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3章

是夜,萬籟俱寂。

鵝毛般的大雪已經持續下了將近十幾個鍾頭,依然沒有減弱的趨勢,反而越下越大,到了半夜,又下起了冰雹,雞蛋般大小自漆黑的天幕傾倒而下,劈裏啪啦砸落在地上,枯枝敗葉落了一地,頃刻間再被大雪掩埋的幹幹淨淨。

這是青城市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大雪,喧鬧的街市此刻杳無人煙,偶有幾個無家可歸的乞丐在大街上驚慌失措的奔跑著,鋪天蓋地的冰雹瘋狂的砸在他們身上,接著地上狂風一吹,卷起的雪洋洋灑灑兜頭朝他們澆下,迷了眼,一個踉蹌狼狽的摔在地上。

陸家宅院此刻靜寂無聲,隻二樓的某個窗戶裏透出朦朧暈黃的燈光。

哢嚓——

一聲樹枝斷裂的聲音,陸家那顆百年老樹由於大雪的積壓,終於支撐不住,在這個大雪漫天的晚上,斷掉了。

陸夫人推開窗子,看著外麵紛紛揚揚的大雪,好似自從那個丫頭被帶進祠堂以後這場大雪就沒有停止過,難道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嗎?

“元新怎麽還不睡?”身後陸之恒低沉的聲音傳來。

陸夫人探出頭,雙手伸出窗外,大片大片的雪飛揚著落入她的掌心,不一會又消融不見,隻幾秒鍾的時間,她的一雙手幾乎凍僵,可見,外麵是怎樣的冰寒刺骨。

不知道小九怎麽樣了?傷的那麽重,祠堂又潮濕陰冷,這樣呆一晚上,不知道能不能堅持到明天早上。

如果她有什麽不測…

陸夫人激靈一下,打了個冷顫,她不敢往下想。

“關上窗戶吧,小心又要感冒了!”陸之恒走過來,將一件大衣披在她的肩頭,聲線滿含溫柔,帶著許久不見的寵溺,就像他們剛結婚那會。

陸夫人回身,看了他一會,靜靜的道:“之恒,我們把小唯的墳遷回青城吧。”

“怎麽又提這個事?”陸之恒蹙眉:“隨安那處是塊風水寶地,小唯葬在那裏可以得享安榮富貴,靈魂永不受人幹擾,若遷回青城,保不齊會有他以前的仇敵找過來,剖墳挖骨的事,你以為那些人做不出來?”

“是嗎?”陸夫人垂首,輕輕的道了一句,好似在問他,又好似隻是自言自語,“那麽,等大雪停了,你陪我一起去看看他吧。”

“元新…”陸之恒有些無奈,“你知道,我哪有時間,明天一早又要回部隊!”

“之恒。”陸夫人抬頭,靜靜的看著他:“這句話,自小唯死了後,你說了三年多,三年的時間,你難道抽不出一點空閑來去看看你的兒子嗎?”

“元新!”陸之恒眸色沉沉,“你何必這麽執著!人既已死,我去不去看他,有什麽分別?”

陸夫人睜大雙眸,似乎不敢相信他會說出如此薄情的話語,“那是你的兒子!陸之恒!”

他回身,一步一步往床邊走去,不再與她爭執,隻冷冷淡淡的道了一句:“快去睡吧。”

陸夫人站在那,看著他掀開被子上了床,然後背過身去,遮掩了他所有的表情,隻留給她一個堅實冷硬的後背。

她抿了抿唇,眸中一抹淒涼劃過,似落日西天的最後一抹光,消失了,便全是漆黑一片。

而此刻的祠堂,風雪夾著冰雹,呼呼落進窗欞間的縫隙,青石地磚上,早已白霜滿地,積了一地的冰雪。

黑暗中,一坨嬌小的身影蜷縮在一起,身子不動,氣息全無,不知生死。

良久,她的身子似乎極細微的蠕動了下,接著喉嚨間發出一聲沙啞如破風箱般的呻吟,幾聲過後,她似夢囈一般的喃喃著,一聲又一聲,微弱但卻清晰。

“爸爸。爸爸…”

