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縣在重新規劃, 致力於內部發展的時候,周圍的環境卻沒有這麽風平浪靜。小範圍戰爭接連不斷,各種勢力也接二連三登台上場。朝廷氣得跳腳, 卻又無可奈何,隻是聲討痛罵的文章作了一篇又一篇。

除了寫文章的人孤芳自賞,自認把對方寫的十惡不赦人神共憤,就連朝廷的官員都不指望這些會產生什麽影響,隻是每晚睡前默默祈禱, 可千萬別再有地方造反了。

青州也不算太平, 又有兩處起兵謀反,被餘家一一收拾幹淨。青州其他人縮回脖子, 繼續觀望,尤其注意清水縣的這一群人。

對其他人來說, 囤糧、練兵、搶地盤才是最重要的三件事,像宣寧這樣關起門來搞發展的才是怪胎。不少人暗中嘲笑, 覺得這個新崛起的小勢力都是一群棒槌, 腦子大概都不怎麽好使。不多打下一些地盤, 多征兵多收糧食,就那麽杵在那裏當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等大家騰出手來,非得先把他們滅了不可。

也有一些人自命不凡, 聽說清水縣領頭的是個女人,心裏就先小瞧了兩分,覺得他們不過如此,勢力也就到此為止了。還有人覺得這麽一塊地方手到擒來, 女人管的地方都軟弱可欺, 盡管自己手裏兵員剛剛過千, 依然放心大膽地衝了上來。

然後被護衛軍全部拿下,扔到了礦區開礦。

餘家也和清水縣做過幾場,他們的主力被老對頭沈家牽製,派出去的人不算多,也沒討到過什麽便宜,幾次下來,對這位鄰居的實力也有些認知。他們也知道其他人對清水縣的看法,不僅不提醒,還隱瞞了那幾次戰鬥結果,甚至刻意散播謠言,然後笑嗬嗬地看一群蠢材前仆後繼地往老虎嘴裏衝。

這熱鬧沒看多久,前麵傳來消息,清水縣的人突破防線,又拿下了三座縣城。

以為鷸蚌相爭,自己能輕輕巧巧得到好處的餘家:“……”

“廢物!一群廢物!”

餘家家主、曾經的青州知州餘光耀接到傳信,狠狠地拍了拍桌子,用力把手裏的茶杯扔了出去。

來報的士兵彎腰保持著行禮的動作,眼見著茶杯朝著自己砸過來,可他動也不敢動,隻閉了閉眼,等額角一痛,有熱流從臉側劃過,他身子晃了晃,順勢跪在地上,把頭深深地埋下去,以免臉上的血汙衝撞到大人。

餘光耀沒有在意這些細節,他把桌子拍得震天響,吼得聲嘶力竭,房梁都在震動:“一群廢物!不指望他們能把清水縣給我收回來了,隻要守住!守住戰線都做不到,要他們有什麽用!不是說過了嗎,要嚴查進城的人,守城門的不能亂吃東西!半天的時間,短短半天就弄丟了三座縣城,他們怎麽不把自己的腦袋丟了?”

屋裏的丫鬟小廝跪了一地,大氣都不敢出,生怕惹禍上身。

跪在花廳中間的士兵咽了口唾沫,壯著膽子把話說完:“敵……敵人狡猾,縣城裏……不知道什麽時候藏了細作,而且他們手裏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攻城器械,分兵襲擊,實在是……實在是……”

“嘩啦!”

餘光耀用力踹了踹桌子,幾個擺件落到地上,摔了個粉碎。他把屋裏能看見的東西砸了個遍,心情總算是平複了一些,坐在還算完好的太師椅上,思考破局的辦法。

清水縣原本是個小縣城,除了收稅,平時也不會有人能想起它來,也就是去年的洪水和疫病,這個名字才第一次出現在了餘光耀的麵前。

然後被他飛快地扔到了一邊。

受了災就去找朝廷救災啊,和他餘光耀有什麽關係。

平時他也對賑災不上心,但為了不被人彈劾,起碼不會太過於明目張膽。現在朝廷式微,彈劾了也不能這麽樣,他更是變本加厲,充耳不聞,壓根當沒這回事。

正是百年不遇的好時候,他還想著讓餘家更進一步,拚一把坐上那個位子。清水縣既不能提供糧食,也不能提供兵員,還得白費糧食養不少人,在他看來,這個地方已經從青州消失了。

