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克敦,我打算到中原去。”

“為什麽?”

“師傅臨死前一直念叨著家鄉,所以我想把他的骨灰送回去。”

“你瘋了?你忘了是他殺了和卓嗎?”

“我知道,可再怎麽說,如果沒有他,我可能根本活不到今天,這份恩情不能不報,而且。。。”

“而且什麽?”

“我想去看看,看看他一天到晚掛在嘴上的那個江湖究竟是個什麽樣。”

*

黃昏,茶攤,“六斤,六斤。”老者佝僂著背,邊清掃著座椅邊叫著小二。“唉,二叔什麽事?”一臉純樸的青年趕忙上前答話。

“今天是七月三十,他過會去街口買些香燭,二叔晚上要用。”

“哎。”小二爽快地答應了,接過老者遞過的錢鈔轉身就走。

“大爺,今天什麽日子,怎麽家家戶戶都在門口插起香燭?”此時坐在一旁的一個茶客忽然問道。茶攤不大,東西也一般,平日除了一些路過的挑夫買賣人之外很少有人光顧,此時已近黃昏,生意就更是冷清。四張桌子隻坐了這麽一位客人。

“聽客官的口音像是從關外來的吧,您有所不知今兒是七月三十,乃是地藏王菩薩聖誕,家家戶戶在門口插上香燭以求風調雨順,菩薩保佑。”

“原來如此,我自小在遼東長大還真不知道這事。大爺您還真厲害,一聽我說話便知我是哪裏人。”

“客官說笑了。咱們滄州地處要衝,常有遼東的客商入關作生意,路過此間。日久天長的也就聽慣了,您老這回是入關是做買賣?”

茶客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好牙,接著雙手一攤反問店家道:“您看我像嗎?”

老者此時已提了一壺熱水,邊敘杯,邊打量著眼前這個男人。他看上去年紀不大,大約有二十歲?說三十歲也行。膚色白淨,五官也算齊整,尤其是這雙眼睛,自從他一進來,老者就注意到了這雙眼睛,他活了五十多年,從來沒見過有人的眼睛會這麽亮,被這人一看你會感覺仿佛被什麽猛獸注視一樣,可若仔細瞧從中又感受不到絲毫惡意。個子不高,最多也就五尺一,二寸的樣子,身材消瘦感覺像是剛生完一場大病一般,可仔細看氣色卻又不像,說是經商的,這打扮得又未免太過窮酸,渾身上下就一雙皮靴尚看的過去。可若說尋常的挑夫行人,眉宇間又怎能有如此氣勢。老者開了一輩子茶攤,自問閱人多矣。可眼前這人卻實在有些摸不準他的來曆。

“那是投親?”老者試探的問道。

那人依舊笑而不語。

“這。。。若說咱們這滄州雖稱不得是窮山惡水,可也沒什麽名勝古跡,您這莫非是訪友?”老者明顯有些緊張,不知道為什麽每次看到這人的笑容他就感覺頭皮發麻,一股寒意油然而生。

“嗯,算是吧。”那人抿了口茶。

“哦,那您是找誰。不是小老兒誇口,我在這裏住了幾十年,這方圓百裏還真沒幾個我不認識的。”見自己猜對了,老者明顯放鬆了不少,話也變得多了不少。

“先不說這個,大爺我和您打聽一下,聽聞咱們滄州一帶民風好武,高手輩出,有沒有這麽回事?”

“那還有假,不信您去打聽打聽,咱們這裏下至七歲頑童,上至八十老朽是人人習武。您別看小老兒如今這樣,年輕時我也曾習過幾路槍棒,使得幾路拳腳。江湖有句口號叫做“鏢不喊滄州”,隻因咱們這裏能人高士太多,你若沒些真本領壓根別想過。”說起這些老者的神色洋洋自得,連背都似乎挺直了幾分。

“那不知都有哪些成名的人物呢?”

“那多了去,比如鐵掌趙常,快手唐的哥幾個,使燕青拳的李老爺子這些都是漢人裏麵比較出名,另外還有馬家和王家,這兩家都是回回,與我們漢人的武藝全然不同,倒也頗有獨到之處。”

“那名聲最響,最了不得是誰?”

“這個。。。”老者明顯有些為難。“您看小老兒隻是個開茶攤的,您要問我哪家的茶香我也許還能說出些道道。要問咱這誰的武藝最高,小老兒可不敢亂說。若論聲望那應該還是趙常,趙大官人略響亮些吧,河北,山東一帶題到“鐵掌趙”那是誰人不知,哪個不曉。”

“哦,鐵掌趙常。。。”茶客邊喝著水,一邊喃喃說著什麽,似乎若有所思。

“二叔,我把香燭買回來了。啥時候開飯啊,我的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正這時那個性格與外表同樣純樸的年輕人回來了。

“吃,吃,吃。成天就知道吃,幹活的時候怎麽沒見你這麽起勁。去,先把香燭送進裏屋交給你二嬸,沒見這還有客人嗎?”

“哦,時辰不早了。我也該走了,大爺麻煩您結帳。”

“您看這話說得,咱倆聊得正起勁,都被這孩子攪了您的清興。”老者邊結帳邊不住口的陪不是。

茶客一笑,“不關他的事,時辰不早了,我還有事要辦。對了,大爺勞駕打聽一下,您剛才說的這鐵掌趙家該怎麽走?”

“哦,這個不難,您出了我這茶攤沿著這條街直走,遇到一個丁字路口往左,再遇到一個丁字路口往右,再遇到一個丁字路口再往左,迎麵有一處大宅院,那就是鐵掌趙家。這眼看就天黑了,您找趙家有事?”

茶客默默複習了一遍老者所說的路線,確認無誤之後又是一笑,似乎是成竹在胸,於是摸出銅錢往櫃台上一扔,朗聲道:“恩,算是吧,叨擾您這麽久真過意不去,這錢不用找了。回見。”

“哎,用不著這麽些,您別急著走,這錢,錢!”還沒等老者說完,茶客已經一陣風似的離開了。

“哎,現在的年輕人怎麽都毛毛燥燥的。”老者邊摸著手中的銅板便說道。

“二叔,您是說我嗎?”純樸的小二一臉無辜似的望著他二叔。

“沒說你,我說剛才那個茶客,看他那樣子似乎也是個練武術的。小牛乍行嫌路窄,大鵬展翅恨天低。八成是在哪學了什麽三角貓,四門鬥的功夫,自覺地了不起,想打幾個成名的人物,立一下威風。也不打聽,打聽鐵掌趙常是他招惹得起嗎?原想勸他幾句,沒想到他二話不說就走了。去了非吃虧不可,也好,年輕人吃些苦頭,也好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江湖哪有這麽好混得。六斤啊,你以後也學著點,上一輩人經的不比你們多?見的不比你們廣?凡事聽我們的總不會害你。得,天色不早了,咱也收攤了,晚上還要給菩薩上香呢。老婆子,你晚飯做得了嗎?”夕陽之下,叔侄倆忙著收拾茶攤,在他們看來這隻是自己無數平凡日子中極普通的一天而已,他們永遠也不會想到,一場席圈整個江湖的腥風血雨即將從今晚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