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唐豔卿當著外人飲酒時總會用衣袖將酒杯與嘴掩起來,在她看來這是一個名門女子該有的禮儀,隻是這次她沒有,在一個同齡男子麵前她如同一個風流浪子般,一仰脖滿飲了杯中酒,之後痛快地長出了一口氣,似乎徹底解脫了一般。看著一向注重儀態的唐豔卿如此舉動,連笑閻羅也不禁感到一愣。不過唐豔卿對此似乎毫不在乎,似乎在她看來在這個男人麵前自己可以毫無保留地展現自己最真實的一麵,她看著會場裏的眾人報以一絲不齒地冷笑道:“其實我也不太喜歡這個江湖,就像你剛才所說的那樣,這個圈子太複雜,不,應該說惡心,不錯,就是惡心。所有人都戴著一副假麵具,當麵滿口的仁義道德,背地裏全是為自己考慮。你說看著他們氣悶,拜托你才踏入江湖幾天啊。我可是。。。可是從記事起就開始與這些家夥打交道,背後那些黑幕我見得不知比你多多少。你知道嗎?”忽然她回過頭,看著褚桀說道:“有時候我真羨慕你,真的,你孤家寡人一個,做什麽事都了無牽掛,想說什麽就說,想做什麽就做,自由自在,活得多瀟灑,這他媽的才叫人生呢。”不知是否由於酒精的作用,唐豔卿有生以來居然第一次說起了粗話,連褚桀對此也頓感意外,心說這位唐二小姐今天怎麽了?

可唐豔卿本人對此似乎並不在乎,繼續說道:“可我呢?我不能,我是唐豔卿,少十八傑之首,堂堂蜀中唐門的二小姐,名門之後,一言一行都代表了唐家的形象。所以即便明明覺得眼前的家夥討厭地要死,我卻還必須擺出一副和顏悅色,即便再苦再累,受了再大的委屈我都隻有忍著。人人都說我心高氣傲,一介娥眉卻偏偏不肯讓人,可這是為什麽?不就是因為我知道這個江湖裏究竟都是些什麽家夥嗎?憑什麽我要讓這些人騎在我頭上,就因為他們是男人?所以我不甘心,我不服,我就是要證明即便是女人同樣可以在這個江湖裏做得比他們更好,曾經一度我以為自己做到了,少十八傑之首,同齡人的頂點,聽起來很風光是不是?可事實並不是這樣,那些家夥,那些猥瑣自大的男人們內心深處根本沒把我當回事,在他們看來我終究是個女人,遲早是要嫁人的,到時隻能關在家裏給男人們洗衣做飯,當然還要為他們生孩子。別人稱呼我隻能是某某夫人,聽聽多好,連個姓名都沒有。等到人老珠黃了,相公也許會背著我找別人吧?也許還會帶回來登堂入室,而我呢?則隻能乖乖忍讓,否則就是善妒,被人背叛了還不能生氣,這就是所謂女人的宿命嗎?有時想想還真不如隨了我師傅,剃度出家,長伴青燈古佛,心不動則不傷。”

“那未免也太可惜了。”對於唐豔卿的表現,褚桀一開始是驚訝,之後是平靜,最終則是靜靜地聆聽,直到此時才出聲接口道。

“嗯?”唐豔卿一愣。

“心不動則不傷,道理或許是沒錯,可那樣的人生是否太過乏味了些?正所謂一路走來不容易,人生才會變得無比美麗不是嗎?”褚桀衝著唐豔卿笑道,那不是笑閻羅慣常的冷笑,壞笑,那笑容如此溫柔,如此豁達。”

看著那笑臉,唐豔卿忽然愣住了,過了許久“毒手觀音”臉上也露出了會心的微笑,她舉起杯子如同一個小女孩般俏皮地問道“我酒喝完了,能再給我一杯嗎?”

褚桀沒有回答,隻是笑著拿過酒壇為其滿斟一杯,看著唐豔卿略顯暈紅的雙頰,笑閻羅似乎意識到這個女孩子能夠成為少十八傑之首並非全無道理。。。

“對了,你之前究竟去哪了?蕭大俠他們說你失蹤了,大家都挺擔心的。”忽然唐豔卿想起了一個關鍵地問題。

褚桀聞言一聲苦笑,“說妹子你和蕭毅擔心我信,至於旁人恐怕就未必了。”

“你怎麽總把人往壞處想?”

