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斷有被射中的賊兵慘叫著倒在地上,巨大的轟鳴聲在耳邊響起,每一聲都可能帶走一條活生生的性命。
誰也不願意等待未知的結果,周身的慘叫很可能就是自己接下來的命運,生還是死的恐慌在心底越放越大,每個人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快點離開這種讓人窒息的未知。
賊兵就是賊兵,一旦受挫,就會想著保命。
李毅沒有絲毫的鄙夷和小視,因為這就是人的天性,而有時候想要勝利,就需要利用這些。
這樣的攻擊下,坐山虎再也堅持不足,開始讓手下追擊。
其實火銃造成的傷亡並不是很大,但是那些煙霧和爆炸聲卻像是驚濤駭浪一樣衝擊著手下的精神,折磨的他們越來越焦躁。
眼看著坐山虎親隨賊兵開始衝了過來,李毅推開為他包紮傷口的李四,登上了戰馬。
他剛剛做到馬上,就感覺身上的傷口有一些已經開裂,在疼痛中,包紮傷口的白色布匹浸出了鮮血,但是李毅還是麵不改色的結果虎牙槍,準備戰鬥。
每個勇丁都抬著頭看著馬背上的他,眼神滿是敬佩。
剛剛一戰,就是麵前這個少年率領騎兵衝破家丁陣型,後來更是被家丁圍攻,而起麵對數十人卻是毫不畏懼,奮勇斬殺,最後更是生擒家丁首領。
“營長,不如我帶隊去衝陣吧。你,你受的傷太重了。”李四忍不住開口道。
其他人或許不知道,但是為李毅包紮傷口的李四卻是看的清清楚楚。李毅那稚嫩的身體上已經滿是刀口,其中胸口和腰上更是有手指粗的血洞,就算自己怎麽用布匹堵住傷口,還是源源不斷的在流血。要是換做常人,受了這種傷早就不能動彈了,但是李毅卻還要率領騎兵衝陣,這簡直太瘋狂了。
李毅低著頭看著李四,笑了笑沒有說話。
近日之戰,對於白洋澱,對於安新都十分的重要。勇營已經元氣大傷,還要堅持作戰,自己又怎能這個時候退下來養傷呢?
在這個緊要的關頭,要是有一個人必須要衝在最前麵,李毅希望那是自己。
賊兵的人數優勢很大,勇營就算全力一擊也是難以戰勝,但是這個時候,卻是無人肯退出。
李毅很感謝他們,同樣也憐憫他們,在這個時候自能深吸一口氣,大喝道:“斬將奪旗,誰願與我去?”
周身的騎手紛紛策馬上前,高舉兵器大吼道:“斬將奪旗,殺……”
百餘勇丁也是一臉決然的看著李毅,大吼道:“斬將奪旗,殺…………”
李毅重重的向著身後的眾人點點頭,他不知道這些勇丁有多少能夠活下來,但是為了安新的鄉親們,他們必須一直往前衝。
“殺…………”
一聲怒吼,李毅高舉虎牙槍,雙腿一夾馬腹,第一個衝了出去。
身後,是不畏生死的勇丁!