她身上的鮮血已經幹涸,此刻正是臘月寒冬,被凜冽的寒風一吹,那鮮血便在她的身上凝結成了冰,還有青石地磚上原先蜿蜒的血河,此刻也成了一道道冰淩子,血紅而淒豔。

她趴在地上,淩亂的發被血水糾結成了一團團,她已經感覺不到疼痛,腰腹以下的部分已經沒了任何知覺,此刻,寒風夾著雪陣陣襲來,她隻覺得全身透骨般的冷顫。她努力想要睜開眼皮,可是幾番掙紮過後,她的眼前依然漆黑一片,全身的力氣似乎也在一點一點流失,她像一條瀕臨死亡的小魚,隻能躺在冰冷的地磚上徒勞掙紮。

她仍不死心,帶血的雙手扣緊地上的青磚縫隙,一點一點,匍匐著往前爬,身上的傷口再次裂開,鮮血又流了一地,她似無所覺,咬緊牙關向著風口的位置慢慢爬過去——

她一定要想辦法離開這裏,離開這裏,去尋找自己的記憶,然後,讓那些人血債血償,這一次,她一定不會手軟。

呼呼——

窗外的寒風似乎更加凜冽了一些,後半夜的天氣,在這陰寒潮濕的祠堂裏被浸透的猶如冰窟一般,九歌的身子慢慢變的僵硬,慢慢的,她的身體再也爬不動。

腦袋磕在地磚上,嘴角一抹深紅的血跡,臉色慘白的猶如暗夜裏的幽魂,她就那樣維持著匍匐的姿勢,趴在那裏,沒了一點聲息。

她終究,還是沒有爬出這個窗口。

“小九?小九?”

一聲溫柔淺淺的呼喚,放似來自天外,空靈美好的幾欲讓她流淚。

一把溫暖幹燥的大手摸在她的額頭,嗓音顫抖的不成樣子:“小九…堅強一些…乖啊。堅強一些…”

她想要抓住那點溫暖,奈何手臂沒有一點力氣,“爸爸…是你嗎?”她喃喃的問他。

盡管沒了關於他的記憶,但她的心底,卻始終堅信,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一個人會如他那樣對她好,那個叫做陸唯安的男人,是她一生溫暖的港灣,她迫切的想要見見他,看看他長的什麽樣子,是不是也如陸旗安那般,一樣的俊秀無雙,倜儻風流。

想到那個人,她的心狠狠一抽,疼痛難以複加。

“爸爸…。”她虛弱的喚了他一聲,聲若蚊蠅,那個人卻一把將她摟進了懷裏。

“小九…。”

他的嗓音沙啞的不成樣子,九歌聞著他身上好聞的氣息,有種熟悉的味道,很淡,卻耐人尋味,一瞬間,她閉上了眼睛,淚水肆意流下,仿佛所有的委屈都在這一刻得到了宣泄,“爸爸。他騙了我…他好壞…他好壞…”

他的身子僵了僵,沒有說話,隻似乎吻了吻她的發心,一滴灼熱的**落在她的脖間。

溫熱的手指捏上她的下巴,輕輕一頂,有涼絲絲的**灌進她的嘴裏,苦澀中帶著一點甘甜,她嗆了嗆,咳出一口鮮血,那人似乎大驚,整個身子越發顫抖的厲害,接著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嗽,九歌掙紮著想要摸一摸他的臉,想要告訴他,其實她沒事,死不了的,以前她流浪乞討的時候受過比這更重的傷,那時候,她還幾天幾夜沒有吃飯,最後還是活了下來,有時候她都不得不感歎,她的命到底是太賤,還是太金貴?為什麽連閻王爺都不願意收她!

