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期間,楊太醫來看過他,說他的傷口好像愈合得挺快的。

裴璟沒理會。

他想著,等到了夏末秋初,他的傷就能徹底痊愈,到時候就去找那個神秘人。

隻要有機會見到他,他就會把那本《神農百草》送給那個人。

他的確是個怪病,卻不是因為這具病弱的肉體。

裴璟心思縝密,想到了這點。

他想到了那個神秘人說的話,說自己身上的毒素,是因為他身體裏的另外一個人。

另外的人……

是誰呢?

那個人又是怎麽進入自己身體的?

裴璟閉上眼睛,陷入了昏睡中。

等他再醒過來時,已經是深夜了。

他躺在**,屋子裏漆黑一片。

外麵有輕微的腳步聲傳來。

裴璟睜開眼睛。

他聽得出來,那是母親和丫鬟們的腳步聲。

他坐起身,靠牆而坐,凝神聽著母親和丫鬟們說話。

“世子爺已經休息了……”丫鬟低聲稟告。

母親的語氣很焦慮:“他怎麽突然休息了?他吃飯了嗎?”

丫鬟搖頭,道:“世子爺沒胃口,不肯吃東西……您別擔心,大夫說,再養些日子,世子爺會慢慢好起來的。”

“嗯。”母親歎息一聲,“這個孽障,他到底是想幹嘛啊?他是不是嫌棄我們?”

丫鬟笑了笑。

裴璟的心髒抽搐,有點疼。

原來,他在家人心目中,並不完美。

“娘,您別胡思亂想,世子爺怎會嫌棄您呢?”丫鬟柔聲安慰她。

母親沉默。

她似乎有千言萬語。

可她什麽也說不出口。

她沉吟良久,對丫鬟道:“我想見見他。”

“……”

“你別告訴他,免得惹他厭煩。”母親道,“就說,我想給他燉點湯補補。”

丫鬟猶豫片刻,點點頭。

裴璟屏住呼吸。

“娘,我扶您。”丫鬟攙扶著母親進了房間。

屋子裏很亮堂。

裴璟看到母親坐到了桌子旁邊,丫鬟則將藥罐拿了過來。

藥罐裏熱氣騰騰。

丫鬟取了勺子,舀起一勺藥汁。

裴璟的瞳孔猛然縮緊。

母親喂了藥,讓丫鬟把藥碗端走。

她走路的姿勢,有點怪異。

她走到床榻邊,摸了摸裴璟的額頭,喃喃問他:“還難受嗎?”

裴璟搖搖頭。

母親又摸了摸他的胳膊,也沒有再說什麽,隻叫他好生歇息,便起身離開了。

她走路的姿態,更加奇怪了。

她從小習武,腿腳利索,平日裏也能撐起她龐大的身軀,可此刻的她,似乎沒辦法直立行走。

她的雙腿,似灌了鉛。

母親走遠了,裴璟依舊呆滯著坐在**。

他的心緒很亂。

他隱約察覺了什麽,又不敢相信。

他想去尋那位神秘人,又害怕那人是個騙子,或者是個瘋子。

所以他遲疑不決。

翌日清晨,丫鬟推門進來。

她捧著托盤,上麵裝著燕窩粥、蜜餞糕餅和雞絲粥。

“奴婢伺候世子爺用早膳。”丫鬟道。

丫鬟手裏端著托盤,身影婀娜,容貌秀麗。

“我自己來吧。”裴璟淡淡道,他伸出手,接過丫鬟手裏的托盤。

他剛剛喝完藥,嗓音有點啞。

他吃飯時,丫鬟就靜靜坐在一旁。

“世子爺,您的藥該換了。”丫鬟提醒裴璟,“昨晚上,您又吐血了……”

裴璟的眉毛動了動。

他放下筷子。

“今天我吃完藥,我就去見楊太醫。”他說。

“是!”丫鬟高興應了,忙幫裴璟收拾桌子。

她臉頰飛霞,眼角含春。

裴璟盯著她瞧了片刻。

丫鬟被他瞧得局促不安,羞澀低垂眸光。

等她擦拭好碗碟後退出了房間。裴璟才露出譏諷之色。

他的母親,果然是個貪財好色之徒。

她不知用了什麽法子,籠絡到了楊太醫的女兒楊玥,又通過楊玥,巴結上了楊家二公子。

裴璟猜測,母親必定是偷學了楊太醫的技藝。

這次的事件,楊玥功勞最大。

若非她在背後煽風點火,楊家也不至於發怒,讓他的母親丟失了差事。

裴璟打算找楊玥算賬。

他的母親,不需要討好楊家任何人,更不能成為楊家的附庸。

如果這次他能解釋清楚,或許母親可以脫罪。

裴璟想了很多。

他甚至想,他可以把自己的秘密,全部告訴他母親,請他母親保守他的秘密。

可轉瞬間,他想到自己是裴氏的子嗣,祖宗的基業,不可毀在他手裏。

他不能冒險。

他不敢賭。

所以,他寧願忍著,不去揭穿楊玥。

裴璟的腦袋,仍是暈沉。

這幾日,每到傍晚,他都感覺渾身無力,四肢乏力。

他的身體越發虛弱了。

“世子爺,今天您不能出府了。”丫鬟道。

裴璟皺眉。

他想要見楊太醫。

“世子爺,您的身體……”丫鬟欲言又止。

她看了看裴璟蒼白的麵容,有點心驚膽戰。

裴璟咳嗽兩聲,緩了緩。

“世子爺,您這病,實在是邪門,奴婢也是頭一遭遇到這種事。您先別急,等明年春暖花開,您病情穩固,您想做什麽都可以……”丫鬟勸說。

裴璟沉默。

丫鬟見他神情陰鬱,也不敢再多勸。

“您吃點東西吧。”丫鬟道。

裴璟吃了半碗米粥,又喝了兩塊桂花糕。

丫鬟伺候著他漱口。

裴璟洗漱時,丫鬟站在他背後服侍他。

他忽然道:“你跟著母親多少年了?”

丫鬟道:“快三年了。”

裴璟繼續往前走,丫鬟亦步亦趨。

“你比其他的丫鬟伶俐些。”裴璟道,“可是你也要記得分寸,不能逾矩,否則我要了你的命。”

丫鬟嚇了一跳。

“世子爺,奴婢絕不敢逾矩。”她跪地,磕頭,顫抖著道。

她不是傻瓜。

裴璟既然知曉她服侍過他母親,她的性命也在他的掌控裏,哪裏敢造次。

況且,他的確是個溫潤的貴公子,即使不悅了,也從不遷怒他人。

裴璟頷首。

他的病,他知曉,是中毒了。

可到底是誰,竟敢謀害裴家的嫡長孫。

他們就不擔心父親震怒嗎?

裴璟想著心事。

“世子爺,今日的藥要涼了。”丫鬟小心翼翼提醒他。

他恍惚聽到了。

藥涼掉後的味道,苦澀難咽,裴璟皺眉。

他卻還是喝了下去。

吃飽了肚子,他靠在椅背上休憩。

丫鬟收拾好東西,就出去了。

外頭的雨停了。

陽光透窗而入,照進他臥室裏,金燦燦的,映襯著他俊逸麵容,愈發白皙剔透。

他的嘴唇微白,帶了幾分羸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