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忠往勤政殿內一瞅,不由衝衝大怒。他撩簾攏闖進殿去,來到朱元璋麵前,躬身施禮,說道:“臣,李文忠見駕!”

朱元璋正在尋歡作樂。他聽到聲音,低頭一看,見李文忠站到了麵前。霎時間,朱元璋尷尬萬狀。為什麽?自己是長輩,又是至高無上的皇帝。剛才這些舉動,有失檢點啊!他略定心神,說道:“文忠,是你!”

“正是微臣!”

“文忠,半夜三更,無有朕的旨意宣詔,你進宮所為何事?”

李文忠著急地問道:“萬歲呀!臣有一事不明,要當麵領教。”

“何事?”

“請問陛下,常茂、於皋、丁世英、朱沐英,剛剛來到皇宮。他們身犯何罪,因何陛下就要將他們開刀問斬?”

李文忠這一句話,把朱元璋問了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愣怔片刻,反問道:“文忠,你待怎講?”

“萬歲,因何傳旨,要將常茂他們殺掉?”

“什麽?”朱元璋聽罷,一撲棱腦袋,說道,“哎呀,此事從何談起!常茂、於皋他們,已跟著軍師出征去了。他們什麽時候回到皇宮?朕多咱傳過旨意,要殺他們幾個?”

李文忠聽罷,不由動開了心思。他略停片刻,便把方才的所見所聞,如實地述說了一遍。

朱元璋聽了,立即沉下臉來。心裏說,這是誰假傳聖旨,幹出這等事來?

李文忠啟奏道:“萬歲,此事非同兒戲,定要認真查究。說不定,其中還有什麽奧妙。”

“嗯。內侍,升殿!”

這陣兒,天光見亮。朱元璋頭頂龍冠,身披龍袍,駕坐到九龍口內。

金鍾三聲響,玉鼓六聲催。霎時間,在京的群臣文武,蜂擁而至。朝駕已畢,文東武西,分列兩廂。

朱元璋麵沉似水,衝李文忠說道:“愛卿,傳朕的口旨,宣常茂四人上殿!”

“遵旨!”李文忠答應一聲,走出金殿。

這陣兒,常茂他們已經離開後宮,正在朝房候駕。李文忠走來,對他們說道:“萬歲有旨,宣你們上殿。你們要實話實講,定把此事弄它個水落石出。”

常茂他們點了點頭,急忙整盔抖甲,與十王千歲一起,來到八寶金殿,跪倒在金闕之下,口尊:“參見萬歲,萬萬歲!”

朱元璋說道:“卿等平身!”

“謝萬歲!”四人磕頭謝恩,站立一旁。

朱元璋問道:“常愛卿,你們什麽時候回到京城,又怎樣貪下了禍事?趕緊對朕如實講來!”

常茂見問,忙說道:“萬歲,你當真不知啊?那好,聽我講來——”接著,便把怎麽奉軍師的命令回京報捷,怎麽在長辛店碰到王官,怎麽住到金亭驛館,怎麽進了皇宮,怎麽碰到禦林軍,怎麽被捆綁,怎麽被斬殺,怎麽碰上十王千歲,等等諸事,詳盡地述說了一番。言談話語中,對朱元璋還有埋怨的意思。

文武百官聽罷,都覺得莫名其妙。一個個瞪起眼睛,瞅著皇上,看他如何斷理此案。

朱元璋也確實不知其詳啊!他略停片刻,說道:“茂啊,各位愛卿,休要誤會,朕實在不知此事。朕來問你,你們可記得那個送信的王官?”

“叫什麽名字,咱不知道;不過,他的模樣倒還記得。”常茂說道。

朱元璋聽罷,傳下口旨:“來呀,將所有的太監,王官,統統宣上殿來!”

時間不長,內侍臣就把幾百名太監和王官,領上殿來。

朱元璋對常茂他們說道:“你們上前辨認,看有無那個王官?”

“遵旨!”

常茂帶著於皋、了世英、朱沐英,走到太監和王官麵前,瞪起眼睛,一個一個地仔細辨認。可是,把這些人全看過了,也未發現那個送信之人。

常茂可急壞了,心裏說,哎,這家夥哪裏去了?他瞪起雌雄眼,又仔細相麵。相著,相著,突然把一個低著腦袋的王官,拽出人群:“好小子,你低下腦袋,難道茂大爺就不認識你了?在長辛店之時,不就是你給傳的話嗎?”

