分的強而有力,指間那細膩的繭子,皮膚溫暖的溫度,都像在告訴自己什麽一般。
“謝謝你,夫人。”蔓蔓道,那雙月牙兒眼笑起來,讓眼前兩位老人瞬間閃過一絲幻覺,一絲朦朧的美好的幻覺。
周玉走到vip區域,看到蔣衍一個人坐在外麵,問:“蔓蔓一個人進去嗎?”
蔣衍的指尖扣在下巴頜上,眼睛望著那個房間的門。周玉能看到他鷹般銳利的視線仿佛穿透了門板,那股專注旁若無人,不由拿手推推他。
“表表姑。”蔣衍回過了神,站起來。
“我問你蔓蔓一個人進去嗎?”周玉再重複這話時都能感覺到自己是廢話,於是接下去問,“她進去多久了?”
“一陣,有十五分鍾還是二十分鍾?”蔣衍望下表,自己也捉摸不定。
周玉擺擺頭,眼看一問他是三不知,向前再走兩步時,前麵房間的門打開後,蔓蔓從裏麵走了出來。
“怎樣?”周玉緊走上前,問,“談妥了嗎?對方有沒有刁難你?”
蔓蔓連連對他們兩個搖頭,並且露出笑臉:“挺好的人。我把我的畫和她做了個交易。”說著,蔓蔓亮出了自己手裏抱著的寶物。
周玉和蔣衍都湊前一看。周玉畢竟不是專家,對藝術品了解不深,感覺拿這個東西來換,定是不到一個億,虧了。蔣衍卻不這麽認為,一手拿起鼻煙壺,一隻手點下媳婦笑眯眯的鼻子:“被你撿到寶了。”
還是自己老公識貨。蔓蔓蹭過去,粘到老公身邊,蹭蹭,噓聲說:“是啊,我都覺得這東西再存上幾年後,肯定遠遠不止一個億。所以,我馬上張口答應了。存這東西,賊都不懂得偷,比存錢好太多了。”
周玉站在旁邊,看他們小兩口打情俏罵的,說的是異世界太空的語言,自己壓根插不上話,滿臉冒起了黑線:“行吧,行吧,可以回家了。”
能感受到表表姑深深妒忌的情緒,蔓蔓蔣衍這小兩口是識相的,連忙抱著寶物離開,一邊走還一邊商討:
“你爸在她那裏住了有一段時間了吧?進展怎樣?”
“還行。”
“什麽叫還行?你沒有看見她剛剛那個樣嗎?”
周玉暴走,扯起嗓子:“囡囡——”
小兩口飛快地溜出拍賣會場,找到自己的甲殼蟲鑽進去。
vip客戶間,兩個老人,麵對麵,默默地沉思了許長。
“你說她是知道了些什麽嗎?”老婦人問到這話時,感覺到自己手心被蔓蔓那一握,竟是握出了層汗來。
老管家點著頭搖著頭,一樣是被蔓蔓那些話給打昏了頭,若失去了主意的無頭蒼蠅:“按理來說,我們沒有露餡,她應該是看不出任何。可是——”
“可是什麽?”老婦人追問。
“可是。”老管家謹慎地彎下腰,低聲道,“可是她畢竟血脈裏流的血液,和您是一樣的。”
這確實是她自己也沒有料到的。
“她比她媽媽,還像您,夫人。”
僅看蔓蔓這繼承的畫畫天賦,與陸夫人沒有繼承到的,即可見一斑了。不過,她最期待的,既不是陸夫人,也不是蔓蔓,而是已經被陸老頭定為公主殿下的人。在她看來,隻有那人的大脾氣,才真正是遺傳了她。
……
蔓蔓的新作被拍到了一個億的消息,不脛而走。
陸家人開始都不知道,在晚餐時一個勁兒地打聽蔓蔓將自己的畫抱回來沒有。主要是蔓蔓把畫送過去送得太急,導致家裏一批人,都沒能看到《百子圖》的最終樣子。
蔓蔓被追問的煩了,吐道:“畫不在我這了。”
真是賣出去了。一群人個個扼腕歎息。
蔓蔓也是扼腕:自己的資產果然比起別人隨手拋出的一個億,還是很渺小的。
第一個聽到消息的陸夫人,聽著一群歎息聲,為女兒不高興,力挺女兒說:“囡囡的畫,賣了一個億呢。”