勇營是有百餘人,而自己一方是其兩倍,坐山虎怎麽都想不到對方不逃走,反而悍不畏死的開始衝鋒。
既然對方的首領是個傻子,那自己就好好殺個血流成河,讓他們吃個苦頭。
坐山虎揮動手臂,大小頭目紛紛督促著手下的賊兵開始衝鋒。
李毅的馬軍如今隻有二十人,但是他們還是前仆後繼般的開始衝陣,賊兵隻來得聽到馬蹄轟鳴聲,然後麵前一黑,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這股洪流已迎麵撞入。
李毅本來衝在最前,隻是最後衝刺前調整馬速,身後的兩個勇丁已經悄然越過他一個馬頭。
兩軍相撞,隻在一呼吸間。
騎手們都是輕騎兵,一個個與賊兵直撞,戰馬嘶叫,數名勇丁連人帶馬滾翻在地,地麵猶如被犁過的土地,一連撞翻三個賊兵,才直飛著停了下來。
更多的賊兵被戰馬衝撞的吐著鮮血倒飛出去,他們原本密集的陣型已經被切割成數快,混亂的舉著兵器功績身邊的騎兵。
李毅控製著戰馬收割賊兵性命,然後一躍而下,將地上躺著的勇丁扛到馬背上,一邊牽著馬,一邊用虎牙槍廝殺。
雖然受了重傷,但是他的力量巨大,一槍下去,隻要有賊兵被掃中,頓時就飛了出去,躺在地上如何掙紮,再也爬不起來。
一臉救下三個受傷的勇丁,李毅一拍戰馬,讓其帶著他們脫離戰場,自己一槍刺穿一個賊兵的胸膛,然後調轉槍頭,逼退圍上來的賊兵,直直的向著賊兵大旗的方向殺去。
李四緊跟其後,在剛剛觸敵的時候,他**的戰馬就被掀翻,自能在賊兵之中步戰。好在其身手不錯,又十分健壯,普通的賊兵都不是他的對手。
前哨人馬紛紛跟著兩人往前衝,李毅一人在最前,揮舞虎牙槍先將麵前的賊兵一下刺死,身子一旋,右手揮動槍身旋轉,槍頭像是一道弧光一樣割傷數名賊匪,才穩步上前,右手抽出雁翎刀,將一個賊兵的腦袋一刀砍了下來。
李四騎術不佳,步戰之後卻是異常勇猛,身體肌肉隆起,如若發狂般殺入賊軍群去,有這二人在,賊兵都不是他們兩人的對手。
後方勇營步軍切入,雙方混戰在一起,雖然之前將家丁身上甲衣披上,但是賊軍人數眾多,還是牢牢占據著絕對優勢。
為今之計,隻有快點斬殺坐山虎,才能有勝利的希望。
李毅高聲招呼周圍勇丁,瘋狂的向著大旗的方向殺去。
而在另一邊的河岸上,李文升身穿豔麗戰袍,正一邊捋著胡須,一邊觀看不遠處的廝殺。
“府尊,白洋澱匪人已經要堅持不足了,我們是不是要出擊?”一個年輕的小將開口道。
要是李毅在此,定能一眼就認出來這位是自己在保定見過的劉誌,劉徳之。
其是曹總兵麾下馬軍把總,自己不僅武藝高強,手下更都是悍勇之士,李文升花費了不少口舌,曹明德才派了他來。
“徳之,賊人自相殘殺,正是其貪婪嗜殺,不準法紀的結果。這些賊人死了也好,我等靜觀其變,不要過早出兵。”李知府坐在馬背上斜看了劉誌一眼,本來此人隻是武將,自己平日都是不予理會,但是這劉誌家世不一般,還是不要得罪為好。
“可是府尊,剛剛賊匪派人前來求援,我等乃是朝廷之師,既然已經許諾齊攻賊兵,不能言而無信啊?”劉誌沒有多想,直接將心理的想法說了出來。
言而無信?李文升眉頭一皺,不由暗道真是個粗人,一點都不會說話。
“徳之啊,勿要拘泥於這等凡俗之見。賊兵勢大,衛所之兵已經傷了元氣,難以一戰,如今出兵,要盡力避免硬戰。不然此戰敗了,該當如何?”李文升忍不住教訓道。
牽扯到誰能承擔責任的事情,劉誌也是不敢妄言,小心的退了下來。
李文升這才滿意的點點頭,剛剛李毅派人前來說什麽‘安新與白洋澱兩萬多流民必成匪寇,到時候管它洪水滔天,定要讓保定全府成為驚悚煉獄。’
