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湘夏站在角落裏,靜悄悄看著兩人。

陳嘉誠不知道說了什麽,惹得陳錦曦咯咯笑,似乎很開心。

這個妹妹,林湘夏從未見過她笑成這般模樣。

她一向是個淡雅的小娘子,笑容淺淡。

林湘夏心口突突跳了起來,臉上火辣辣的。

“你先回去吧。”林景全終於發現了林湘夏。

他語氣冷漠。

林湘夏不吭聲。

“怎麽,沒聽懂嗎?”林景全問。

林湘夏抿唇:“我不走。”

她要盯緊陳嘉誠,以防他欺騙陳家。

“由不得你。”林景全語氣更加冰冷。

陳嘉誠就笑:“伯父,您別嚇壞了夏姐兒。夏姐兒膽子小,讓她陪著您喝酒吧。”

他伸手拉林湘夏。

林湘夏掙紮。

陳嘉誠卻抓得她更牢,強迫她坐在了自己旁邊。

他拿了酒壺,給她斟了一盅。

林湘夏一動不動。

她的胳膊已經凍僵了。

“來,嚐嚐這個,味道鮮甜。”陳嘉誠笑吟吟遞給了她一盅,“是我從江南帶回來的。”

他把自己的酒盅遞到了林湘夏嘴邊。

林湘夏仍是一動不動。

她渾身抖得厲害。

她的牙齒,也開始發顫。

陳嘉誠皺眉,把酒盅放在一旁,問她:“哪裏不舒服?”

林湘夏咬住了嘴唇,一副隱忍委屈的表情。

她搖搖頭,輕聲說了句“我沒事”。

林景全就道:“吃菜吃菜,夏夏,你最愛吃的魚!”

他故意岔開了話題。

林湘夏鬆了口氣。

陳嘉誠也順水推舟,不再糾纏,轉移了話題。

飯後,賓主盡歡。

林景全送陳家三口離開的時候,吩咐林家的仆婦:“你們好生伺候著三位少爺。”

仆婦連忙點頭。

等所有人都走了之後,林景全才對林湘夏道:“夏夏,你是不是又惹禍了?”

他的態度非常嚴厲。

林湘夏低垂著頭,不願意看他:“爹爹......”

“你這孩子,從小到大,不讓人省心。你不知羞恥爬牆,丟盡了老爺子和夫人的顏麵;你偷盜林府,差點砸傷人命;你又跑出去勾引周家的公子,簡直丟盡了林家的臉。

我早就告訴你了,女兒家要守規矩,你偏不聽。現在又惹惱了陳三爺,以後你如何自處?

若是被人知曉你的行徑,你讓林家的臉往哪擱?”林景全痛心疾首,怒道,“還不趕緊滾去祠堂跪著思過!”

林湘夏不肯走。

她倔強站立。

她死死攥著拳頭,用力咬牙,眼淚奪眶而出,哭得無法抑製。

她的眼睛,紅腫如核桃。

“你不走是不是?”林景全吼了句,“你今日不跪,你也休想踏出這院子半步!”

說罷,他摔袖而去。

林湘夏跌坐到了地上。

她的膝蓋,疼得鑽心。

陳錦曦從屋子裏出來,扶了她起來。

她眼睛通紅。

陳嘉誠則在一旁勸慰林湘夏:“伯父是太生氣了。你是不是又闖了什麽禍?”

“沒有,沒有!”林湘夏拚命否認。

“既然沒有,那就快些去跪下。”陳嘉誠柔聲哄她,“乖,我們回去吧?”

林湘夏的手緊緊捏著。

她抬眸,看著他。

她的眼睛,像兩泓秋水,瀲灩流淌。

她的五官很精致,是個標誌的美人胚子。

她的皮膚很白皙,鼻梁挺拔。她一雙眼睛,透徹幹淨,能映襯任何人,也能映襯出陳嘉誠的影子。

陳嘉誠心裏,湧上來巨大的恐懼。

他不禁退縮了下。

“嘉誠兄弟,你不是想和我比武嗎?咱倆切磋切磋!”林景全在一旁催促。

陳嘉誠就勉強笑著答應了。

兩人出了林家,朝城外的馬場奔去。

林湘夏默默跟著他們身後。

她不知道他們為什麽要賽馬,總覺得心亂糟糟的,無法安穩。

林景全和陳嘉誠騎術皆好,兩人很快就到了郊外,找了塊空曠平坦的草地,準備比試馬球技藝。

林湘夏遠遠看著他們二人在場上打球。

她腦海裏,閃過了很多念頭。

她想到了小時候。

父母都在世的時候,父親每隔幾日就會陪著母親出遊,偶然遇到喜歡的地方,父親就停下馬車,陪著母親玩耍片刻。

母親的笑聲,猶存耳畔。

她想,母親一定希望她嫁入豪門的。

可惜她是個庶女,父親和母親的婚姻,隻怕不算圓滿。

父親是正室,繼室的名分是永寧侯府嫡長媳。而母親,她雖然嫁給了父親,卻因病去世。她的死,父親很自責。

她不能拖累父親。

她也不敢奢求自己嫁個好夫君,她隻求能平平安安、順遂幸福。

“湘夏?”

耳畔,突兀響起陳錦曦的聲音。

她喊著林湘夏,腳底踩滑,摔倒在草坪裏。

林湘夏猛然驚醒。

陳嘉誠的笑容依舊。

他將她從草地上攙扶起來。

他身上有股淡香,是他慣用的檀木香,不刺鼻,反而很暖。

“我不想騎馬。”林湘夏突然拒絕陳嘉誠的攙扶,她道,“嘉誠哥,你幫我把書房的棋譜拿來,好嗎?”

陳嘉誠的眼神暗了暗。

他的臉色有點僵硬,隨即恢複如常。

“好啊。”他道,“我帶你過去取。”

林湘夏的腳踝,已經高高腫脹起來。

她不顧林景全的嗬斥,執意去取書架上的棋譜。

陳嘉誠跟了上去。

路上,林景全派人叫來了大夫。

大夫替林湘夏揉腿。

她一言不發,目光茫然。

“......這次真的不怨我,是夏夏太頑劣了。”林景全道,“你們都別怪嘉誠。”

大夫道是。

林景全又叮囑他,千萬不能說漏了嘴。

大夫保證,他會守口如瓶的。

林湘夏一整天都沒說話。

林景全派人去請她回來,她也不肯。

林景全就歎了口氣,讓她在院子裏呆著。

林湘夏就坐在台階上,一個人抱著膝蓋,蜷縮成團。

她的額頭,抵靠著膝蓋,肩膀微微聳動。

她哭了許久,眼淚浸濕了鬢角,臉頰也濕漉漉的。

她一聲不吭。

陳嘉誠從內宅出來的時候,恰好撞到了她這副樣子。

他愣了愣。

然後,他緩緩蹲了下來,溫言問她:“怎麽哭了?”

林湘夏不理睬他。

她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的狼狽。

“誰欺負你了?”陳嘉誠道,“是不是你姐姐?”

林湘夏仍不吭聲。

陳嘉誠見她哭得淒涼,心裏更加憐憫。

他伸手,擦了擦林湘夏臉上的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