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恨意

等葉祁痕來的時候葉蕾的手已經死死掐在蔣念的脖子上,蔣念麵色甚至竟比葉蕾的臉還要蒼白。她整個人死氣沉沉地躺在地上,早就進的氣多出的氣少了。

葉蕾想要蔣念的軀殼,就得在蔣念將死未死的時候掐去蔣念的神識自己鑽進去,所以她不能直接用幻器殺了她,而要費這般周折。

葉祁痕趕緊衝過去拉住葉蕾,想把她脫開,可也不知道為什麽葉蕾此時無比難纏,一個巴掌就給葉祁痕甩過去,注入了幻力,直接就把葉祁痕給打飛了出去。然後又回去繼續掐著蔣念細弱的脖子。

葉蕾蒼白的睫毛顫動得非常厲害,甚至也有細密的汗水順著睫毛往下流。她越發使勁,因為此時她已經察覺到了蔣念的神識快要幻滅了。她麵色一喜,空出一隻手來把蔣念扶正,慢慢按著她的天靈蓋。

蔣念在生命流逝的那一刻隻是靠著對生的渴望而掙紮起來,卻沒有章法,像是一條脫了水的魚。葉蕾狠狠吸了口氣,壓下心中所有複雜的情緒,徹底把整個手掌都壓在了蔣念的頭上。

葉祁痕被葉蕾給甩到一邊暈厥了一會兒,然後他慢慢爬起來,似乎不相信葉蕾的幻力此時那麽強大,竟然隻一下就差點沒把自己弄死。他趕緊站起來,又衝過去。這次他沒有去拉葉蕾,而是直接在後麵拿出一個棒槌一樣的幻器狠狠打在了優良的頭上。

頃刻間鮮血就從葉蕾的頭上低落了下來,混著白色的精致眉毛,看得人心驚。葉祁痕此時卻隻是擔心蔣念,所以沒有絲毫停歇就跟著敲了第二次。這個幻器最厲害的地方就是可以隔著外皮震碎裏麵的內髒和大腦,葉祁痕當時想也不想就拿了出來並且沒有一點手下留情地打在了葉蕾的頭上。

他打了四次,第五次還沒有打下去就發現葉蕾脫了力滑落在了地上。可她卻沒有暈過去,反而仍然抓著蔣念的脖子不肯放。她執念太深,以至於蔣念無論怎樣掙紮也無濟於事,逃不開這個枷鎖。

葉蕾慢慢仰著頭看著葉祁痕,臉色蒼白精致,卻又蘊含著瘋狂的恨意和痛苦。

這種神情是葉祁痕以前從未見到過的,葉蕾冷靜自律,看著就像一個禁欲者,溫和,但是拒人於千裏之外。她從來不會有這樣的情緒波動,看著……看著就像是一個正常的鮮活的人,而不是那個高高在上冰冷高貴的神。

葉祁痕也失去了力氣,慢慢蹲了下來,然後他爬到蔣念的身邊,失聲叫道:“蔣念,蔣念,蔣念你醒醒,蔣念,蔣念……”

他加了很久,使勁地搖著蔣念的身體,過了半響蔣念才咳嗽了幾聲,悠悠轉醒。她眼神此時毫無焦距,似乎根本沒有看見葉祁痕的存在,隻是呆呆看著半空中。她眼裏空洞迷茫,像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偶娃娃而已。

葉祁痕徹底慌了,他使勁地搖晃著蔣念,不停地叫著:“蔣念,蔣念,蔣念,你別嚇我啊,蔣念,你快醒醒。”

可是蔣念依舊沒有清醒,還是呆呆地看著空中。

葉祁痕交了很久,直到嗓子都啞了才放棄,轉而去問葉蕾:“你把她怎麽了?”

葉蕾幻力高,身體自主意思讓她自動產生了保護機製,沒有傷著大腦和內髒,可幾根骨頭卻被震碎了,此時軟軟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可她眼睛卻睜著,含著慢慢的恨意。

她聽見葉祁痕對著自己說話,卻好像是沒聽到一樣,隻是自己一個人喃喃自語:“我何必裝呢?那麽多年,那麽長久,明明我是恨得。貝黑摩斯,你知道嗎?我恨你。你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害我被封印在永凍冰川,若不是我幻力充沛,早就被凍死在了裏麵。”她聲音突然帶了脆弱的意味,看著和蔣念一樣,都是破碎的玩偶娃娃,“我隻是想要活著而已啊,你怎麽可以這麽自私,毀了我的一生。”

“我終究會得到我要的東西,你不過是一個意外而已。我栽在了你的手上是我的疏忽,可這並不代表什麽,在我眼裏,你依然是那個很多年前沒有長大的小孩子,愚蠢,天真,沒有主見,喜歡依賴別人。你以前依賴我,後來你依賴蔣念。其實我知道你愛她,和愛我不一樣,你愛我是愛的我高高在上,你崇拜我,仰慕我,你喜歡被我俯視。”

“可是你愛她,確實真正地愛著她這個人。那時候我看見她穿著白色的衣服,對著你說要你喝薄荷水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愛上她了,那時候你明明叫的是我的名字,看她確實真真在看,而不是透過她看我。那時候我就知道你有真正愛著的人了。”

葉蕾大概這些年被壓抑了太久了,竟然此時說話滔滔不絕,身上斷了那麽多根的骨頭卻隻像是沒有感覺一樣,隻是一個勁在說。

“那時候我恨死你了,你因為愛我把我封印在了冰川裏,可又轉眼愛上了別人,那你把我當成什麽了呢?”