哼哼,自己確實不希望賊兵勢大,但是也不會讓白洋澱這個隱患繼續存在下去。
李毅以為自己要是能夠脫罪,並且立了剿滅賊匪,招安白洋澱的功勞就夠了,這就大錯特錯。
要知道白洋澱兩萬流民可都是沒有戶籍,又一直是賊匪的窩點,要是自己能夠趁此機會讓賊兵重創匪軍,然後自己再率兵剿滅賊兵,到時候就是一舉**平白洋澱的大功。
要是形勢得當,自己再說白洋澱有裂土封王,聚眾作亂的叛逆之罪,到時候呈明朝廷,就算有欽差前來,也有白洋澱兩萬亂民,一擊數千賊匪屍體作證,自己定能立個不世之功,不僅升遷有望,還會名聲大起,擁有爵位。
剿匪隻是剿匪,而自己以文人柔弱之軀,撲滅凶惡亂寇,這可就是大功一件。
李文升想到這一點,臉上就不由的露出笑容。
這一邊李文升想著自己的大計,而另一邊李毅卻正帶著十餘勇丁衝到了大旗之下。
一路之上,原本二十餘勇丁之剩十餘人,其後都是瘋狂爬來的賊兵,李毅率領眾人合力先衝擋在身前的賊兵,來不及理會被追殺而亡的勇丁,隻能不停地往前衝。
賊兵大旗之下,亦有數十全副武裝的賊兵,他們身披精良甲衣,手拿色澤冷厲的鋼刀,氣息悠長,步履穩健,一看就是勇猛之士。
李毅殺到跟前,坐山虎已從人群裏擠出,衝其大聲叫道:“你是何人?要是願率部投降與我,我定封你為二首領。”
老子此次前來就是為了殺你,管的了什麽二首領,李毅見到他送上門來,絲毫沒有猶豫,直接衝上前去。
坐山虎沒有想到其這麽決絕,不明所以之下隻來得及避開腦袋,一隻左耳連帶著小片臉頰就被雁翎刀砍了下來。
“啊……”坐山虎狼狽的捂住自己的斷耳,一臉驚怒的大吼道:“殺,殺了他們!”
李毅抓住想要衝出去的李四,手指著圍上來的賊兵,大聲的道:“你先帶著人纏住他們,我去殺那賊人。”
賊兵數量過於多,若是打散他們再去殺坐山虎,無異於做夢,李四深知含義,轉身招呼勇丁列陣據敵。
在混亂的廝殺中,李毅的身影卻如同豹子一樣彈射了起來,猛的繞過忐忑向前的賊兵,虎牙槍像是一條毒蛇一樣瞬間拍在一個賊兵的脖子上,然後整個人借助這份力量飛射般的衝出去數丈遠。
“哢嚓”一聲脆響,賊兵的脖子頓時出現了一個奇異的折角,整個腦袋無力的地下,身體軟綿綿的倒在地上。
坐山虎身邊一個眼神犀利的親隨好像覺察到什麽,隻覺的眼前一道黑影,李毅突然出現在麵前,右手一番,托在身後的虎牙槍就已經脫手而出,鋒利的槍頭直接洞穿他的臉龐。
反手收回虎牙槍,李毅緊逼幾步,坐山虎感覺不對一回頭,隻看到一道寒光已經帶著殺氣瞄準自己的咽喉。
“哼,不自量力!!”
坐山虎竟然一掃剛剛的粗魯麵目,臉上帶著不屑的笑容退開幾步,手中的鋼刀準確無誤的劈在虎牙槍上,才感覺到李毅這一擊的力量原來如此之大,吃驚的倒退幾步。
直到這個時候其他賊兵才反應過來,幾個親隨猛地從身後抽出了手弩,手忙腳亂的掃出了一排弩箭。
雖然他們措手不及,但是手弩卻是射的又快又準,不僅是瞄準李毅,還將他身邊的一片區域都封鎖了起來。在如此近的距離至下,李毅不敢小視弩箭的胃裏,不然身體很可能被完全洞穿。
三十步內,飛射出的弩箭足以穿透甲衣,絕對不是肉體可以抵擋的。幾個賊兵已經以為萬無一失,可以想象到李毅被他們射成篩子的場麵。
可李毅的反應也出乎他們的意料,雖然纏住傷口的布帶已經滿是鮮血,但幾乎就在李毅逼退坐山虎的瞬間,他卻借著這個力量靈活的躲過了這些親隨的殺機,虎牙槍一挑,將地上的一具屍體甩向了那幾個賊兵,隻聽一陣密集的噗噗聲,強勁的弩箭頓時在屍體上鑽出了無數血花。
與此同時,李毅靈活的奔跑過來,虎牙槍與地麵摩擦著,在電光火石之間,一臉刺出去四槍,將偷襲自己的賊兵全都刺死。
“怎麽會這樣?!”