“媽,你在開玩笑吧?”今晚剛好回家吃飯的陸歡,本著反射神經回了母親一句,不是他故意貶低自己姐姐,是誰聽到這一個億第一個想法肯定都是不現實。
“我會開玩笑嗎?”陸夫人不慌不忙,拿筷子挑了粒米。
陸夫人是典型不會開玩笑的。蔓蔓再度領會到了自己母親深藏不露的腹黑。
隻見陸夫人這話一完,桌上撲通,好幾個碗和筷子都落了下來。
蔣衍趁著別人都被老婆的一個億嚇呆了,趕緊先搶了隻螃蟹放進老婆的碗裏。
“不是吧?”陸歡拿袖子擦的不知是冷汗還是熱汗。
“怎麽?不信你姐有這個本事?”蔣衍故意問句小舅子。
“不是,我是說,這個喜訊也太——”陸歡做出一副中風狀,“太讓人頭暈目眩了。”
其他人紛紛深有同感。如今,再來做幾道簡答題:
家裏最多金的是誰?
蔓蔓。
家裏潛力股最大的是誰?
蔓蔓。
有錢能使鬼推磨,家裏未來權力最大的可能是誰?
蔓蔓。
陸老頭擺著頭,直歎:老了,老了啊。
陸司令哈哈哈大笑,隻可惜自己沒能看到女兒那幅一個億的畫到底是什麽樣。
君爺端的持的是鎮定:“真賣了一個億?錢進口袋了沒有?不會被人騙了吧?”
瞧這哥說的話,分明是妒忌不成。
幾雙眼睛全往君爺那邊射。
蔓蔓翹起嘴角,得承認她這個哥,定是早已都聽到了風聲,不然怎會如此鎮定來拿捏他,哼道:“有本事你也賣個一個億?不過,你別再像上次那樣複製我的畫了。”
君爺自持鎮定的那張臉,被妹妹準確的這一刀剝開。
桌上的人,全笑成了一團,是都想起了上回君爺複製的那幅蘭。當時沒在現場的陸司令,連連抓住身旁兩邊的人,詢問究竟。
陸家這頭高興成若又過了一次春節,相比下,有人可就痛心疾首,連日子都過不下去了。
首先,樓向晴拍出去的蔓蔓的那幅舊作,被人告狀,說有作弊炒作嫌疑,買家退了回來。樓向晴的名聲驟然一落千丈。
無論在哪一個行業,如今市場經濟的條件下,金錢,是最直觀最能征服老百姓的硬性指標。蔓蔓新作拍到了一個億的高價,其中眾多著名競拍家紛紛舉牌,會場上千人有目共睹,賴都賴不掉,縱使樓向晴有多少張嘴,都堵不了他人的口。
在聽說樓向晴突發心髒病進院治療時,周玉歎:這隻老狐狸,關鍵時刻,果然是躲了起來。然而這種躲貓貓的遊戲,這次並不能幫助到樓向晴。因為早有看樓向晴不滿的對手,借機紛紛站出來揭露樓向晴的各種暗箱操作,一時各種不利樓向晴的新聞充斥各大報紙版麵。樓向晴想在這藝術界東山再起,怕是很難了。誰讓蔓蔓這個事,轟動了藝術界。
人怕出名豬怕壯。
蔓蔓現在很是能體會到這點憂傷了。不知哪時候起,她家裏的電話,她的手機號碼,都被傳得人盡皆知的形態,太多人來找她。有新聞采訪,有投資家,有藝術家協會,連她念中學小學大學的老師校長都打了電話過來祝賀她,希望她能回校為她的師弟師妹們傳授寶貴的學習經驗。
哎——
見老婆把手機卡拔了出來,把電話線拔了出來,蔣衍主動也把自己一直響個不停的手機給關了。
麵對爸爸媽媽的愁眉苦臉,兩個小娃卻是高興得幸災樂禍。
小西西一個勁地咯咯咯笑,好像媽媽這個樣子是他見過最有趣的。小南南偶爾拿指頭打打哥哥笑得一臉猖狂的小臉蛋,自己的小嘴角其實也在笑著。
蔓蔓板起臉,唬兩個小娃:“你們笑,繼續笑,反正你們沒有牙齒,不怕笑掉牙。”
過來查看情況的陸歡,聽到姐姐這話,噗,彎下了腰。
蔓蔓抓起個沙發上的靠枕,徑直扔到弟弟頭上。陸歡閃躲著,衝了出去,喊:“姐姐暴走了!”