“假如不怎麽想恐怕我早就沒命了,其實整件事說來話長啊。”想到這幾天的經曆,褚桀不禁撓了撓頭,似乎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唐豔卿見狀頓時就來了興致,說道:“那就慢慢說,反正這宴會一時半會也不會結束,我們有的是時間。”

“那好,先讓我想想從哪裏開始。。。”褚桀盤腿而坐,右手托著下巴,醞釀了一會兒,就開始給唐豔卿講述這幾天的傳奇經曆,從接到來信,赴會,惡戰,直到最後被逼落懸崖,明明是如此危險的事,可褚桀此時的表情似乎是在講別人的事。

“那後來怎樣?”唐豔卿怎麽都沒有想到褚桀失蹤的這幾天竟然經曆了這麽多不可思議的事,不由得是目瞪口呆,尤其是聽到最後他失足落崖,雖然明知褚桀最後成功脫險,可語氣之中依舊難掩關切之情。

褚桀見狀不禁暗道:“罷了,看來這唐家妹子對我是真不錯了,人生在世能交到這麽個朋友也算不枉了。”心中雖這麽想,可嘴上依舊繼續說道:“當時摔下去的那一刹那,連我自己都覺得完了,這條小命看來是要交待了。那懸崖少說也有幾十丈幾高,這摔下去是斷無生理。估計也是我生平殺人太多,天道昭昭,報應不爽,固而要讓我粉身碎骨,死無全屍吧?反正當時我是把心一橫,把眼一閉,也不顧上這許多了。可該說我是走運還是倒黴呢?這半山腰不知怎麽搞地居然長出一顆樹,枝繁葉茂,從山壁上橫生出來,仿佛手掌相似,我當時趕巧不巧正好落在這棵樹上,被樹枝這麽一帶,我整個人下墜之勢頓時立減,而下麵正好又是一大片樹林,我這是掉一路被樹枝帶一路,身上不知被劃了多少道口子,可也幸虧如此消耗了大部分我下墜的力道。那樹林地下居然還有一片池塘,最後我整個人”咚“地一聲就掉在池塘裏了,灌了我好幾口水啊,幸好那池塘還不算深,哥哥我這才算撿回一條性命,這說出來恐怕都沒人信,可即便如此等勉強撲騰到岸邊我也是精疲力盡,一動都不能動了,隻能在原地躺著,眼看天漸漸黑了,這時候要是來個敵人野獸什麽的,估計我也隻有坐以待斃的份。或許是老天爺覺得我遭得活罪還不夠吧,不想這麽早就讓我駕鶴西走,不知過了多久,我忽然聽得樹林裏有動靜,接著又見到了燈光,知道這是有人來了,當時哥哥我也顧不得是敵是友了,反正左右都是一死,拚盡最後一點力氣大聲呼救,說出來不怕妹子笑話,哥哥我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向人求救,謝天謝地,來得是附近的獵戶,想趁天黑進山下幾個套子,結果山雞野豬什麽的沒遇上,反而逮到個大活人。之後他們把我帶回家,上藥包紮,休養了好幾天我才總算是撿回這條小命,後來我見恢複得差不多了,眼看今天又是英雄大會召開的日子,難免有些放心不下,這才拜別了那些獵戶,連夜趕來。原本我想說重傷未愈,所以就躲在旁邊打算看個熱鬧,沒想露麵。可沒想到半路來了”嶗山派“的那兩個怪物,我見他們行事囂張當即就有些看不過,尤其是後來看他們擺什麽長輩的身份,對妹子你一再欺淩,我這實在是看不下去,這才現身想替你出這一口惡氣。”褚桀說到這裏不禁大是得意。

“他明明知道自己在江湖上的仇家這麽多,一露麵隨時會有性命之憂,可為了我。。。”聽到這裏唐豔卿心中不禁大是感動,不知不覺那雙美麗的眼睛竟然已有些濕潤了。

“嗯,妹子你怎麽哭了?是不是提起那兩個老家夥又惹你生氣了?”褚桀見狀不禁有些緊張。

“沒有,可能是剛才多喝了幾杯,現在人有點難受。”唐豔卿極力掩飾著,背過身偷偷擦去眼角的淚水。

“哦,既然如此那就別喝了,我去問他們討些茶水來給你解解酒。”褚桀哪裏知道唐豔卿心中所想?還道其是女孩子,酒量比男人為淺。當即便欲起身為其去討些茶水。唐豔卿看褚桀對自己如此關心,不禁大為感動,心說“這人看起來粗魯,其實待人也有溫柔地一麵。”於是趕忙阻止道:“褚兄不必如此,我休息一會就好,不礙事的,不礙事的。”她想此時最好是把褚桀的注意力岔開,於是便說道:“對了,褚兄你之前不是說此行是為了去救一個朋友嗎?那最後結果如何?他就救出來了嗎?”原來褚桀剛才敘述時並沒有提及拓跋玉以及魔教等人的身份,這倒不是他不信任唐豔卿,主要是覺得此事關係重大,魔教眾人若知道自己沒死,今後免不得還要報複,所以刻意模糊了許多細節,主要是怕把不必要的人再牽扯進來。此時聽唐豔卿問及,一貫豪爽的笑閻羅臉上居然掠過了一絲扭捏,不錯,連唐豔卿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任何熟悉褚桀性格的人都不可能將他與扭捏這個詞聯係起來,可唐豔卿很確定自己並沒有看錯,或許是由於女人天生的直覺,唐豔卿的心頭不禁產生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你說她啊,沒事,最後也脫險了。“褚桀邊說邊撓了撓鼻子,嘴角的笑容裏明顯帶著一絲得意。

唐豔卿的不安進一步加劇了,不過”毒手觀音“畢竟非尋常女子可比,她竭力克製住自己,裝作若無其事版問道:”那是您把他救出來了嗎?還是他自己想法逃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