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兩全
“回去吧。”謝嫻把帷帽紗巾放下,轉身向謝府走去。
“小姐,你等等,我去雇車。”欒福跟著幾步道。
“走走吧。”謝嫻沉聲道,帷巾下看不清她的表情,可是從那淡淡的聲調裏,兩個丫頭還是感覺小姐生氣了,不敢多說,一前一後伴著她向謝府走去,此時已經霞光漫天,正是打烊收工的時刻,街頭的人卻不多,謝嫻一步步向謝府走去,心裏也不知什麽滋味,就這樣深一腳淺一腳正走著,忽聽背後有人抱怨道:“你這個臭小子,早晚讓錦衣衛抓了去做肉餅!”
謝嫻一怔,停下了腳步,轉頭望去,見一個四十許人的婦人正揪著一個少年耳朵嗬罵“讓你賭賭賭,再胡作,被錦衣衛抓了去天牢打死!”
欒福聽了這話,低聲笑道;“這錦衣衛竟是吃人的老虎,那婆子竟用這個嚇唬兒子。”
元福抬頭藐了藐謝嫻,遲疑了下,道:“錦衣衛在民間凶蠻是有名的,不過其實他們並不管民事,大多是針對官家,隻是因為文臣居多,筆杆子又鋒利,所以名聲不大好。”
欒福不過一句玩笑,卻見元福居然這麽認真的回,不由詫異地望了元福一眼,卻見元福看著小姐,麵上頗有悲憫之色,心中一動。
“走吧。”謝嫻淡淡道,轉過身向謝府走去,剛走了幾步,忽聽後麵有人道:‘表妹?”
謝嫻回頭望去,見一群人簇擁著一個穿著禦使官服的青年男子,溫潤如玉,儒雅翩翩,正是表哥宋濂,不由站住了,卻沒有說話。
宋濂沒想到在這種時候能遇到謝嫻,再也顧不得別的,回頭對身後的幾位幕僚道:“你們先回去,我遇到了本家妹妹,先把她送回去再說,那些事情回頭再說。”
那些幕僚見謝嫻的穿衣打扮,就知道是貴家小姐,不知為甚竟沒有坐車,點了點頭道;“大人,我們回府等您。”
宋濂點頭,道:“好。”幾位幕僚行了禮,帶著人轉身走了,隻留下了兩個伴當,宋濂見他們沒影了,翻身下了馬,走到謝嫻跟前道:“表妹,你怎麽會在這裏?”語氣裏含著幾分驚喜,多日不見,這儒雅翩翩的公子少了幾分書生氣,多了幾分官威,穿著那四品禦使的服,襯得端端是相貌堂堂,威風淩淩。
謝嫻見他如此,不好不答,道;“我去清源觀祈福,剛剛回來,覺得路程近,便沒有雇車,隨便走走。”
宋濂笑道:“那我也隨便走走。”說著,把馬給了伴當道:“你們也回去吧。”
“爺……”那伴當十分為難,道:“老太太吩咐,讓我們……”
“讓你們回去就回去。”宋濂沉了臉,兩個伴當對望一眼,隻得牽著馬向府裏頭走去。
“表哥,你不用送的,青天白日的,我一會兒就到了的。”謝嫻若是平日遇到,自然能坦然相見,可是有了太子那旨意,便覺得渾身不自在。
宋濂不答,擺了擺手,一步步隨著謝嫻走了片刻,才道:“表妹,我忽然想起那年靈兒跑出來玩迷了路,我們一起去找她,找不到的時候,你都急哭了,我說陪著你一起走回去,便這樣走回去了呢。”
謝嫻“嗯”了一聲,低著頭看著的腳步。
宋濂心中無數話要說,卻也不知道從何說起,見謝嫻少見的沉默,詫異道:“表妹,你怎麽了?”
“沒什麽啊。”謝嫻停住腳步,見謝府就眼前,笑道;“表哥不用送了,我到了呢。”
宋濂怔了怔,忽然意味深長地笑道:“你就是怕羞,走吧,都是一家子,我也好久沒見老太太了。”說著,徑直走了過去,守門的小廝認得大小姐與表少爺,忙敞開門讓他們進去,宋濂道:“今兒是趕巧了,一起去見老太太?”
