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應酬一應酬就是許多天,不光是親友,還有城內那些士紳,還有官府的,等那天坐完席,儲秀覺得自己的臉都笑僵了,索性就到朱新的宅子來坐坐。
朱新和蔡母都是寡婦,這種場合自然沒有被邀請,瞧見儲秀走了進來,朱新就笑著道:“原來表姐是個不愛應酬的人。”
“每天瞧著她們在那笑著說言不由衷的話,背地裏卻在那說三道四,我就覺得心中煩悶。”儲秀坐下時候,就端起茶一口喝幹,才覺得心裏舒服了些。
“侄女這些日子常常過來我這邊坐坐,說當年年紀小,不知道輕重,說了些傷了你心的話。”朱新給儲秀倒了杯茶,也就笑著說。
“我倒不曉得,你們兩個背地裏很是要好。”儲秀的眉不由挑起,朱新笑了笑:“侄女能見過的人也不多,在她瞧來,女子讀書讀的太過明白,難免就會,”
說到這裏,朱新停下說話,看著儲秀,儲秀已經笑了:“我曉得,當初她就是這樣說的,也不知道,我的日子,到底過得有多糟,才會讓她有這樣的念頭。”
“你的日子過得很好,但你的日子,也不是天下別的女兒可以效法的。”朱新說得很坦白,她在東宮生活了數年,皇宮裏麵的人,能近身服侍的,沒有一個不是人精,朱新耳濡目染,當然也曉得一些市井中人無法知道的事情。
儲秀的眼睛濕潤了,接著儲秀輕聲道:“原本,我看她聰明伶俐,就想著,也許,也許……”
也許女兒能像自己一樣,但後來,儲秀才知道,自己的人生,女兒不想要。
“這是她聰慧的地方。”朱新的話讓儲秀苦笑:“是啊,她聰慧的地方。”
“你也沒有怪她。”朱新語氣還是那樣平靜,儲秀點頭,自己怎麽會怪她呢,這個世道,對女子有多艱難,儲秀怎麽會不曉得呢,因此女兒要這樣做,儲秀也隻能任由她去。
“她還有一年就要出閣了。”嫁到朱尚書族內,而朱尚書在這次開海的事情之中,分明得罪了天子。
儲秀想著這些,就伸手輕輕地按著額頭,朱新已經悄悄離開,接著儲秀感到一雙手按在自己額頭上,儲秀抬頭,和女兒四目相對。
“娘!”女兒彎腰,認真地看著儲秀。
“這次,我們差不多和朱尚書……”儲秀還是想要叮囑女兒,女兒已經笑了:“娘,我是您的女兒。”
所以也會像自己的娘一樣,並不懼怕一些事情。
“一個女子,嫁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難免會擔憂害怕。”儲秀是生怕女兒過得不好的,女兒握住了儲秀的手,接著就像小時候一樣,依靠在了儲秀的肩上:“娘,您不用擔心。”
“我怎麽能不擔心呢?”儲秀輕聲說著,女兒輕歎一聲:“我會過得很好,非常好,娘,您真得不用擔心。”
儲秀的唇張了張,沒有再說什麽,孩子大了,就有自己的念頭,而自己這個做母親的,也隻有任由她去。
張青竹並沒有在任上任滿,到了第二年就奉旨回京去了,送走了婉寧,儲秀也就送女兒出嫁,盡管這是世人都要經曆的事情,但儲秀還是難免擔憂。
在等待女兒歸寧的時候,儲秀可謂坐立難安,蘇參見了就笑著道:“你也不用如此擔心,那天我去吃酒,我看姑爺是個很文靜的人。”
“孩子不是你生的,你自然不會擔心。”儲秀難得直接回了這麽一句,蘇參又笑了笑沒有說話,盡管儲秀這句話說得很對,但做父親的,怎能不擔心呢?
“爹爹,娘,姐姐姐夫到了。”兒子跑進來笑著說,按說儲秀該在堂屋裏等著的,聽到這句話,儲秀就要站起身去迎接,還是蘇參拉住了她:“你也不用著急,你是長輩,要等他們來拜見。”
儲秀隻能按捺住心中激動,等著女兒女婿進來。
堂屋門打開了,女兒女婿並肩走了進來,儲秀先往女兒臉上看去,見女兒麵上笑容動人,這才鬆了口氣,接著儲秀才看向女婿,雖說原先也就見過,但現在儲秀覺得,這人怎麽都配不上自己女兒。
然而木已成舟,儲秀也隻能和蘇參笑著接受二人的行禮,接著儲秀也就讓他們在那說話,自己帶著女兒回到房內。
“娘,您不用擔心我。”女兒一走進屋內,就對儲秀說了這麽一句,儲秀伸手撫摸女兒的臉:“我曉得,我曉得不用擔心你,但你是我的女兒啊,我怎能不擔心呢?”
“娘,我好好地,很好很好。”女兒偎依進儲秀的懷中,儲秀拍著女兒的背,輕歎一聲,這時候,所有的芥蒂都消失了,儲秀恨不得給女兒最好的一切。
“娘!”女兒的淚也落下,接著女兒就抬頭:“我曉得婆婆和您不一樣,好在,我婆婆也不是專門給兒媳婦立規矩的人。”
做人女兒和做人兒媳婦是不一樣的,女兒明白這一點,儲秀把女兒的手握得更緊:“好,好,我曉得了,若你婆婆,若你婆婆對你不好,你要告訴我。”
“我會的。”女兒連連點頭,儲秀有萬般不舍,也要放女兒離開,於是儲秀隻能叮囑了又叮囑,當鬆開女兒的手的時候,儲秀已經發現手心全是汗水。
“娘,我走了。”儲秀看著女兒上了朱家來接他們的馬車,不由長歎一聲。蘇參伸手拍拍儲秀的手:“你啊,總還是,總還是這樣。”
“那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縱然知道許多道理,儲秀的淚還是忍不住落下。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就是十幾年的時光,儲秀已經做了祖母,孫女聰明靈慧,最愛讀的,就是儲秀的那些集子,婉寧兌現了諾言,不但為儲秀刊印了集子,還讓人在書坊四處發放。
盡管隻能用蘭台女史的名字,但儲秀很是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