可是,她這會好像恢複了所有的感官意識,身上疼的厲害,好像有一股陰烈的毒火在她體內四處蔓延,所經之處,便是一陣筋脈寸斷,五髒六腑幾乎都要焚化掉!

她的手最終沒有抬起來,她也沒有再說出一個字,隻偶爾有幾聲含糊的呻吟,表示著,她還活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上的那個懷抱緩緩離開,她身上一陣寒意侵襲,整個人哆嗦成了一個,“爸爸…不要走。不要走…”

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接著男人低啞暗沉的嗓音在冷寂的祠堂內響起:“小九…快點好起來…然後…去報仇…讓那些對不起你的人全都下地獄吧!”

對!報仇!她還沒有報仇!陸唯安,陸唯安死了,她還沒替他報仇!

她一個激靈,腦中似有靈光閃現,一片耀眼的白!她明明緊閉著雙眼,卻能清晰的看見一幅幅畫麵在她麵前一一展現。

“阿爹,她吃了子堯給我的那種藥,這會她動不了了,可她眼睛一直瞪著我,我好害怕!”一個女孩一臉驚魂未定的衝一個老男人道。

“你怕個!”老男人大吼一聲:“她吃了那種藥絕對毫無反抗之力,還不是隨著我們擺弄!”

“可是…”女孩猶自惴惴不安:“你沒見她殺那幾個黑衣人嗎?她好厲害,這藥對她管不管用啊?”

“放心!”老男人一聲桀桀怪笑:“當初你把她從小樹林裏救回來,她非常感激你,對你信任有加,怎麽也不會懷疑你會在玉米貼餅裏下藥害她,我看她吃了有三個,分量足夠了!”

“阿爹,是你貪心想要她身上的麒麟鎖,我被你逼的,接下來該怎麽辦你自己做,我不想害人!”女孩顫抖著身子,眼裏滿滿的驚慌失措,“我去找子堯哥哥…”

“死丫頭你給我回來!”老男人一把將她抓回來,惡狠狠的瞪著她:“我一個人怎麽動的了她,既然你都做了加害她的事,也不妨這一條,走,咱們把她抬到後山,然後把她仍下山崖,保準她一個晚上就被野獸吃光光,哈哈到時候神不知鬼不覺,別人問起我們就說是她失足掉進山崖下的,誰還能懷疑?再說這丫頭,一身傷痕的昏死在山林,誰知道得罪了什麽人,咱們也不能留她!”

女孩顫巍巍的被那老男人拉著去了一旁的一間暗室,昏暗的房間內,地上躺著一個紅衣女孩,眉間一抹凜冽的殺氣彌漫而出,她的雙眼一眨不眨的盯著眼前的一對父女,那雙眸子,是刀鋒一般的銳利寒芒。

兩人被她看的有些發毛,那老男人低低的咒罵一聲,娘的,都不能動彈了你還橫什麽橫?一會老子就讓你去見閻王!

他身後的女孩嚇得不斷往後退去,她被地上的女孩看的雙腿一軟,撲通一聲摔在了地上,那老男人過來狠狠踢了她一腳:“沒用的東西!快起來幫我把她抬出去!”

女孩被他們下了藥,身子無法動彈,也說不出話,任由那兩人把她裹進一張破草席子裏,然後拉著她快速的往外走去。

一路上,她的身體被山林裏的草木枯枝以及荊棘叢林割的遍體鱗傷,可她連眉毛也沒蹙一下,隻望著漆黑天幕上的那一彎明月,怔怔出神。不知道過了多久,她似乎聽見了嘩嘩的水聲,似乎是海浪擊打礁石的聲音,然後她的身體終於不再移動,一張粗糙帶著鹹澀味道的大手在她脖間**了一把,揪住了一抹冰涼,然後狠狠往下一扯。

扯了幾下沒有扯下來,男人罵罵咧咧的呸了女孩一臉唾沫:“他媽的,怎麽摘不下來!”他又用力扯了幾下,那天鏈子還是牢牢的戴在女孩的脖間,由於用力過度,女孩的脖子立馬出現了一道深深的紅痕,幾乎要被勒出血來,她的目光越發寒涼,似乎極其不屑的嗤了一聲!