謝嫻見宋濂如此,隻得跟他一起去了謝母的院子,謝母早得了消息,見他們進來,行了禮,便拉著宋濂道:“倒是趕巧了,這丫頭忽然跑去清源觀,我正擔心著呢,倒是你送來了。”
宋濂笑道:“這是應該的哦,老太太。”頓了頓,又道:“這也是趕巧了。”說了幾句奉承話,哄得謝母喜笑顏開,謝母已經知道太子的那旨意,見謝嫻與宋濂站在一處,一個秀氣逼人,一個儒雅翩翩,早就心許,便道:“你也不是外人,索性今兒就留下吃飯吧。”
宋濂笑道:“還是老太天疼我,明兒正要不用上朝,索性把留到底,在這裏住下吧。”
謝母聽了這話,抬頭藐了藐謝嫻,笑道:“好。好。”如今謝家得罪了太子,宋濂卻被太子依為重臣,作為連襟,與宋家打好交道,對謝家全身而退有莫大好處,何況宋濂這孩子是她看著長大,博學多才,儒雅有禮,是上佳的女婿人選,大丫頭能有他做夫婿,算是大造化了。
謝嫻卻一直沉默不語,待到晚飯時刻,推說不舒服,與謝母告了罪,帶著丫頭回到了自家院子,換上了家常服,坐在那裏發呆,欒福與元福知道她心情不爽快,也不敢打擾,讓院子裏的丫頭婆子都小聲些,不門關了,讓她安靜一個人待著。
不一會兒功夫,喜福從外麵進來,問欒福兩個道;“老太太打發我來問一聲,大小姐這是怎麽了?病成那樣還去清源觀,回來看著也不大精神,表少爺來了,竟連話也不說一句。”話裏話外頗有責怪之意。
欒福不善應答,側頭望著元福,元福笑回道:“你還不知道我們家小姐,自來是個好強的,知道老太太疼她,不願意弱著身子,昨夜做了噩夢這才病倒了,今兒醒過來就說去清源觀,真人給她作法祈福,她立馬好起來,這不也不吃藥了,身子好好的,坐在看書哩。”
喜福聽了點頭道:“原來如此,大概是看到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讓真人看一下就好了。”
元福笑道:“正是呢。”
喜福得了答案,也不去再打擾謝嫻,轉身去回話。
謝嫻在裏麵聽到了,也不出去,見天色晚了,悶悶地洗漱躺下了,迷迷糊糊忽然聽見響動,忽地坐起來,望著窗外,卻見人影渺渺,欒福掀開簾子走進來道:“小姐,有個婆子給您這個……”
“什麽?”謝嫻眯著眼,結果那紙條,見上麵寫著:“清風明月,花好月圓,下麵落款:濂”搖了搖頭道:“給那婆子說,我睡下了,有什麽事情明天再說。”說著,忽地把被捂住頭。
欒福見謝嫻這等神氣,不敢多說,轉身離開,忽見那窗戶半虛掩著,心道這麽冷的天,哪有開窗的,走過去把窗戶緊緊關好,這才出了內室去回話。
謝嫻見欒福出去了,又爬起來,把窗門敞開,遲疑了下,覺得不好,便又把窗戶關上,如此反複幾次,終於還是決定把窗戶虛掩一條縫隙,這才又上了床,抱著被子坐在那裏,望著窗戶發呆。
若是他來……
她要狠狠地罰他,罰他……
然後……
誰知等了一夜,他竟然沒有來,謝嫻抬頭望了無數次,也沒見那個身影,心中隻覺得空落落的,茫茫不知何所至,起來吃了早食,帶著丫頭去謝母哪裏請安,宋濂也在,孫氏幾個也都在,一家子歡歡喜喜說笑,謝嫻隻是抿著嘴笑,卻不知他們在說什麽,連宋濂跟自己說了好幾句話,也沒聽明白,好容易等著散了,正向自己的院子走去,忽聽宋濂在背後道:“表妹?”