這個王官嚇得渾身栗戰,“撲通”一下,跪倒在地。

朱元璋一看,認出來了,他乃是新收的內監,名叫張成。略停一時,問道:“到長辛店送信,可是你所為?”

“奴才罪該萬死,正是小人。”

常茂又說道:“還有呢,待我再找找看。”

時間不長,常茂又拽出一個王官——就是領他們到驛館的那個;接著,又拽出一個太監——就是領他們進宮的那個。

這兩個家夥也哆哆嗦嗦,跪到朱元璋麵前。

朱元璋問常茂:“還有沒有?”

“沒了。”

朱元璋聽了,對其餘的王官、太監說道:“你們都下殿去吧!”

“遵旨!”眾王官、太監,應聲而去。

朱元璋略停一時,“啪”!猛然把龍膽一拍,厲聲喝斥道:“-!是誰讓你們假傳聖旨,還不如實講來!”

那兩個王官一聽,不由舌頭短了一半,當場癱軟在地。唯獨張成,比他們強點兒,跪在那裏,東瞅瞅,西瞧瞧,小眼珠子滴溜溜亂轉。

朱元璋問道:“張成,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張成見問,磕磕巴巴地說:“陛下,奴才我、我……”看他那意思,好像有難言之隱。

常茂一看,可氣了個夠戧。他大跨兩步,衝到張成麵前,伸手抓住他的衣領,“啪”就是一個滿臉花。這一耳光打得有多重呀,張成就地轉了仨圈兒,嘴角都出血了。

常茂喝問道:“你說不說?你膽敢不講實話,我把你的肋條抽出來!”

“我說,我說呀!”

好嗎!在八寶金殿以上,常茂就動開刑了。

朱元璋也逼問道:“奴才,還不快講!”

張成哭喪著臉,說道:“萬歲,我要說出真情,您可別生氣呀!”

“休要囉嗦,快講!”

張成說道:“這件事情,主公您也不知,是貴妃娘娘讓我們幹的。”

朱元璋一聽“貴妃”二字,立刻這舌頭就短了:“這……”

常茂一聽,心說,嗯,這裏邊有文章。他眼睛一轉,通問朱元璋:“萬歲,這貴妃娘娘是哪位呀?”

丁世英也緊緊追問:“萬歲,到底是誰?”

文武百官聞聽,也不由-呆呆發愣。

說了半天,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書中交待:朱元璋占領燕京之後,立即兩路派兵,追剿元順帝。他自己呢?呆在京城,聽候音信。閑來無事,不是伏案看書,就是在宮中溜達。

這一天,他喝了個酩酊大醉,睡到元順帝原來的寢宮。等一覺醒來,睜眼一看,見對麵牆上,掛著一張水墨丹青,畫著一個女人。這張畫非同一般,大小尺寸,跟真人一般無二。朱元璋仔細觀瞧,隻見她鬢發如雲,眉彎似黛,麵似桃花,眼凝秋水,容多玉潤,**人魂魄。朱元璋看著,看著,不禁失聲叫道:“啊呀,不料這塵世以上,竟有這樣絕色的女子!”

正在這個時候,忽然張成從外邊走來,跪到朱元璋床前,說道:“陛下,你莫非誇讚這張畫兒不成?”

“是啊!”朱元璋坐起身來,問道,“此畫出自何人之手,把這女子畫得這般漂亮?”

張成微微一樂,說道:“主公,這不是畫兒,是真人哪!其實,真人比畫兒更漂亮十分。”

朱元璋聽了,心頭不由一動,忙問道:“噢?這個女人是誰呀?”

“啟奏聖駕得知!元順帝手下有個兵部尚書,叫紮爾蘆達。他有個女兒,叫蘆嬪妃,這就是蘆嬪妃的畫像。”

“蘆嬪妃現在何處?”