“他媽的!”男人大吼一聲,轉而對她身邊的女孩道:“怎麽回事?為什麽摘不下來?”

女孩抱著膀子怯怯的道:“那裏有一個暗扣…”

“死丫頭你怎麽不早說!”男人狠狠瞪了她一眼:“你來摘!”

女孩不自禁的退後一步,她想說不,可那男人已經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將她推到了地上的女孩麵前,她一下撲倒在她的身上,猛然撞進女孩那雙深幽冰寒的眸子裏,好似一把冰劍,一把就要將她擊穿!她生生打了個哆嗦!

“你他媽的倒是快點啊!”身後的男人一腳踹在女孩的後背心上,女孩疼的眼淚直流,哆哆嗦嗉的伸出手,咬著唇視死如歸一般將手繞到了女孩的脖子後麵。

盡管一雙手哆嗦個不停,但一番折騰下來,那條鏈子還是被她摘了下來,她已經不敢再看女孩的臉,隻感覺鋪天蓋地的陰厲殺氣直衝她的麵門,她跌跌撞撞的起身,腳下一絆,狼狽的摔在了地上。

“死丫頭!別把我的寶貝弄壞了,我還怎麽賣錢!”男人一把奪過她手中的鏈子,拿起來對著天邊皎潔的月光看了看,明明晃晃的金黃色澤,猶如聚集了天地之精華,全都暈染在了那顆麒麟頭上。

“嘿嘿,這玩意就是俺的了!哈哈,得賣不少錢呢!”男人笑不可抑,滿臉的貪婪之色幾欲讓人作嘔,女孩從地上爬起來,臉色慘白如霜,卻帶上了一抹狠絕:“你奪了她最心愛的東西,如果今天她不死,改日,就是你我的死期了!”

男人猙獰一笑:“老子今天就把她喂野狗!”

他狠狠踢了地上的女孩幾腳,這些日子,他沒少受她欺負,總被她打的鼻青臉腫的,今天總算出了這口惡氣了!

男人卷起地上的破爛席子,將女孩整個包裹住,然後推著她的身體往山崖邊上滾了幾滾,“阿依娜,還不快過來幫忙!”

女孩吸了口氣,壯著膽子走了過去,蹲下身來,與男人合力推著草席子往山崖邊上行去。

山崖下,洶湧的海浪拍打著礁石,激起衝天的浪,然後唰的一下再回落下來,暗夜的星空下,那海麵上,竟然奇異的閃動著粼粼波光,景色很美,卻不知道在已有多少森森白骨埋葬在這裏。

“你不要怪我,我好歹救過你一命,還收留了你三個月,對你也算仁至義盡,要怪就怪…”她斜眼看了下身邊一臉陰笑的男人,誰讓你這麽倒黴,遇上了我爹呢?你死了,千萬不要來找我,要找就找他吧,最好把他弄死,我也好脫離苦海!

她加了把勁,與男人猛力一推,那張草席便直直的墜落下去。

“啊——”

與此同時,女孩驚呼一聲,痛苦的捂住了脖子,一抹鮮血順著她的手指滴滴滑落,她呆呆的愣了幾秒,突然尖聲叫喊了起來,“她是怎麽做到的!”

明明不能動彈了,就在被推下山崖的那一霎那,竟然還能傷了她!

“你他媽喊什麽?”男人嗬斥一聲 :“她死了!不一會就讓山下的野狼給吃個幹淨…。”

“嗷——”

“嗷——”

一聲淒厲的狼吼,傳遍了整個山頭,接著一聲又一聲,似有狼群在相互呼應,男人與女孩終於變了臉色,煞白了一張臉,拔腿就跑。

“啊——九歌,你不要來找我啊!”