後來,他得知有一群泥腿子占據了清水縣,也沒有放在心上。再之後又聽說清水縣富庶,似乎還有什麽種糧食的好方法,地裏的莊稼看起來比別人都好了不少,一看就是大豐收。

餘光耀心動了,但他還有一些猶豫,不知道是現在就去奪回清水縣好,還是等糧食快熟了再去更好。

直到對方一連攻下了兩座縣城,甚至看上去輕輕鬆鬆,猶有餘力,餘光耀終於開始注意到這群泥腿子,把他們當成了一個需要盡快解決的小麻煩。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盡管防備老對頭才是最要緊的事情,其他地方能抽出的人手有限,但餘光耀也沒停下對清水縣的關注,時不時就派出兵馬騷擾一番。

隻是對方實在狡猾,又非常謹慎,每每縮在那個烏龜殼裏不出來,派再多的人去,也隻能在城外望牆興歎。

餘光耀胸膛起伏幾次,終於把火氣壓了下去。他想了想,問道:“確定清水縣管事的是個女人?”

“是。清水縣一直在接收難民,我們的人也混進去了,有人遠遠地看了一眼,說是個年輕女子。”

“來曆查清楚了嗎?”

“沒……沒問出來,隻知道原來跟著王家村逃難,後來到了清水縣。”

餘光耀:“……”

一個村裏出來的小丫頭片子,看見當兵的不嚇暈過去就算膽子大的了,還能有這能耐?

他已經不想再罵人再生氣了,一旁的丫鬟機靈地端來一杯茶,餘光耀抿了口茶水,腦子裏漸漸有了主意。

“他們既然能從內部破城,我們也能。傳出去,就說大人我要聘她為……為平妻。多帶些聘禮過去,張揚一些。”

“可……可是,”還跪著的士兵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說道:“可是清水縣新成立了一個什麽民政處,說什麽結婚要登記,隻……隻允許一夫一妻……”

餘光耀:“???”

反了天了!

*

清水縣的人對此反應也很大,一群人圍在幸福廣場的告示欄前,聽民政處負責宣講的人把短短幾行字念了一遍又一遍。

禁止女票女昌早就寫進了民約裏,幾個縣城都關閉了女支院,給其中的女人重新安排了活路。縣裏活多職位多,隻要肯幹,總不會餓死,有一部分姑娘如獲新生,抱團關起門來過日子,靠自己幹活賺錢。還有一部分姑娘已經養成了好逸惡勞的性子,試圖回到以前的生活方式,被治安隊抓去白幹了幾天活,吃了些讓人難以下咽的東西,也慢慢學乖了,老老實實地工作。

現在,又有了新的條文,禁止納妾,允許離婚。

第一條讓人覺得有些新奇,但對於普通人來說影響不大。之前他們納不起妾,現在姑娘們一心想進繡品廠,還有剛開的紡織廠,進去了就一直待在裏麵,等閑都不願意出來走走。不想進廠的想進學堂學校博一條不一樣的出路,或者幹脆自己開店,那也不是他們能肖想的。一個個要麽單身要麽隻有一個妻子,對此有些遺憾,但其實也沒多大的反應。

後麵一條,就讓人覺得有些多此一舉了。

離婚?那不就是休妻嗎,用得著單獨拿出來說一說?

“不是休妻,”負責宣講的人喝了口水,第一萬次解釋:“可以簡單的理解為,男人可以休妻,女人也可以休夫,不想過了就可以分開,就不是兩口子了。”

休夫?

話音剛落,廣場上雅雀無聲,好半晌才有人回過神來,確認道:“休夫?”

“對,”負責宣講的是個女管事,她腰杆一挺,大聲重複道:“可以休夫。”

齊大壯手裏舉著半截油條,嘴裏還塞著半截,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嘴裏的食物快掉出來了才終於反應過來,合上了下巴。

他有些心虛地偏了偏頭,毫不意外地看見自家媳婦也正在看他,目光裏是毫不掩飾地打量,仿佛在重新評判他這個人是不是還有待在家裏的必要。

危!

齊大壯有些生氣,還有些害怕。他性子軟,他娘當年給他娶了個厲害媳婦,這些年在家裏一直抬不起頭來。後來來了清水縣,他媳婦又開了家早點鋪子,花樣多,生意也好,給家裏賺了不少錢。

開店的是他媳婦,幹活的是他兒子兒媳和閨女,賺的錢也絕對夠用,全縣城都沒幾個能趕上他家富裕的。齊大壯也就順理成章地歇在家裏,餓了就去鋪子裏拿點吃的,順便拿點錢去對麵百貨商店逛逛,閑了找人聊聊天說說話,一天也就過去了。

但是,休夫……怎麽可以休夫?休夫之後他該怎麽辦,他還能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後去鋪子裏隨便拿東西吃嗎?

齊大壯顧不上咀嚼,急匆匆把嘴裏的東西囫圇咽下去,大聲喊道:“不能休夫!”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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