“現在蘆府。實不相瞞,自您進宮,非但不怪罪紮爾蘆達,反而還加封了他的官職。他為報答您的天高地厚之恩,便想把女兒送進宮來,陪王伴駕。可是,他又不敢貿然行事。因此,才讓奴才把畫像掛在屋中。萬歲,您若喜歡蘆嬪妃,就可將她宣進宮來。”

朱元璋聽罷張成的這番述說,心頭為之一動。他心中合計,多年來,在疆場廝殺征戰,看的是刀槍劍戟,聽的是炮號鑼鼓,想的是軍事戰策,聞的是漫漫硝煙。如今,自己呆在深宮,無所事事,也該享享這人間的樂趣了。可是,不妥!此事若要傳揚出去,豈不讓文武唾罵?再說,若被馬娘娘知道,那還了得?可是,他剛想到這兒,兩隻眼睛又落到那張畫兒上了。他越看越著迷,越看越動心。又琢磨了好大工夫,終於打定主意,笑了笑說道:“張成,這張美女圖,純屬畫匠嬉戲而已,休要與朕取笑。哪有這樣的俊俏女子?你把蘆嬪妃接來,朕倒要看看是真是假!”

“遵旨!”

次日晚間,紮爾蘆達帶著女兒蘆嬪妃,偷偷進了後宮,叩見洪武萬歲。

朱元璋手撚須髯,定睛一瞧,哎呀,這女子長得可太美了,比那美人圖還強十分。朱元璋看罷,不由骨肉發酥,神魂顛倒。於是,出口便說道:“朕加封你為貴妃,留到宮裏,陪王伴駕。不過,此事須暫時保密。待全國統一,再公諸於眾。另外,封蘆達為內府都堂,統帥禦林軍,掌管皇宮的一切。”

前文書提到的那個抱大令的老頭兒,就是紮爾蘆達。

朱元璋的這件豔事,文武群臣一概不知。他隻以為,在這深宮大內,音信隔絕,決不會被外人發覺。從此,每日跟蘆嬪妃一起,形影不離,追歡取樂。今天巧了,正好被李文忠看見。剛才,常茂等人當著文武百官的麵,一再追問詳情,他怎麽好講出口呢?因此,隻見他臉紅脖子粗,吭哧了半天,也未說出個所以然來。

文武百官見皇上如此窘態,不由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常茂真有個強勁兒。他見皇上支支吾吾,便又追問道:“萬歲,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何不當著文武的麵,講個明白?”

朱元璋無奈,隻好說道:“茂兒,這是孤王新納的貴妃。”

常茂一聽,樂了:“啊呀,皇上又討了個小老婆?噯,你願討幾個討幾個,跟我們無關。現在要問的是,為什麽斬殺我們?這可是件大事,咱得鬧清楚。”

朱元璋也覺得納悶兒。他略思片刻,傳下聖旨:“來人,宣蘆嬪妃上殿!”

“遵旨!”

時間不長,紮爾蘆達、蘆嬪妃被帶到金殿。這個蘆嬪妃,可非一般人能比。別看才二十多歲,可她經多見廣,久經世故。來到金殿,毫不怯陣。隻見她從從容容走到龍書案前,飄飄下拜:“臣妾參見陛下!”

朱元璋一看,問道:“嬪妃,因何傳朕的旨意,斬殺四位愛卿?”

蘆嬪妃聽了,不由一愣,答道:“此話從何談起?臣妾就知道伺候皇上,對於國家大事,從來不敢過問。但不知這是誰血口噴人?萬歲,臣妾冤枉!”

朱元璋聽了,心中十分高興。怎麽?他就盼著蘆嬪妃說這句話呢!這樣一來,不就沒事了嗎?於是,說道:“嗯,朕就知道你冤枉。”說到此處,把龍目一瞪,對張成喝喊道:“-!貴妃並未假傳聖旨,你卻無事生非,惡語中傷。朕來問你,你到底受了何人的主使?”

張成一聽,隻嚇得渾身栗戰。他跪爬到蘆嬪妃腳前,申辯說:“娘娘,您可得講天地良心呀!不是您親口對我們這麽說的嗎?為此事,您還每人給了我們三千兩銀子呢!您還說,事成之後,另有重賞。怎麽今兒個您出爾反爾,不敢承認了?”

蘆嬪妃一聽,隻氣得銀牙緊咬,杏眼圓瞪,怒聲喝斥道:“你真能胡編哪!我與這些將軍,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怎能無故加害他們?你真是個臭誣賴,血口噴人!”