白光又是一閃,一片槍林彈雨中,一身黑衣勁裝的高大男人躲在一棵大樹下,一張臉被一張老虎麵具遮住,隻露出堅毅的下巴與漆黑的眼珠,他一手持槍,一手擁著一個小女孩,眼神機警的往不遠處的山林中尋索著。

“小九,他們已經追來了,待會,我會把他們引開,你找到機會就逃走!”

“不!爸爸,我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女孩執拗的爬在他身上,雙手顫抖的摸上他胸口位置的一個槍眼,那裏正汩汩往外冒著鮮血,他已經不知道中了多少槍了,胳膊上,腿上,胸部,後背,幾乎全是子彈。

“不要任性!”男人咳嗽了一聲,沾滿鮮血的手摸上她臉蛋:“小九,逃出這裏以後,你去青城,去找一個叫做陸旗安的男人,他會好好照顧你!”

“不要!”女孩哭著抱住他的脖子:“我誰也不找,我隻和你在一起,爸爸,你帶著小九,小九不怕!”

她抹了把眼淚,利落的給槍支上了子彈,又將袖子裏的短刀掩好,雙眼堅毅的望向遠處的人影幢幢:“爸爸,就讓小九來保護你吧!”

她舉槍,眯眼,扣動扳機——

砰——

砰——

幾聲槍響,伴隨著幾聲慘叫哀嚎,她得意的揚了揚眉,衝男人驕傲一笑:“爸爸,我的槍法又精進了呢!”

男人唇邊一抹笑還未散開,遠處一聲高喊,接著機關槍突突突一陣瘋狂掃射,男人一把將女孩拉到身邊,險險避開擦身而過的子彈!

“竟然連個孩子都不放過!”男人漆黑的眸子聚起滔天的怒火,撐著那顆老樹艱難的站起來,遠處有人高聲衝他喊話:“黑蛟,你已經被包圍了,快快放下武器投降,我們爭取給你寬大處理!”

男人冷笑,眸間染上一抹哀涼:“寬大處理?嗬嗬…”

“爸爸,不要和他們廢話,和他們拚吧,大不了一死,有什麽可怕的!”女孩揚起天真的小臉,一臉無懼。

“可是我怕…”男人深深看了她一眼:“怕再也見不到你,見不到滾滾,見不到…她,見不到頭頂燦爛的陽關,這十年,我無時無刻不在害怕,可最終,還是等來了這一天!”他用盡全身的力氣衝遠處的人大喊:“放過這個孩子!”

有一人,自茂密的叢林中走出來,高大挺拔的身姿在陽光的照射下猶如天神一般,那身綠色的軍裝穿在他的身上像是古時征戰四方的戰神威風赫赫,他一步步走來,篤定而悠然自若。

男人大喜,眼神頃刻間綻放出萬丈光芒:“小九,我們有救了!”

女孩不解,眯著眼睛望向那個天神一般的男人,“他是誰?”

“可以證明我身份的人!”男人隱在麵具下的嘴角微微一扯,笑意彌漫自那雙黝黑的深眸裏:“小九,爸爸是好人!”

他放下了手槍,全身放鬆了下來,身子倒向一旁的大樹,這才感覺到傷口的疼痛,他呻吟了一聲,劇烈的咳嗽起來,好一會才止住,他啞著嗓子笑出聲來,九歌聽來,卻覺一股濃濃的悲涼在裏頭。

“十年,我終於解脫了!”