“那時候我很痛苦,卻不想殺了你。我覺得那樣對你簡直是一個美好的結局,而我隻想你死在殘忍的結局裏。”

“所以我想殺了蔣念,她卻被你送走。後來我找到了媒介,把她接了回來。可那時候我就已經在她身上下了蠱,把琥珀裏兩顆瀝莣樹種子的其中一顆嵌在了她的身上。”

“我不想她死了,我要搶走她的身體,讓她魂飛魄散,讓你永遠求而不得。你會永遠恨我,卻又永遠下不了手殺我。”

“這才會是你的人生,一個完美的殘忍的終局。”

葉蕾殘忍得笑了笑,嘴角溢出了更多的鮮血。她慢慢轉過頭看著頭頂的房梁,看著像是個瘋子。

“你憑什麽呢?你那麽蠢,那麽蠢,憑什麽可以毀了我呢?”

葉祁痕蹲在地上,說不出一句話來。他以前沒有覺得自己錯了。他一向敢愛敢恨,就像葉蕾覺得的,愚蠢,但是執著。他沒有後悔過對葉蕾的感情,也沒有後悔過後來移情別戀。他以前的人生裏隻有葉蕾一個人,自然覺得葉蕾什麽都好,自然崇拜她,希望獨占她。後來他愛上了蔣念,他覺得她單純,不染世俗,那時候他才知道,原來愛情這種東西,並不是自己所理解的那張崇拜,而隻是一種很單純的感覺。

他發現原來他愛的不是葉蕾,卻也不後悔把葉蕾冰封在了冰川裏,因為他覺得,如果不是葉蕾被冰封,他怎麽可能發現到自己對蔣念的愛呢?

可是現在他才發現,原來他對葉蕾的傷害這麽大,把原來那個高高在上毫無人氣的精致女子給活生生逼得幾近瘋狂。他此時心中說不上是後悔多一點還是恨多一點。他走向葉蕾,手不斷地伸出去伸回來,似乎在思考著要不要殺了她,卻又始終下不了手。

葉蕾慢慢閉上眼睛,白色的睫毛像是破繭而出的蝶。她嘲諷道:“你這個廢物,終究你不敢殺我。”她偏過頭,看著仍然在迷茫之中的蔣念說道:“她被下了蠱,我剛才給她看了另外一個瀝莣樹的種子,並把種子種入了她的心。她一輩子也不會醒過來了,除非她放棄神識讓我占有她的身體。但我想她以前沒有辦法說願不願意了。”

她白色的發絲凝固了血液,沒有了一點光澤。可她隻是輕蔑地笑,撕開了手上的袖子,露出裏麵繁雜交錯的黑色紋路。那些紋路像是活過來了一樣,流轉著迷離的光彩,在手臂上轉動著,奔跑著,像是綿延不絕的森林。

“你看,隻有我,才會是那兩顆種子的主人。”葉蕾笑得有些癲狂,可看著她白的跟張紙一樣的臉,卻隻讓人覺得淒涼。

葉祁痕慢慢轉過臉不看葉蕾,腦中那張臉卻揮之不去。他隻好又抱起蔣念,喃喃地說:“蔣念,蔣念……”

葉蕾也沒有再看那兩人,她撐起自己幾乎軟掉的破碎的身體,用幻力強撐著自己,把自己淩空拖起來,然後迅速離開了。此時她受了重傷,不是葉祁痕對手,好在這裏是魏家,有魏世天護著,她不擔心葉祁痕敢怎樣。但錯失了這樣一個完美的機會,下一次卻不容易遇見了。

她看著蔣念迷茫的臉色,眉頭還是輕微地皺了起來,有些抱歉的感覺在裏麵。但她沒有走回去,隻是用幻力拖著自己往魏世天現在在的書房跑去,她得趕在葉祁痕恢複神智之前讓魏世天攔住他們。

如果出於意外真的沒有達成她的目的,也就是占用了蔣念的身體,她也不會自怨自艾,反而會更加憎恨葉祁痕,她會選擇報複,她一定要給他一個殘忍的結局,比如說,讓魏世天攔下他們,殺了蔣念。

葉蕾到了魏世天的房門前,敲了敲門,恢複了平時一貫的神情。雖然滿臉蒼白,還染著血跡,但看著依然精致華麗。

“世天,你方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