蔣衍走過去,想安慰媳婦兩句,卻發現媳婦早已是鎮定了下來,拿起個本子和畫筆,一本正經地打著素描稿。看蔓蔓這樣子,倒不是說想構思什麽大作,隻是在練習打像條,不由詫異:“這——”
“她說了,我基礎沒有打好,打的不夠結實。”蔓蔓道,“她說那可能是我出身的藝術院校老師,沒有幫我打好這個基礎,所以要靠我自己來努力糾正這個根基。如果這個根基再不重新打好,以後想再進一步,是相當困難的。”
可以說,她到如今有這個成績,靠的,是一種畫畫的天賦,是一種靈氣在裏麵。論基本功,她當年上的是二級院校,定是比不上中央美院那些學生。蔓蔓每想到這些,自己都深知高考這個遺憾,一輩子都是無法彌補和重新來過的。
蔣衍知道媳婦口中說的那個她,定是那個想買媳婦畫作的老夫人了。未想是個如此德高望重的老人,對媳婦竟是如此關心,是一種發自肺腑真正的關心。隻有這種關心,敢直麵對他媳婦提出這樣的話,哪怕會傷到他媳婦的心。
“我覺得她像個親人。”蔓蔓不怕對老公直抒自己的感覺,而說起這種感覺,她眼眶裏竟是有點點熱意,“感覺,像我的奶奶姥姥一樣。”
蔓蔓自小沒有奶奶,溫奶奶根本不算個奶奶,回到陸家,陸老頭的老婆早已去世,陸夫人的媽也去世的早,如此一來,蔓蔓身邊竟是沒有個能當上奶奶姥姥的。
“她很嚴厲,但其實很慈祥,很慈愛。我覺得,她好像時時刻刻看著我,以後也都會看著我。”蔓蔓情不自禁地說,望著和老人握過的那隻手,抓緊了拳頭,“我說什麽都不能讓她感到失望。下次,我會讓她看到一個脫胎換骨的自己。”
大手往她肩頭摟住,蔣衍貼著她細小的耳垂說:“其實,你想再去上中央美院不是不可能的。”
“嗯?”
“你可以考那裏的研究生。”
蔓蔓怔了下,這確實可以。隻是,她如今是兩孩子的媽了,放棄照顧孩子的機會去念書,是不是很不道德。
“等孩子上了幼兒園再說吧。”蔓蔓想都沒想,這不是關乎自己犧牲不犧牲事業的問題,隻是,學習的機會她可以等,照顧孩子的機會,過了這村可就沒那個店了。
早知道她會是這樣的答案,他在頭發上輕輕一吻,沒有再提。
兩個鬧騰的小娃,早在爸爸媽媽在討論起嚴肅話題時,安靜了下來。兩雙小眼珠子,在聽完媽媽的話後,都眯了起來。接著,卻是都打了個小哈欠,轉過小頭。誰也不知道兩個小腦瓜在計劃什麽。
溫家人在之後收到蔓蔓成為賣出一個億作品的富豪作家消息時,一個個卻都是不敢吱聲。連溫浩雪和張秋燕都不敢。因為溫媛參加中央美院考試的日子近在眼前了。
許玉娥這些天,又是天天跑回來支援女兒藝考。說回那天在周玉的律師所發生的事,許玉娥和趙學軍不僅挨了姚爺的揍和嚇,還被周玉叫來人,在拘留所裏關了兩天。許玉娥現在不敢頂菠菜頭了,換回了整整齊齊的短發。趙學軍因姚爺那一拳,整整在**躺了兩個星期都沒有起色。不是身體,而是心靈上真真正正是被嚇到了。縱使如此,這對夫妻心裏都很清楚,即使暫時抓不到溫世軒,更是必須抓緊溫媛。溫媛再怎麽說都是溫世軒的親骨肉,財產定是能分到。
溫媛這幾天特別消瘦,整個像竹竿似了的。
一個億,這是蔓蔓的畫價。
