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她爸一樣,平時都沒什麽話好說。沉默占大多數,偶爾會在看搞笑的電視的時候,開懷笑一場,但也絕不會泄漏半個與笑無關的字眼。

整個學生時代,她除了那些無聊的事情之外,基本不跟父母交心。把心事藏的很緊,隻寫在那成堆的草稿紙上。

“媽媽,你去了幹媽家麽?替我說聲不好意思沒,回來這麽久都沒到她那裏去報道。”

她看著孩子殷切的眼神,朝她笑了笑。拿起那本草稿紙寫了起來,遞給她看時,能看到她滿臉笑容,真好。

她還是沒告訴她,他看不見了,隻是跟她說,新娘子很好看。她點了點頭,表示在喜帖上就看到了。

她突然好想跟媽媽分享心事,剛提筆,又不想說了。又是一整晚的沉默,她早早的睡了。

這樣的夜晚,最不應該熬夜。他正在做最討厭的事情,熬夜加班。盡量不去想別的,他絞盡腦汁的工作隻為了讓自己的心思全放在工作上,而不是他和嘉懿的未來。

她現在這樣,不要緊,要是他以後的孩子也像她這樣可怎麽辦。他目前最不想亂想了,腦子裏卻老是被這些有的沒的東西填滿。

他回想他們的戀愛過程,太平淡,他總感覺她沒有感動過,隻有自己在那裏演著獨角戲。

他不偉大,自己付出的沒看到回報,當然會唏噓不已。看著電腦屏幕上的那個文件,他按下ctrl+s鍵。

越是快要過年的那會兒,喜事越是一件接著一件發生。她偶然去到久未登錄的社交軟件,看到大學同學接二連三的結婚,生孩子。

這時她才發現時間真的是走動過的,它沒有停在車禍那一秒。這段時間裏他沒來看她,也許是她沒看到他來過。

她也沒有特別失落,關於他沒來醫院這件事。隻是日複一日的好起來,一瘸一拐的在病房裏蹦來蹦去。

爸媽的關係似乎緩和了一些,多虧了那本留言本。他們都肯在一塊聊天了,一個坐在她右邊,一個在左邊。

這樣的場景,她多希望能一直這樣溫馨下去。她怕是很難看到自己以後也如這般溫馨的畫麵了。

沒有電話,沒有短信,沒有社交軟件上的流言。她覺得他應該計劃要淡出自己的世界了,所以才這麽安靜。

幾千裏以外的一個小鎮,舉行了一場平常的婚禮,跟其他婚禮一樣熱鬧非凡,去的人也很多。

幾千賓客在場,租的是酒店一樓。大多是他村裏玩的好的朋友,或是平時八竿子打不著的遠房親戚,還有他現在的同事。當然還有她的親朋好友,這場婚禮也沒籌備多久,但是說來,大家都到場了。