紮爾蘆達也說道:“萬歲呀!張成乃是元順帝的心腹。我父女歸順投降,他心懷不滿。為此,才胡編亂造,加害於我。請萬歲不要聽他一麵之詞,為我父女作主啊!”

其實,這件事真是他紮爾蘆達父女幹的。這個紮爾蘆達,確實不是個好東西。在灑敦領兵出城以前,曾與他密謀定計,要引明軍進城,推翻元順帝;待朱元璋殺了灑敦之後,又暗下狠心,要憑著他女兒的容顏,巧設脂粉計先離間朱元璋君臣的感情,斷去朱元璋的左膀右臂,再將朱元璋置於死地。這一招兒果然靈驗,使朱元璋中了計。他們迫不及待呀,剛過了不多日子,便幹下了如此勾當。

書接前言。蘆嬪妃怕事情敗露,四外一踅摸,見爹爹腰裏挎著一口殺人寶劍。她趁人不備,忙伸單手,“噌”拽出利刃,衝張成厲聲喝斥道:“奴才,竟敢以小反上,待我結果你的狗命!”說罷,“噌”!一劍刺透了張成的胸膛。

好毒辣的蘆嬪妃,她倒來了個殺人滅口。

常茂一看,全明白了。隻見他把雌雄眼一瞪,“噌”!往前一縱,“騰”!拽住了蘆嬪妃的當胸。

蘆嬪妃嚇得夠戧,不由寶劍落地。她眼瞅皇上,嘴裏高喊:“你要幹什麽?”

常茂把腦袋一撲棱,說道:“我們的冤枉還沒弄明白,誰讓你殺人滅口?看來,你絕不是個好東西!”說到此處,“啪”就是一個嘴巴。

常茂有多大力氣!就這一下,把蘆嬪妃打得轉了一個圈兒,摔出有一丈多遠。正好,摔到了朱沐英麵前。朱沐英一看,心想,你常茂敢揍,難道我就不敢!於是,飛起一腳,“騰”!正踹到蘆嬪妃的屁股上。這一腳更重,把她踹得“骨碌碌”一滾,正停到於皋跟前。

於皋一看,心想,我也來一下兒吧!於是,又一個嘴巴,把她扇回常茂跟前。

諸位你想,那蘆嬪妃是個嬌滴滴的弱女,能架得住這頓折騰嗎?霎時間,隻見她翻翻眼兒,伸伸腿兒,當場氣絕身亡。

蘆嬪妃之死,朱元璋看得是真真切切。此時,他腦袋“嗡”了一下兒,差點兒背過氣去。心裏說,膽大的常茂,當著寡人的麵兒,竟把嬪妃打死,這不是犯上作亂、羞臊孤王嗎?他惱羞成怒,“啪”把龍膽一拍,怒聲喝斥道:“-!常茂,你們要造反呀?今日,在朕麵前,竟把娘娘打死。來日,說不定還會把寡人斬殺。似這等亂朝臣子,留你們何益?來呀,將他們推出去,殺!”

金瓜武士不敢怠慢,往上一闖,就把他們抹肩頭,攏二臂,捆了個結結實實。

常茂膽子再大,也不敢跟朱元璋翻臉呀!隻見他與朱沐英他們使了個眼色,就朝殿外走去。他一邊走,一邊罵道:“無道的昏君!全國還沒有統一,你就如此荒**,真讓文武百官痛心呀!你等著,茂太爺死在九泉之下,也得把你掐死!”

朱元璋聽了,氣得須發皆。他哆嗦著嗓音,問道:“哪位愛卿願討監斬旨意?”

“微臣願往!”話音一落,有一人緊走幾步,跪到朱元璋麵前。

眾人一看:正是蘆嬪妃的爹爹紮爾蘆達。

此時,又聽紮爾蘆達說道:“萬歲,我女兒死得好慘、好冤哪!我要親自殺斬凶手,為我女兒報仇!”

朱元璋也沒多想,忙提起禦筆,刷刷點點,寫好聖旨,說道:“紮爾蘆達,拿朕的旨意,趕奔午門,單等午時三刻,將常茂四人正法!”說罷,將聖旨遞過。

“遵旨!”

紮爾蘆達討下旨意,趕奔午門,要殺斬常茂各位英雄。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