那個軍裝男人已經走到他們的身邊,低頭看著他們,女孩趴在黑蛟的身上,抬眸向他看去,他背光而立,麵容隱在陰影裏,她隻看到他一雙漆黑如暗夜的眸子,似帶著無盡的蒼茫,暗含殺機。

她的心突突一跳,下一刻,她猛然擋在了男人的胸前,可是已然來不及。

砰——

響徹天際的一聲巨響,男人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眼眸大睜,一顆子彈,正中眉心。

軍裝男人手裏的那杆槍,冒著白煙,嫋嫋飛升天際。

男人的嘴唇張了張,似乎吐出極輕的兩個字,空茫的眼神慢慢失焦,慢慢的,渙散,慢慢的,死寂。他的眼睛定定的望著天空,似有滿腔訴不完的哀涼與淒絕,眼角的一滴淚珠滑落,他再也沒有站起來。

他死了,那雙眼睛卻一直也沒有閉上。

女孩趴在他的胸口,男人濺起的鮮血噴了她一臉,她什麽也看不到,眼前隻有深深的一片血紅。她放佛癡傻了一般,良久,她才衝著男人的屍體撕心裂肺的哭喊出聲:“爸爸!”

“爸爸…。”九歌喃喃著,淚水流了滿麵。

嗒嗒嗒嗒——

一陣腳步聲傳來,不快也不慢的速度,似乎悠然自得如閑庭散步,九歌仔細聆聽,應該有兩個人,且是兩個女人。

嘴角一抹冷笑,沒想到她們這麽快就來了!

重新閉上眼睛,她趴在地上一動未動,兩雙高跟鞋停在了她的身邊,一素雅的白色,一濃豔的紅色。

一隻手在她鼻下探了探,然後恨恨的道:“蘇姐姐,我就說她沒那麽容易死的,上一次從山崖上摔下去都沒能把她摔死!”

“無妨,她沒死倒好,咱們正好讓她嚐一嚐那些乞丐的滋味…”

“蘇姐姐你是說…”

“她以前不是做乞丐的嗎?咱把她配給乞丐豈不是正好?”

“蘇姐姐好主意!隻是…若是讓小叔知道了…她畢竟已經是小叔的女人了,這樣做…”

“我要讓她生不如死!我要讓她做一輩子的破爛貨!”女人的聲音頃刻間變的癲狂而陰狠,“以報我這十幾年來所受的相思之苦!”

“蘇姐姐做的對,一定要讓她生不如死!”女人嗬嗬一笑,下一刻又轉為嬌嗲的諂媚:“後天可是你與小叔大婚的日子哦,姐姐你千萬不要因為這種賤骨頭生氣,會對皮膚不好的!老天有眼,總算讓小叔想通了,早該把這個賤骨頭給甩了,這個破爛貨怎麽和咱們青城第一美人相比?”

“總算我十幾年的付出沒有白費!”女人無限感慨了一句,繼而聲音一冷,扭頭對外麵的人吩咐了一句:“把她給我扔到牛街,記住,找幾個乞丐好好伺候她!”

“是!”

兩雙有力的胳膊將地上的女孩一把拽起,拉著她往風雪肆虐的寒夜走去,九歌閉著眼睛,聽著身後那兩個女人清晰曖昧的話語傳進耳內。

“蘇姐姐,聽說今晚你和小叔同房了?”

“死丫頭,你難不成偷聽人家牆角了?”

“呀你臉紅了?真的嗎?小叔一定很威猛吧?我要不是他名義上的侄女,我也想和他春風一度…”

“不知羞的野丫頭,討打是吧?”

“嘿嘿,我哪敢啊?小叔是蘇姐姐你一個人的!你趕緊回吧,說不定小叔還在被窩裏等你呢哈哈…”

“死丫頭…”

“…。”

寒風瑟瑟的冷夜,女孩在雪地裏被拖行了幾十米,直至出了陸家老宅,她的眼睛猛然睜開,刹那流光,凜冽如刀,那一刻的蝕骨仇恨,綿綿無絕期。

蘇墨染,阿依娜,你們等著我!

陸旗安…。

你!等!著!我!

------題外話------

這一章寫了一些小九的回憶,陸旗安與蘇墨染大婚,小九浴血歸來,大開殺戒啦!

那個,說一下,陸大爺沒*!大家放心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