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厚重的木門,隻見裏麵有六個小吏、差役摸樣的人正在挑揀,一些箱子、糧袋擺在地上,差役們分別用瓢挖出來新米,然後從一旁的破舊袋子裏挖出舊米裝進米袋裏。

幾個人眨眼間的功夫,就把獎賞的好米換了一半,然後抖了幾下,就一臉無所謂的扔到一邊,任由糧食散落一地。

當然,這散落一地的損耗當然就可以任由他們收拾,運用了。

這六人一個個幹的熱火朝天,十分盡力。

差役們一邊搬運,一邊向背手踱步的小吏極盡的恭維,五官因為笑的太過,已經擠成一團,讓人看了十分好笑。

那小吏趾高氣昂,指揮著差役做事,大有一副指點江山的氣派。

可能馬匹拍的他十分舒坦,小吏斜著眼道:“你等好好幹,今天的收成,自然有你們的甜頭。”

此言一出,差役們眉飛眼笑,紛紛謝恩。

又要有暗地收入,自然是十分高興。

李毅將這一幕看在眼裏,上前幾步,卻是見差役們正在將麻袋裏的糧食倒入竹筐,擔到一邊堆積起來。

而他們幹活卻是沒有恭維人這麽費盡心思,竹筐搖晃,再加上有些縫隙,卻是任由白花花的小米撒的到處都是,卻也不管不顧。不僅如此,他們反而匆匆來去,一腳一腳的踏在雪白的小米上,毫不在意。

要知道,如今災荒四起,流民遍野。安新除了勇營人馬,許多人每天都是靠挖野菜,吃稀湯來過活。更不要說還有許多無家可歸的流民在到處逃荒,餓死荒野。

可就是在這樣的時候,這些能救活無數可憐人的糧食,就這樣被隨意浪費,任爾踐踏。

天道、世道,在人人嘴裏一切就該如此,小民隻能認命,卻無一人願意為民立命,無人在乎他們這些小民的人道如何。

李毅此時心裏不再隻是洶洶的怒火,一種難以掩飾的悲傷和痛苦像是要撕裂胸膛一樣,憋得他想要放聲呼嘯,可就是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天無道,人伐之。世無道,人滅之。可世人都如此卑劣、醜惡、怯懦、無知,又能如何?

李毅心裏不明白,他不知道該如何讓這些卑鄙之人消失,也不知道怎樣讓那些善良淳樸的人不再受到傷害。古尚有大同,魏晉還有桃源,如今竟淪落至此,何其可歎。

世道如此,我到底該做些什麽?李毅心裏難受,又一次感覺這麽的迷茫。

“嗬,你是何人?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嗎?”一個差役走了過來,手持水火棍,一臉不耐煩的喝問道。

這差役見李毅穿著農人樣的短衫、麻衣,就知道不是什麽有身份的人。所以說話自是不客氣,隻待得不到滿意的回答,定要讓這個冒失的小子吃個苦頭。

李毅沒有回話,而是走到糧食旁邊站定,彎腰抓起地上的糧食,連著夾雜的泥土一起塞進了嘴裏。

入口就是一種苦澀雜硬的味道,難以下咽。可就是這樣,他還是皺著眉頭,將石子在堅硬的牙齒摩擦下化成碎片,吞進了胃裏。

糧食,這些可都是糧食啊。

他一直很餓,隻從自己的身體異於常人之後,食量就十分的大。常常難以吃飽,更不要說每天還一直辛苦的幹活。

在常人眼裏,當上了安新的領頭羊,支配著數千兩白銀和近千石糧食,應該是最能享受的人。可是真實的情況是,李毅幹的是最累的活,吃的卻和勇丁們沒什麽兩樣。

明明很餓,還要全力的幹活,為什麽?因為他認為,隻要自己多幹一些,鄉親們就能少幹一些。隻要大家一起努力建造這個家園,以後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可是他現在認為自己錯了,徹頭徹尾的錯了。

耕田、伐木這等最累的活並不是他最應該做的,他最應該做的是**平奸邪,讓這些自私奸惡的‘惡賊’不再趴在鄉親們的身上吸血吃肉了。

隻有如此,鄉親們才能真正的少幹活,少受些罪。

隻有如此,他們辛辛苦苦得來的收獲,不會全都被貪官汙吏用來快活。

事實就是如此,現在就需要一個人站出來吸引風雨雷電。將所有的苦難集中在一個人身上,那麽其餘人才能有喘息的機會,不然大家一起承擔,最後隻可能一同的被拖垮。

李毅終於明白了,大家真正需要的不是糧食,也不是銀子,他們需要的是一個英雄,一個給與他們希望和力量的英雄。

這個英雄要足夠強大,這個強大不僅僅是為了對付貪官汙吏、豪強賊匪,還更應該是連身邊的的人都不理解自己的時候,依然堅持戰鬥的強大。

李毅不想當什麽英雄,他隻想和大家好好的生活。但是如果必須要有一個人站出來的話,那自己就站出來吧。

不管是麵對高高山上的官吏,還是魚肉百姓的豪紳,自己就站出來吧。站在他們的麵前,讓他們知道在滿足自己私欲的時候,在欺辱、虐殺無故小民的時候,有人站在他們麵前。

既然無人在乎這沉睡的浩浩小民,既然無人保護這受苦受難的國之基石,那自己就站出來吧。站立成一棵胡楊,生為他們遮風擋雨,死也要屹立不倒。

李毅不覺得自己有多麽偉大。他隻是以一個普通百姓的身份在收獲自己的人生光芒,給自己另一個選擇,打開另一條人生的路。

“好啊,一個區區賤民竟也敢不把老子放在眼裏,我看你是找打。”

那差役見麵前破落的少年不理睬自己,像是受了莫大的屈辱一般,手裏的水火棍毫不留情的揮起,虎虎生風,顯然毫不在乎眼前少年人的生死。

這差役本是百姓,可就是入了官府大門,就恨不得對其餘百姓扒皮吃肉,耀武揚威之下,可見心腸之狠。

“嘭……”

李毅連頭都沒有轉,卻放佛鬼使神差般行動,右手就像鐵爪一樣牢牢的抓住水火棍。

“你等,真是該死。”

冰冷的目光落那差役身上,令其如坐針舌氈,隻覺一口寒氣從心頭直上腦海,狠狠地打了一個冷戰。

他怎麽也想不明白,自己全力一棍下去,快如旋風,眼前這小子怎能輕而易舉就接住了。

“大……,大膽。你可知這裏是什麽地方?竟敢違抗律法,想死嗎?”

差役哇哇大叫,隻能以勢壓人,來排解自己心頭的恐慌。

“死?不知我是因違律法而死,還是惡你等而死。”

李毅的語氣很冷,就像呼嘯的朔風,凍人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