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無妨,麻煩您給下兩碗麵條,澆頭什麽看著辦,越快越好,我們吃完還要趕路。”男子說話明顯帶著江南一帶的方言,幸好安慶是大碼頭,五方雜處,離江南又不遠,故而茶官倒也明白,當即便吩咐了下去。

二人坐在店堂裏也不說話,隻是似乎在四下觀察著什麽,似乎怕被什麽人盯上,褚桀這幾個都是江湖行家,當即裝出一幅無所謂的樣子,自顧自喝茶聊天,幸好眾人此番為掩人耳目特意改扮了一番,否則單是唐豔卿那等絕色到哪都免不得引人注目,不過一男三女的配置依舊略有些奇怪,幸好這男的江湖經驗似乎並不太豐富,看了一眼也沒太在意。而他身旁那個女人自從進店以來始終一言不發,此時雖已是八月,可長江一帶暑氣未消,時近中午,店堂裏還是略有些悶熱,可這位卻把渾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外罩一件淡青色風衣,帽沿壓得比拓跋玉還低,假如不是那身材動作還真分不出究竟是男是女。

“看得出是什麽來路嗎?”褚桀小聲問一旁的拓跋玉,九尾靈狐靠倒賣情報起家,當真是見多識廣,基本上隻要是江湖中人她基本就能知道對方的來曆背景。可這次老行家似乎也被難住了。

”看不準,那個小夥子聽口音應該是江南人士,功夫底子不錯,舉手投足一看就是名門大戶出來的,可江南幾大世家似乎沒聽說有這麽一號人物。至於旁邊那個女的。。。”

“怎麽,有什麽問題嗎?”

“希望隻是我多心了吧。”拓跋玉邊說臉上頓時掠過一絲憂色,褚桀和她相處日久,立刻明白對方必定有些來頭,正待詢問,忽然從外麵又進來一夥人。

“店家。”領頭的是個女人,大約二十歲出頭,長得也算清秀,隻可惜左臉頰上麵生了一塊紅色胎記,足有茶杯口大小,身材嬌小,一身勁裝,一看不是江湖中人就是雜耍賣藝之輩。後麵跟著十來個人,男女老少,高矮胖瘦都有,一看就知道來者不善,褚桀不明就裏還不如何,旁邊這三女江湖經驗何等豐富?一見此人當即是大吃一驚!

“各位客官有何吩咐?”茶官此時早已迎了上去,心中又驚又喜,暗道今天吹得那陣香風,一口氣來了這麽多客人。

“來四壺好茶。”女人吩咐道,聲音低沉,但並不令人討厭。

“不要些吃食嗎?本店代賣各種茶點。”

“不用了,我們還要等幾個朋友。”

“那好,各位裏麵請。”說著茶官就將眾人往屋裏領,之前交待過,店裏的生意並不太好,所以空座很多,可那女人偏偏在之前那對神秘男女的桌前站住了。

“搭個座行嗎?”雖是商量口吻,可同時卻早已拉上一把椅子自顧自地坐下。

“客官,那裏還有空座。。。”茶官見狀趕忙上前招呼。

“沒事,隨她去吧。”那個拿劍的後生衝茶官擺了擺手,示意無所謂。茶官雖然覺得古怪,可既然人家都不介意,他也就不再多說什麽,有趣的是跟來的其他人也似乎是商量好一般在這一桌的四周紛紛坐下,形成了對於那對男女的包圍之勢,這回別說是褚桀眾人,在場剩下的那些茶客也看出情況不妙。

“你們動作還真快。”穿披風的那個女孩子忽然開口說道,聽聲音尚帶幾分稚氣。

“之前你們過淮河時所雇的那條船是鹽幫門下,他們的宮幫主與我教一向交情不錯,所以。。。”女子答道,不知為何在那個少女麵前她顯得似乎有些拘謹。

“哦,原來如此,這點我倒沒有想到。”少女的語氣間頗為失望。

“這倒不怪您,二小姐平素深居簡出,對於江湖上的事不太了然,這一路您能夠避開我教設在各種的人馬暗哨已經很不容易了。”

“可還是功虧一簣了不是嗎?原以為到了江南就能擺脫神教的勢力範圍,沒想到。。。那你們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自然是請二小姐和我們回去。”

“假如我不願意呢?”少女的聲音很甜美,可語氣中卻透出一股與年齡不相稱的堅定。

“這恐怕由不得您。”胎記女明顯也不甘示弱,隻見她扭頭衝一旁使了個眼色,鄰座上立刻站起兩個大漢,奔著這對男女便來,那後生始終沒有說話,手慢慢移向了自己那把劍的劍柄。

“小子,我勸你最好別做無謂的抵抗。我們不會傷害小姐,可你的情況就另當別論了。”忽然胎記女一把用自己的鬥笠壓住了少年正準備拔劍的手,語帶威脅地說道,少年幾次試圖把手拔出來,可根本無濟於事,那頂鬥笠似乎重有千斤。

“宇郎,不要。”一旁的少女見狀趕忙拉住了同伴的衣袖,無奈地搖了搖頭。少年的臉上頓時掠過了一絲悔恨甚至失望。

“我和你們回去,但前提是不準為難宇郎,整件事與他無關。”

“對不住,二小姐,此事恕屬下難以從命,上麵交待過必須把你們倆一起帶回去。”

“你們就怕我到時向哥哥告狀?”

“很抱歉,這就是您兄長下的命令,您最好還是勸勸這位小兄弟乖乖投降,屬下折磨人的手段您是知道的,別逼我用強。”看胎記女的表情,所有人都明白她並沒有說笑。

少女此時早已騰身站起,想說些什麽,可卻又欲言又止。

正此時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那少年忽然伸左手一把抓起桌上的茶壺便向胎記女仍去,對方趕忙側身避開,趁這間隙他趕忙一推身旁的少女。

”小憂快跑!“

“宇郎你!”