謝嫻轉過身來,道:“表哥。”
“這廂裏,我有話跟你說。”宋濂指著不遠處的桃花林,當先走了過去。
謝嫻遲疑了下,也跟著走了進去,欒福元福則站在了外麵。
“什麽事?表哥。”謝嫻見宋濂一味向前走,停住了腳步。
宋濂回過頭,望著少女,桃花已是過季,謝府便用梅菊來代替,此時冬豔正好,少女便站在這爛漫之處,那張端莊秀美的麵容卻不是往日的神采飛揚,而是帶著淡淡的哀愁,仿佛有解不開的心結。
“表妹,你怎麽了?”宋濂的心裏忽然生出幾分不滿,道:“我們都快成親了,你卻這樣魂不守舍的?”
謝嫻聽到“快成親了”的話,腦袋“嗡”地一聲,抬頭望著宋濂,見宋濂對自己笑道:“難道表妹不知道?”說著上前,想拉住謝嫻的手,被謝嫻一下躲過,道:“表哥,這事還沒定呢。”
“定了。”宋濂忽然一反常態,上前一步抓住謝嫻的手道:“嫻兒,這次我再也不會放開你了,我們本來……”
“表哥……”謝嫻想扭開宋濂的手,卻沒有弄開,沉了臉道:“表哥,放手。”
宋濂見她變了臉色,不敢強來,把手放下了。
“表哥,這事還沒定……”謝嫻話說到半截,忽然戛然而止,謝靈與常青的婚事,不管謝靈能讓太子做什麽,常青是絕對不會娶她的,父親也不會同意的,太子也不會強扭著這兩人讓她嫁給常青,所以這事倒不用擔心。
隻是自己與表哥……
若是沒有常青的事情,讓她嫁給表哥,自然心甘情願,可是有了這種事情,她就覺得心裏不喜歡,可是又找不到理由推脫,這親事,太子倡議,父親同意,老太太同意,表哥也十分樂意,自己又能說什麽呢?
又能說什麽呢?
謝嫻怔怔地望著宋濂,那張儒雅的麵容帶著幾分激動,眼眸的深情因為沒了遮掩,越發款款動人,心中忽然生出幾分愧疚來,道:“表哥,我……我配不上你,你還是另尋佳偶的好。”
“怎麽這麽說?”宋濂蹙著秀眉道:“表妹,你怎麽了?我覺得你變了,好像不是你了。”
“我不知道。”謝嫻很快道:“我身子不舒服,先回去了。”說著,轉身要走,忽地被宋濂從背後抱住,謝嫻渾身一震,一回身推開宋濂,斥道:“表哥,你做什麽?君子非禮勿動!”這話她對常青說,隻會惹常青恥笑,可對宋濂卻十分有效,宋濂退後了兩步,訥訥道:“表妹,對不起,我著急了。”
謝嫻沉著臉道:“君子不欺暗室!”
“我知道的,表妹……”宋濂臉上都是悔過,道:“我……”見謝嫻已經轉身,忽然道;“表妹,你難道不肯?”
“什麽?”謝嫻轉身,蹙起了秀眉。
”你不願意跟我成親?”宋濂抬起頭,眼中含淚道:“我們好容易能在一起,你竟然……”
謝嫻搖了搖頭道:“我真的配不上你。”
“你怎麽了?”宋濂忽然激動起來,道:“太子有旨,舅父也同意了,老太太也心許了,靈兒已經心有他人,我們之間再無障礙,你這是怎麽了?”聲音裏竟有幾分歇斯底裏的味道。
謝嫻聽了這話,隻覺得越發心煩意亂,道:“表哥說那裏話來,我們之間……許下了什麽不曾?”
宋濂一時語塞,謝嫻端莊守禮,即使有過萌動,也從來沒說過一句過分的話,連那些寫在宣紙上的聯詩都不曾給他留下片張,頂多是彼此對望之間的心心相印,可這又算什麽?