婚禮主持人,請的是他們隔壁村的,聽說已經主持了很多場婚禮了,經驗豐富,不冷場子。

他看著她身穿禮服的模樣,好看到不行。那一襲潔白紗裙,好看的眉眼,玲瓏有致的身材,他要有多幸運才能擁有她這般美麗的新娘。

時至今日,他的心裏沒有了替身,滿滿的隻有對麵前這個女人的愛意。交換戒指後,她去換了身敬酒服,他早早的在自家人的那一桌邊喝起了酒。

“你小子,這麽快結婚,讓我們這些單身漢好生嫉妒啊。”說話的這個是他小時候的玩伴,現在跟他不在一個地方工作,不過關係依舊很鐵。

他已經喝到盡興,她才慢悠悠走上前來,拉住他的手。眾人見這小兩口親密勁兒,也不停的起哄。

他穩穩的托起酒杯,另一隻手繞到她背後,托住那纖細的腰肢,輕輕的在她薄薄的唇上印了一個吻。

他記起跟嘉懿在那個酒店裏的一夜,靜靜的看著她睡覺的模樣,讓他很有衝動去吻她,可是他忍住了。

麵前的這個,他大可以親她一輩子,都不嫌多。過去也就不提了,他現在的主要任務是喝完這杯中的酒。

到最後,眾人也放過了他們倆,畢竟人家今天結婚,總得給他們留幾分清醒,做些逍遙快活的事情。

他謝過他們的好意,在親友席,拉著她一起坐下了。一頓飯,活活吃到了晚上八九點。也挺能拖延的,酒瓶不停的被打開,不少在座的已經喝醉,在那裏嗆聲說著狠話,胡話。

酒店裏開著空調,暖和的不得了。可外麵卻是零下的天氣,飄著雪花。給媳婦準備好了快到腳踝的大棉襖,就等著把她牢牢包裹住。

這一路,凍的酒醒了一半。終於走到了停車場,給她開了車門,別凍著了。他進去後,隨即關了車門。

這租的車,到明天就得還過去。今天這時候,他還想過過癮。讓司機在鎮上兜了幾圈,才慢悠悠的開回去。

父母都識趣的到自己那屋待著去了,將電視的聲音開到最大,正放著肥皂劇。他聽了聽客廳的動靜,滿意的關上了房門。

那禮服可弄皺不得,也是租來的。待她將那身租的,統統撂的一幹二淨的時候。他已經按捺不住心中的那竄火苗,將她壓在身下。

已經合法了,不是麽。他朝她邪邪的笑了笑,低頭吻住她的唇。那麽輕柔,就像她是水做的似的,不肯加大一絲力度。

這一切都理所應當了,霸占了她一宿,臨近清晨的時刻,他呼呼大睡了。可此時的外麵,刮著風,北方的空氣裏仿佛被抽水機抽過一般,幹裂了都。

她也甜甜的進入了夢鄉,在一旁的媽媽也睡的很熟。爸爸依舊回家去睡,早上來的時候,帶了早餐。

她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在醫院待了這麽多天,也真是夠了。她這一出去,得好好瞧瞧外麵的風景。

雖然這裏沒有什麽風景可看,但是她依然對出院抱著無限欣喜的向往。沒有誰喜歡這白的恐怖的醫院,病房,慘白的床單,灰色的護欄。

她小時候沒來過醫院,除了那次非典時期在那個小診所吊了幾天吊瓶,再也沒有什麽病痛能像現在這樣將她困在這個隻聞的到刺鼻的藥味,和消毒水的氣味的醫院裏了。

頭還是有點痛,不過醫生說了,過幾天再換一次藥,就好了。就再也不必衝著他們撇嘴了,也不用疼的偷偷在一旁掉眼淚了。

這天,媽媽特地給她買了那紙杯海綿蛋糕,她以前最喜歡吃的那種。每次去買都要排隊,一條長龍,從店裏延伸至別家店門口,一點也沒誇張。

她就隻喜歡吃這種的蛋糕了,不是太甜。爸爸以前也喜歡吃這個,不會特意為自己買了放家裏,每次都是等她回來了,買了給她,再順道嚐幾個。

那蛋糕店旁邊湊巧是她小姨父的店子,如今表弟也在裏麵幫忙照看生意。賣的主要是些過年的對聯,年畫什麽的。整個店裏都是顯眼的大紅色,多喜慶。

她媽經常會去坐一會兒,聊聊天,翻翻日曆什麽的。買了蛋糕,給孩子嚐一口。他現在比以前更要害羞了,說了聲謝謝,生疏的像陌生人。

“媽媽,我的那條紅色披肩帶來沒?”

她媽指了指自己放在櫃子上的那碩大的布袋子,裏麵那隱隱約約的紅,讓她的眸子放著光。

隻要盡量避免開口說話,她在別人看來還算是正常人。這天天氣一般,沒有風,偶爾看到太陽在厚厚的雲層裏略微露半個腦袋出來,倒也覺得怡人。

她媽正幫她辦出院手續什麽的,爸爸在一旁陪著她。拿著她那一袋子的換洗衣物,準備回家洗衣服。

她穿了件掐腰的羽絨服,肩上披著某某送的披肩。真暖,這寶貴的感覺,她格外珍惜了。

“今天,你就待在家裏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媽媽再帶你出去逛街,好不好?”

她點了點頭,拿著那本簿子,就進了自己的房間。這個小天地,還是沒變。她好懷念,那些蒙塵的書籍,那些寫過潦草字跡的草稿紙,還有堆滿相冊的書桌第一個抽屜。

他那邊還是沒有給她任何回應,想必她該挑個時間,跟父母說明這事情了。沒有急著打開電腦,看電視,而是打開抽屜,翻了翻相冊。

得虧她的眼睛還能看見,不然,該怎麽過完這殘缺的人生呢?她真的想不出來,不能用眼睛看的生活,該做些什麽來保持生活的熱情。

也就是因為這樣,現在的他才這麽沒有對生活的熱情的吧。任憑他們怎麽安排,怎麽費力討好,他就像尊雕像一樣,或站在窗邊,或坐在輪椅上,發呆。

也許他並沒有發呆,隻是那雙無神的眼睛看似發呆的模樣。他沒再提去看她的請求,也知道阿姨會帶著她來看他的,因為她對他的了解。

他們倆拋開以前那不為人知的關係外,也算是兩個無話不說的好朋友,從小玩到大的玩伴,親如兄妹。

他此刻正坐在輪椅上,耳朵裏依然是耳熟能詳的音樂之聲。這個是她以前坐大巴時最喜歡聽的音樂,或者說是她出門在外的旅途中唯一寵幸的廣播節目,沒有之一。

他之前搞不懂她為什麽播放器裏好端端的電影,電視不看,偏偏要看這些老掉牙的廣播節目。

現在也依然弄不懂,但他開始漸漸喜歡上這個老掉牙的東西了。不為它是她的愛好而喜歡,這也是自己唯一能為自己找到的生活熱情的介質了。

而她此時,正看著這些照片發呆。急促的敲門聲,她沒聽見,一直沒停,最後是在浴室那台小洗衣機前忙碌的爸爸終於得閑才聽見的。

心想,有多緊急的事情,需要這般催命符似的響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