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楊騏和吳自勉被賊匪突襲,兵敗而逃,楊鶴渾身發軟的倒在了椅子上。

他這次派遣楊騏和吳自勉乃是捉拿墨門等人的,如何會發生這檔子事情。

不一會,陝西巡撫劉廣生快步走進來,向著楊鶴拱拱手,著急的道:“部堂大人,這該怎麽辦啊?”

楊鶴雙眼無神,喃喃道:“這賊匪如何會突然出現在澄城啊?”

劉廣生上前搖了搖發愣的楊鶴,滿臉焦急的道:“部堂大人,此次兵敗,要是被朝廷知道了,你我一定被彈劾,蒙上一個失察的罪名都是輕的。寒窗苦讀,好不容易熬出來的官位,這些可都要完了。”

劉廣生乃是陝西巡撫,此次出了這種事,他也脫不了幹係,當下心中著急,不想就此被罷官。

楊鶴聽了道:“事已至此,還能怎麽辦?”

劉廣生看了看左右,低聲道:“陝西局勢本來就不樂觀,現在又出了這檔子事,今後的日子怕是更難熬。我們兩個要真是被治了罪,局勢立刻就崩壞了,所以……”

楊鶴看著劉廣生,皺著眉頭道:“你的意思是想隱瞞此事?”

劉廣生點點頭,道:“這是最好的辦法。反正前任巡撫為了考績,也經常向朝廷隱瞞災情。我們不如也做上一次,不僅能夠穩住陝西的局勢,也能夠讓我們兩個繼續為官做事。”

楊鶴看著劉廣生,知道他已經決定,現在是在勸說自己。

要是換做其他事情,楊鶴定然不會答應,可是如今局勢這般的崩壞,可不能隻在乎清名了‘

劉廣生見楊鶴還是十分遲疑,以為他清高慣了,不答應。

當下神情冷了下來,道:“大人,現在澄城可是有十萬流民等著呢,我們要是糟了難,他們就會全都變成賊寇,到時候誰釀成的禍患,大人自然心裏明白。”

楊鶴苦笑一聲,道:“劉大人不用再說了。此事並非我們兩人能夠隱瞞的了的。”

劉廣生不明白,看著楊鶴。

楊鶴道:“局勢如此,現在最緊要的是有兩件事。一是如何向朝廷交代這件事。二是怎麽安頓好城外的災民。”

劉廣生道:“向朝廷稟報,自然是說的輕些。至於災民,重兵包圍,他們還敢造反嗎?”

楊鶴搖頭道:“重兵包圍,如今楊騏和吳自勉都已經兵力大損,要想調兵,就要調用甘肅的官兵,到了那個時候,還來得及嗎?”

劉廣生沉著臉沒有說話。

楊鶴又道:“至於向朝廷虛報此事,可是陝西能夠向朝廷稟報此事的,不止你我兩人,到時候朝廷追查,我們隻會罪罰更加重。”

劉廣生神情冷厲的道:“你是總督,我是巡撫,我倒要看看,那個不長眼的敢偷摸著上報。”

楊鶴道:“能夠上報的,可不是你我身邊的人。”’

“那是何人?”

楊鶴道:“李毅,李子正。”

聽到李毅的名字,剛剛還滿臉殺機的劉廣生頓時沒了脾氣。

要知道李毅可是皇上的親信,孫承宗的弟子,自己可沒有能力對他動手。

楊鶴長歎一聲道:“為今之計,破題之法皆在此人身上,隻要能夠說服他,那麽還有一線生機。”

劉廣生連忙道:“如何說?”

楊鶴道:“李毅不僅身份不凡,他還是名震天下的安新商會的主事人,錢糧頗多。若是有他救濟災民,兩個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劉廣生連忙道:“那還等什麽,我們快去見他。他在哪裏?”

楊鶴苦笑道:“前日,已經被我抓住,如今正在監牢中。”

監牢肮髒,臭氣熏天。

楊鶴在牢頭的領路下走進地牢,悄悄的皺起眉頭。

牢頭滿臉諂媚的笑著,一邊領路一邊小心翼翼的道:“大人小心點。”

楊鶴微微點頭,在牢頭的帶領下穿過一眾監牢,兩側的牢房並沒有多少的犯人,就算有也是有氣無力的躺在腳落地,看樣子也快是餓死了。

現在外麵的人都活不下去,牢房裏更是沒有多少糧食。

楊鶴也沒將這些犯人放在心上,一直想著最深處走去。

牢頭走到一個牢房門口,警惕的望著裏麵的年輕人,對著楊鶴道:“部堂大人,這李毅可是遼東有名的勇將,你老可要小心點,不要著了他的道。”

楊鶴看著裏麵被鐵鏈鎖住的李毅,冷聲道:“把牢門打開。”

牢頭還想再勸,但是見楊鶴神情肅然,不由悄悄咽了口唾沫,道:“那就先說好了,是大人自己要進去的。”

說完打開牢門。

楊鶴走進牢房,見李毅隻是被鎖住,並非受到虐待,對著外麵的牢頭道:“你下去吧。”

牢頭自然領命離去。

自從昨日被鎖在這裏,李毅就在等著楊鶴,現在見他來了,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道:“楊大人,外麵局勢如何?”

