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告訴我，她到底怎麽死的。”

陳媽媽歎了口氣，慢吞吞講述起來。

這是一段淒涼的舊事。

裴璟琮的母妃年輕時候，曾經風光霽月，貌美端莊。她嫁入裴家後，更加美麗動人。

夫妻恩愛，舉案齊眉。

她懷孕七個月，被診斷出是個男胎，皇帝非常高興，賞賜下來諸多珍寶。

而裴璟琮，也是他嫡長子。

裴氏皇朝，子嗣單薄，皇帝盼孫子盼得緊，所以格外重視嫡長子的培育，從小就悉心教導。

這是個好兆頭。

誰知道，一切都在懷孕九個月之後戛然而止。

她腹中的嬰兒夭折了。

裴璟琮記得很清楚。

當時他大哭，抱著繈褓中的弟弟痛苦不已。

皇帝卻覺得，孩子沒了，正合他意。

他甚至吩咐太醫院，處理幹淨，不許裴璟琮追究。

裴璟琮不肯，哭喊著母親的冤屈。

可惜，皇帝沒聽到。

他把裴璟琮趕出去了。

他要殺雞儆猴，警示其他人，不要做傻事。

裴璟琮哭喊著跑了出去。

他不敢耽擱，直奔皇城郊外的寺廟，求佛陀救命。

佛祖保佑，終於有人來接引裴璟琮進寺廟。

“你的弟弟，他沒死！”佛陀告訴他，“他轉世投胎，投胎到了裴家。他是裴氏子孫！”

裴璟琮當時驚呆了。

這一夜，他徹夜無眠。

翌日早晨醒來，他想要去拜訪師父，請求師父收留他。

師父拒絕了。

“裴璟琮，你的命運，由你掌控，旁人改變不了。”師父道，“你若是不想離開京都，就守好了皇位，不許出任何差錯。”

裴璟琮當場跪下。

師父帶走了他的孩子。

裴璟琮從此失蹤。

直到六歲，他才從外鄉返回。

他一直在找自己的兄弟，可惜一無所獲。

他隻能繼承父親的衣缽，做個紈絝子弟。

裴家，是武官世家。

裴璟琮的父親，是軍功赫赫的大將軍。

他們一路打仗，戰無不勝，威震四方。

可惜，在他們二十三歲時，裴家被滿門抄斬。

那次的事故，很慘烈。

據說當時，滿街的鮮血流淌，裴家的人全部死亡。

那位年邁的鎮國大將軍，倒斃在自己府邸。他被箭射中了脖頸，傷及肺腑，當即斃命。

而後，裴家的人全部病逝。

裴璟琮當時還小，他記不得父母的麵龐。

隻隱約感覺，自己的父親很英俊，他的母親也非常漂亮。

裴璟琮在家族祠堂待了整整兩天。

父母臨終前的交代，他記得清清楚楚：“你是裴家唯一的子嗣，你是未來的頂梁柱。你一定要活下去，不管發生了什麽，一定要撐住！”

這句話，一遍遍反複提醒裴璟琮，告誡他，要活下去，要扛起家族的榮耀，撐過眼前這波風浪，將裴氏傳遞到千秋萬載的輝煌。

“你不要忘了，你姓裴，你是裴家的子孫。你父親的仇恨，就是你的使命，也是你的責任。”這是父親死之前，最後叮囑他的話。

那時候的裴璟琮，還不懂事。

他懵懵懂懂，隻覺得這是父親給他下達的任務。

現在想想，父親臨終前說這番話，恐怕另有原因。

他為何要叮囑裴璟琮？

他是怕裴璟琮報仇心切，誤了大業，毀了裴氏的根基，才這樣叮囑的嗎？

裴璟琮越想，心髒越冷。

“母親的死……是不是跟他有關？”裴璟琮喃喃低語。

母親和他都是裴家的子嗣，同胞姐妹。

他們倆的母親是庶女，他的母親是嫡女。他們倆的身份，並不相配。

裴璟琮的母親比他大兩歲，比他聰明、機靈，是裴家數百年來最傑出的女子，被老夫人寵愛得無法無天。

裴璟琮的母親喜歡上了一個窮酸秀士。

她想讓秀士娶了她。

可秀士是貧寒出生，一輩子隻想吃飽飯，哪裏願意攀附富貴。

他委婉推辭。

母親便鬧了脾氣。

裴璟琮的母親，是個嬌蠻的性格，一旦認準了某件事，別人無論如何也勸不動。

她鬧著要分家。

老夫人拗不過她。

於是，裴家幾乎是在同一夜間，滿門皆滅。

老夫人和裴璟琮的父親，是被亂兵刺傷致死。

除了他們倆，還有幾名裴家的侍衛。

而裴璟琮的母親，卻不見蹤跡。

裴璟琮不相信母親真的就這麽死了。

母親那般驕傲，又豈會甘心成為一個寡婦？

她一定是躲藏了起來，等時機成熟，再行報仇雪恨。

裴璟琮每隔一段時間就派人去尋母親的蹤跡，但是始終一無所獲。

這些年，裴璟琮一直沉迷於酒色，荒廢了學業，疏忽了練武，他已經沒辦法再找到母親。

“你要是想報仇，盡管去，不必顧忌我！”這是母親臨死前對他說的話。

裴璟琮的腦海中，似閃電劃過，劈碎了一片混沌。

“你不用管我！”這是他父親臨終前說的話。

“你的命運，你掌握不了嗎？”他的父親又補充道，“裴璟琮，你可是裴氏未來的繼承人啊，你怎麽能放棄呢？”

“我的命運？”裴璟琮喃喃重複，眸光漸漸堅毅起來。

是的。

他的命運，他要主宰！

他是鎮國大將軍的獨子，裴氏的未來，他是繼承者！

裴璟琮回憶著往昔的點點滴滴。

他的父母，對他的期望都很高。父親希望他繼續學習文韜武略；而母親則是希望他讀書識字。

裴璟琮從小耳濡目染，受了母親的影響。

他是個有遠誌的少年。

可他沒想到，他剛滿十五歲，就遇到了那麽大的劫難。

裴璟琮在父親的葬禮上暈厥過去，醒過來時，已經在宮裏，被當今聖上看重。

他成了皇子。

裴璟琮的母親也被送入宮，當了娘娘。

可是他們都死了。

裴璟琮成了皇子，卻不能回歸祖籍，因為他是外地人。

皇帝憐憫他，封他為“瑞王”。

裴家覆滅了，皇帝登基為帝，裴家成了新的世家。

裴璟琮在宮裏，過得渾渾噩噩。

他偶然得知，父親臨終前，曾經囑托母親，要他照顧幼弟，輔佐他。

這是父親最後的遺言。

母親是不會違背父親的意思的。

裴璟琮一直以為，父親臨終前的遺言，隻是隨口胡言罷了。

可現在——他突然明白了！

父親不僅把家業傳給了他，甚至連母親，也把她畢生所學，全部教授給了他。

他的母親，才華橫溢。

裴璟琮一直以為，母親是為了報仇，才進宮當了妃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