“我知道的。”宋濂緊緊咬著嘴唇道:“你是為了靈兒才把我讓給了她,都怪我當時一時心軟,沒有堅定心意,如今我想明白了,靈兒說得對,我應該按照自己本心去生活。”說著,上前兩步道:“嫻兒,我夢寐思之的人是你,不是靈兒,靈兒喜歡的人也不是我,我們都錯了,如今改過了,這不皆大歡喜了?”
謝嫻低著頭,望著宋濂的靴子,文臣的靴子跟錦衣衛緊身綁腿的不同,它是黑色的,寬大的,繡著華華麗麗的花紋,映著周圍的浮光瀲灩,讓她頭昏眼花……
“謝靈跟你說的這些?”許久,謝嫻淡淡開口。
宋濂見謝嫻居然直呼謝靈的名字,詫異地望了謝嫻一眼,點頭道:“是她說的,可是她說的對,而且她也做成了,我很感激她……”說著,嘴唇微微發抖,道:“我以前太沒有勇氣了,所以才讓我們相愛不能,如今我真的改了,真的……”
謝嫻沉默片刻,忽然笑道:“表哥,你說人要按照自己本心去生活,是嗎?”
“是啊,所以……所以我們終於可以在一起了。”宋濂又上前一步,不敢去觸摸謝嫻,隻低下頭,聞著她頭發裏淡淡香氣。
“表哥,如果按照自己本心,我不想嫁給你。”謝嫻緩緩抬起頭,苦笑道。
“什麽?”宋濂的臉忽然變得煞白,嘴唇一直發抖道;“你……你……嫻兒,你變心了?”
“既然未許,何談變心?”謝嫻忽然覺得很累,很累很累,疲憊道:“表哥,我不是你的佳偶,你不要逼我了,我現在誰也不想嫁!”說到最後一句話,心中忽然豁然開朗,對,自己誰也都不嫁不就行了?嫁給常青,父親不會答應,可是嫁給表哥,自己又……隻能暫時誰都不嫁,這個難關就能過了!
這麽想著,那空落落的表情忽然回了魂,抬起頭笑道:“表哥,我不想嫁人,你前程光明,自有佳配。”說著,轉過身,忽聽宋濂道:“表妹,這事由不得你了。”語氣裏竟帶著幾分威逼的味道。
謝嫻沒有轉身,隻是伸手摸了摸身邊的梅花,道:“表哥,你可曾見過表妹有做不成事情?”說著,忽然掐斷那朵梅花,“啪嗒”掉到了裙子上,又從裙子上落在了地上,大踏步向外走去……
宋濂聽了這話,渾身發抖,低頭望著地上那梅花,踉蹌了兩步,走上去撿起,眼淚嘩啦掉了下來,即使他與謝靈定親了,他也知道他的嫻兒沒有走遠,隻是在默默地望著他,他當時隻是希望嫻兒再勇敢一些,勇敢一些,讓他可以……
誰知不知不覺裏,嫻兒轉身遠去,遠去,遠得他找不到了……宋濂用力攥著那梅花,用力攥著攥著,直到攥出了血,他絕不會允許,允許!!
謝嫻帶著兩個丫頭回到了院子,在房間來踱來踱去許久,自己與宋濂的親事並不觸及底線,不像與常青那麽難解,父親若是知道自己執意不願,也不會勉強,謝母一般都會尊重父親的意思,因此這個也不難,難的是……
如何說服太子?