聽到李毅這句話,楊鶴就是再傻,也知道這是話裏有話。

“你怎麽知道?”楊鶴有些驚訝。

李毅道:“大人不必猜測。官兵大敗,賊寇氣焰更加囂張,這件事要是處置不好,大人這個官途怕是要遭了秧。”

想到自己派出六千官兵看押流民,卻被賊寇李自成一舉擊潰,楊鶴的嘴角不由發苦。

這件事早晚要稟報朝廷,自己在朝中根基太淺,這要是鬧大了,自己這個總督的位置怕是也坐不了多久了。

想到這裏,楊鶴看著李毅,道:“李子正,你是孫老弟子,也算是士大夫,何必和賊寇牽扯上關係。”

李毅搖搖頭道:“賊寇如何,我是不知道的。大人這個時候若是還想給我按罪名,還是不要說了。”

楊鶴長長一歎,道:“墨門等人乃是邪門歪道,施恩流民,籠絡人心,必成大患。我的做法並無差錯,李毅你若是肯交出墨門等人,這件事也算能夠有個交代。”

李毅冷冷一笑,道:“十萬流民滯留澄城,每日需要的糧食就是千石,大人既然自詡為為國為民,那就好生安置。至於墨門眾人,他們隻是為民,並非別有用心,大人自己不能清白看人,就不要想當然。”

楊鶴見李毅這般嘴硬,心中不由惱怒。

可是想到十萬流民滯留澄城,自己要是無法賑濟安撫,很可能釀成民亂。

到時候流民鬧事,十萬之巨,自己如何處置?吳自勉、楊騏二人手下的官兵被擊潰,自己就算彈壓也沒了兵力呀。

想到這裏,楊鶴隻覺得退一步也是死,進一步也是死,不由心中淒涼。

李毅見楊鶴如此,繃著臉沒有說話。

三邊總督,封疆大吏,聽起來十分威風,但是手裏沒有錢糧、兵力,楊鶴就是個泥塑的菩薩,什麽都做不了。

楊鶴抬頭看著李毅,他明白,此刻能夠解決這個問題的就是李毅。

想到這裏,楊鶴道:“李毅,你既然憐憫流民,想要幫助他們,何不交出錢糧,助我安撫災民。”

李毅道:“大人抓了我,還想用我的錢糧安撫流民。大人所思所想,真是常人不能及。”

楊鶴被李毅冷嘲熱諷了一番,雙眼憤怒,卻依然壓著脾氣道:“事已至此,你到底要如何做才能罷休?”

見楊鶴服軟,李毅也不再端著,直言道:“很簡單,還請大人想朝廷上疏,還墨門等人一個清白,並且大力頌揚墨門賑濟災民,為國為民的好心,請皇上賜予你便宜行事之權。”

楊鶴抬頭看著李毅,道:“你是想用我的口,來幫你向皇上傳話,準許你們繼續掌控流民的事宜吧。”

李毅點點頭,直言道:“我的用意很簡單。流民南下對於大人,對於朝廷都是好事。既然大人不能插手,朝廷又沒有足夠錢糧,為何不將這件事交予墨門處置,這樣的話倒也算是皆大歡喜。”

楊鶴冷笑道:“極大歡喜,我看你是包藏禍心,想要借機收買人心,意圖不軌吧。”

李毅搖搖頭道:“大人若是不放心,可以請皇上下旨,並且派遣官員前來理事,也算是能夠相得益彰,避免此事受阻。”

楊鶴見李毅願意讓朝廷派人參與此事,有些疑惑。

在他看來,李毅貼補錢糧,付出這麽多心血來掌控這麽多流民,定然是有什麽野心。

沒想到,他現在居然願意讓朝廷插手。

楊鶴道:“你這般說倒是輕巧,流民如今都已經聽你的話,官員到了,怕是也隻能當個泥菩薩。”

李毅笑道:“大人若是還不肯放心,隻管請吳自勉和楊騏兩位將軍率兵跟隨,但隻負責地方賊寇,不能接觸流民。官兵習氣,大人也是明白的。”

楊鶴點頭道:“要是如此做了,墨門等人隻負責做事,管事的可就成了朝廷的官員,流民也將在官兵監視之下,你真的願意?”

李毅當下點點頭,嘴角勾勒出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神情卻平靜道:“楊大人,我從剛開始就說過,無論是墨門還是我,為的都是能夠安頓好這些災民,並無野心。你之所以不明白,是因為你不知道,我還有墨門等人都是出身貧寒,受過流浪乞食的折磨,所以才願意做這些。”

楊鶴聽了此言,雖然不相信,但心中還是稍有緩和。

他走到牢房門口,叫來牢頭,讓他鬆開李毅。

重獲自由,李毅倒是一點都不激動,反而揉了揉發麻的手腕。

被鎖了一晚,也確實難受。

兩人出了牢房,陝西巡撫劉廣生和吳自勉、楊騏連忙迎上來。

楊鶴點了點頭,什麽話都沒有說。

但是三人已經心中領會,看來事情是談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