她要超過蔓蔓,已經不是辦畫展賣畫能辦到的事了,但是,有一點,她絕對能超過的,那就是進中央美院。她知道,當年不能進中央美院,是蔓蔓一輩子最大的遺憾。她要踩到蔓蔓頭上,絕無僅有即是眼前這個機會。
到了藝考的那天,溫媛早早來到考場。她身後,跟著不止許玉娥,還有溫家兩姐妹。這些人都知道,溫媛身上承載的,也都是她們自己翻身的希望。溫媛本來自己壓力已經很大了,如今被她們押著,壓力瀕臨爆發的邊緣。在這個時候,再遇到件什麽事都可能一發不可收拾。
在學校當考場的教學樓前麵的廣場,一群群考生站著坐著的,都是在等考場開門。一眼望過去,全是密密麻麻的人頭。其中,有個特別靚麗的身影,幾乎吸引住了四周所有能看到的人。
長發飄飄的女生,美人瓜子臉,素淨的一身校服,走到哪裏,那種自然的美,都是最美的。
溫媛化成灰都能一眼認出她。溫家人一個個無法置信的,張大口,瞪大眼。
溫鳳妹使勁兒擰身邊姐姐的手:“我沒有看錯吧?是佳靜?她不是去美國了嗎?”
溫鳳姊被妹妹擰這一下,剛想喊痛,在看到林佳靜身邊出現的林文才時,硬生生叫了出來:“小姑丈?!”
這回沒有錯了,絕對是林佳靜本人。可是奇怪了,為什麽他們父女回來都不吭一聲的。導致他們溫家人竟然一個都沒有接到風聲!
溫媛的頭一瞬間像要炸開了一樣:她是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突然想考中央美院了?明明記得,自己已經刺激到她想中途放棄。
一個蔓蔓,再加個林佳靜。
“媛媛!”許玉娥驚呼,托住溫媛像是要軟倒的身體。
溫媛借助許玉娥的肩膀站穩的刹那,一隻指甲狠狠掐進了大腿,直掐出血來,讓自己停止眩暈。
她周身發抖,但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她不會輸的,絕不會輸的,因為蔓蔓也是這樣過來的。
四周看著她這個樣子的溫家人,全都被她震住了。本想走去和林家父女打招呼的溫家姐妹,主動撤回了腳,給溫媛鼓起了勁:“媛媛,姑媽都在外麵等著你,你放心進去。”
溫媛向她們點下了頭,在考場大門打開的瞬間,與其他考生一塊進入了考場。
想到女兒大腿上掐出的血,許玉娥忽然掉了顆眼淚。溫家姐妹看到她這個樣,心想,總算有點做媽的心了。
周玉家裏,周玉看著溫世軒在客廳裏走來走去,來來回回看得她都頭暈,於是說道:“你想去看她就去。她終究是你女兒。”
聽到她這話,溫世軒是提步往門口走,走到門口,又折了回來,歎:“不去了。去了,鬧出什麽動靜,不得影響她考試。”話是這麽說,他這顆心定不下來,因為他在昨晚上接到林文才電話,說他們父女已經從美國回來了,而且林佳靜會參加中央美院的考試。
在家裏的蔓蔓,正在廚房裏給兩個小孩準備牛奶。拉開消毒碗櫃時,一根調羹不小心摔在了地上,斷成了兩截。蔓蔓蹲下身撿起地上的碎片,忽然感到一陣風,從窗口吹進來,直刮到自己臉上。
這是,要起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