“快走!”少年一邊說一邊撲向了胎記女,他知道對方是誰,也知道雙方實力間的差距,這從剛才那番較力中就可以明顯看出來,可此時他已顧不得了,隻要能掩護女孩離開,他早已把生死之度外。隻可惜在這個世上有時僅僅有勇氣是遠遠不夠的,僅僅三個回合他就已被胎記女狠狠地按在了桌上。

“赫連,不準傷他!”少女喝道。

”二小姐放心,看不出這位小弟弟對你還真是一片癡心,明明知道自己不是我的對手,還想掩護您離開,隻要您肯乖乖和我們回去,單就他這份情義,屬下可以保證不為難他。“

“我答應你們,先放開他。”

胎記女一笑,緩緩鬆開了按住少年的左手,可右手卻依舊死死扣住對方的脈門。

“宇郎你沒事吧?”少女趕忙撲了上去,抱著少年的頭仔細觀瞧,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小憂你為什麽不跑?”少年埋怨道,他顯得很生氣,不過多數人將此理解為愛之恨,痛之切。

“傻瓜,除奸團是教內專門用來對付叛徒的,訓練有素,一旦被他們咬上就根本別想擺脫,再說你認為我會丟下你一個人嗎?”

“對不住,都怪我沒用!”少年本想拍打自己的腦袋,可由於脈門被製四肢無力,居然連手都抬不起來,這更進一步讓他體會到了自己的無能。

“小子,弱小並不可怕,沒有人從一出生就什麽都會。重要的是要敢於認識到這一點,並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強,你現在明白還不算晚。”或許是出於同情,又或許是出於對其癡情的嘉許,胎記女不禁出言指點道。

“可我或許根本沒有改變的機會了,對嗎?”少年苦笑著反問道。

“別把事情想到那麽悲觀。”胎記女一笑,安慰道,接著衝屬下一揮手,那兩個壯漢上前便欲攙扶起那位少女。

“哎喲!”可忽然隻聽兩聲輕哼,兩條不下七尺的壯漢隻覺膝蓋一軟,雙雙跪倒在地,在場眾人見狀莫不驚訝莫名。

胎記女是老江湖,聽風辯器,知道是有人暗施偷襲,趕忙順著暗器的來路看去,隻見在茶館的西南角有那麽一座,坐了一男三女,看打扮就是尋常的客商,剛才胎記女的注意力全在小憂小姐她倆身上,對於店堂裏的其他人沒有留意,此時定睛一看不由得暗吃一驚。別的茶客此時早就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壞了,要不是見這群人個個凶神惡煞得樣子早就跑了。唯獨這桌人顯得無動於衷,似乎對周遭發生的一切並不在意。尤其是那個男的一邊喝著茶一邊東張西望,顯得頗為悠閑,胎記女覺得這個男人的樣子很熟,似乎聽別人說起過,忽然她心頭中閃過一個人的名字,一個此時此刻她最不願遇上的人。

“難道是他?可看著和傳聞中不像啊,也許是喬裝改扮過了。不會錯,那種身高,那份氣質,容貌可以隱藏,這些卻無法更改,肯定是那家夥沒錯。”胎記女想到這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開口招呼道:“假如我沒認錯的話,那邊坐的可是褚大爺嗎?”

“嗯,那位姐姐是在跟我們說話?”對方聞言一幅莫名其妙地樣子,望左右看了看,最後伸出手指指向自己確認道,神態誇張至極,任誰都瞧的出來他是故意裝出來的。

“果然是他,和傳聞中一樣的討厭。”胎記女微一皺眉,她怎麽都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裏遇上這麽一個硬茬。

“既然褚大爺在此,我等原不敢放肆,隻是今天乃是我教的家事,還望您能夠行個方便。”

“這位姐姐真是在和我說話?”對方依舊一臉無辜狀。

胎記女心中暗怒,可她畢竟是老江湖,做事成穩,對方的能為她自然深知,即便是己方所有人一起上也未必是此人的敵手,何況他身邊的那幾個女子看樣子也非等閑之輩,當真動手己方非吃虧不可。

“褚大爺今天是非管這閑事不可了?”

“這位姐姐您說的什麽我真心不明白,不過我看那位小兄弟和小姑娘都挺可憐,有什麽事咱們好商量,何必傷了和氣呢?”褚桀陪笑道。

“這麽說褚大爺是非管這件閑事不可了?”

“我就是隨口一說,僅供參考,用與不用全憑姐姐自裁。”

“您知不知道他們倆是誰?又知不知道自己得罪的究竟是什麽人?”

“得罪?那可不敢,這不是因為您問起了,我這才隨口一說嗎?我這人膽子小,這位姐姐您可別嚇我,得了,這倆人您愛帶不帶,全當小弟我沒開口過成嗎?”

赫連是老江湖,一聽就知道對方說的是反話,再這樣鬧下去就隻有動手了,可己方根本沒有勝算,而且長江一帶如今雲集了大批正道人物,己方的行動也不能太過聲張,權衡再三,她還是決定好漢不吃眼前虧,她雖是一介女流,做事倒也果斷,四想到此立刻就放開扣住少年的右手,冷笑道:“您說笑了,既然褚大爺如此堅決,今天我們就賣您一個麵子,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說罷帶著自己的手下陸陸續續離開了茶館。

“這位姐姐怎麽走了?不再坐會嗎?”走出去很久依舊可以清楚聽到褚桀的聲音,可赫連連頭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