賊兵們都被李毅這漂亮的一手給驚呆了,他們誰都不敢相信一個人戰鬥起來竟然如此的行雲流水一般,像是天生的殺手一樣。
李毅剛剛的動作實在太快,他們甚至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完成了這些舉動,完成了躲閃和廝殺。
飛快的靠近坐山虎,虎牙槍一甩而出,像是飛蛇一般在空中旋轉,然後準確無誤的刺向坐山虎的胸口,但是其左手一抬,刀身亂顫之下,一時間竟然無法阻止,眼見著槍杆已經抽向臉頰,隻能又左手阻擋。
刺耳的骨折聲響起,坐山虎悶叫著捂住手臂。李毅卻是繼續向前,虎牙槍尖一直瞄準了目標的心髒,但是這個時候坐山虎突然狠厲一笑,從懷裏掏出一把手銃,毫不手軟的扣動扳機。
砰的一聲悶響,奮勇往前的李毅身上頓時出現了一個血洞,他整個身體無力的倒退出去,狠狠的摔在地上。
地上的李毅是那麽的瘦小,單薄的身體伴隨著蜿蜒流出來的血跡,無力的躺在地上,就像是一個安靜的孩童一般。
賊兵們發現這個難纏的少年終於被重創了,紛紛敲擊腰刀大聲的吼叫,士氣大振。而勇營一方則是滿臉不敢置信,失魂落魄的步步後退。
嘈雜的戰場好像在遠去。
李毅胸口的血洞不斷地湧出鮮血,皮肉撕裂和骨頭折斷的胸口連一絲的起伏也是沒有,四周的一切都好像安靜下來,時間的流速也越來越緩慢,他吃力的轉動眼睛,看著昏暗的天空,在土地獨特的清香中,濃重的血腥味讓人泛著惡心。
這就是結局嗎?他心裏想著,任由一個賊兵將長槍紮進自己的胸口,能夠滾燙的血慢慢的流過皮膚,在細微的觸感之下,好像永恒了一樣。
他不知道自己這是多少次受過傷害,但是每一次受傷都會被上一次要重很多,雖然破碎的身軀已經不知道被修補過多少次了,他也記不得自己瘦弱的身上曾經有過多少道傷口,但是那種死亡與生命之間的寂靜和悲傷永遠那麽強烈。
隨著要保護的人越來越多,自己既要忍受更多的痛苦和傷痛,這是自己選擇的,就算是逞強也要一直走下去。
李毅微閉的眼睛緩緩張開,他知道自己還需要撐下去,不去理會什麽極限,不去關心什麽痛苦,隻要想守護的人需要自己,那自己就應該繼續戰鬥下去。
他緩緩抬起手,握住了插進胸膛的長槍,這柄簡陋的武器像是他的主人一樣,普通卻是永遠存在。
在眾人恐懼的眼神中,他緩緩的爬了起來,仿佛是沉睡多年的巨人一般,動作緩慢,卻給人無窮的震撼。
“他,他怎麽還能站起來?”坐山虎心驚膽戰的大喊道。
這就話是每個人都想問的,身受重傷,又被火銃打中了胸口,然後被長槍刺穿胸膛,就算是一頭凶獸也該是被殺死,但是麵前這個稚嫩深沉的少年卻像是神一樣重新站了起來。
李毅直接拔出了長槍,伴隨著槍頭是一捧鮮血,可能是因為流血太多,傷口的位置沒有大出血。
伴隨著勇丁的歡呼,賊兵們紛紛後退,在一種絕望的強大麵前,他們隻能選擇退避。
廝殺依然在繼續,每個人都有自己為之戰鬥的理由,雖然在別人看來不足一提,但是那卻是自己活下來的理由啊。
怎麽樣的選擇才能不後悔,這樣的廝殺到底有什麽用處?
李毅踏出一步,看著不遠處警惕的望著自己的坐山虎,也許自己能做的僅僅是在最後一刻少一些悔恨,多一絲留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