謝靈主要是想嫁給常青,自己是否嫁給宋濂,大概是順手所為,因此隻要說服太子,讓太子覺得這門親事對他來說不劃算,便可以……
謝嫻用手叩著案幾,許久許久,忽然道:“欒福。”
欒福進來道:“小姐。”
“去回老太太,我一會兒子要去找徐家找芳兒妹妹。”
“啊?”欒福瞪大了眼睛,道:“小姐又要出去。”如今小姐就跟波濤一般,起起伏伏,一點都不給人回想的空間,怎麽好端端又去徐家。
“你這麽回老太太,說徐家是太子眼前的紅人,肯定不會跟我們一樣回鄉下了的,聽說芳兒正在說親,我跟芳兒自幼一起長大,應該去道個別。”謝嫻微微一笑。
“好,好,我這就去說。”欒福見一直愁眉不展的謝嫻忽然恢複精神氣,心中也高興起來,轉身出去稟告,謝嫻則吩咐元福準備出門的東西,不一會兒功夫,欒福回道:“老太太說很好呢,小姐妹眼看看都到嫁人的年紀,這麽一別不知什麽時候了,去看看也好。”
謝嫻點了點頭,老太太比父親更加現實,雖然她同意父親全身而退,可也願意在現有的條件下,讓謝家能有更大的活動空間,因此自己這麽一說,沒有不準的。
不一會兒功夫,主仆幾個上了車,謝母不放心,又加派了幾個婆子跟著,一路逶迤去了徐府。
徐家是禮部侍郎,與謝家隔得並不遠,穿過幾條街道就到了,謝嫻的車到了角門,見徐府門庭若市,與謝家的門可羅雀完全不同,不由歎息,欒福下去遞了帖子,很快徐家二太太曹氏帶著徐芳過來迎著,謝嫻忙道:“怎麽好勞煩二嬸子。”
曹氏抿嘴笑道:“好不容易見一回大丫頭,我怎麽舍得不過來?”
謝嫻笑道:“二嬸子說笑了,不知老太太她……”
“正跟你說呢,她這幾日累壞了,本來就身子不爽利,昨兒竟是病倒了,剛吃了藥躺下,太醫吩咐她好生歇息,不許打擾。”曹氏滿麵遺憾。
謝嫻道:“那倒是,二嬸嬸給我告個罪,我就不去打擾老太太了。”說著,拉著徐芳道:“聽說你正說親,我便忙著趕來瞧瞧,怕見不到你了。”
徐芳長得姣花軟玉,楚楚之姿,聽了這話,眼淚掉了下來。
曹氏見了,心中不快,待幾個人進了她的院子正房,看著屋子裏都是心腹丫頭,這才訓斥道:“哭什麽哭?”說著,對謝嫻道:“謝丫頭你也不是外人,守著你不說兩家話,我這丫頭到底是咋得了?你倒是跟我瞧瞧,這幾日說親,就跟賣了她似得,眼淚汪汪的,問原因又不說,愁得我頭發都白了。”
謝嫻正要她說這些話,忙道:“這幾日也不知怎麽得了,竟到處都是說親的,聽說我表哥家也在到處說親呢。”
徐芳聽到了這話,猛地抬起頭,瞪大了眼睛,臉色煞白。
曹氏“哦”了一聲,抬頭看著閨女的神色,心中終於明白了幾分,笑望著謝嫻道:“你還真是我的福星了,不過……宋家公子不是與你妹子……”
“隻是兩家許了,卻沒有正式訂,後來妹子入宮,就散了的。”謝嫻道。
曹氏神色不變,點了點頭,回頭看著徐芳,又看了看謝嫻,一個淡定自若,神采飛揚,一個則眼淚汪汪,渾身發抖,不由搖了搖頭道:“嫻兒,給我勸勸這丫頭吧,真是造孽啊,生了個這麽個怪胎,你若是勸好了,我也能多活幾年。”
謝嫻聽了這話,站了起來,拉著徐芳道:“芳兒,領著我到你們園子裏逛逛去。”
徐芳心裏急切打聽宋家的事情,也不多說,拉著謝嫻向外走去,幾個丫頭跟都跟不上,不一會兒到了花苑的一間遊廊上,徐芳讓幾個丫頭先住了,拉著謝嫻走了一會兒,這才道:“嫻兒姐姐,我的心事自然瞞不過你的,我隻問你一句,死了也甘心了。”
謝嫻聽了這話,啞然失笑,摁住徐芳的手道:“年紀輕輕,說什麽死呀活呀的。”
“宋……宋公子他,他……”徐芳話音未落,已經是淚流滿麵,捂住臉道:“我若是嫁不得他,隻有慢慢枯萎了。”謝嫻從前不知情,聽了這種話,未免覺得荒唐可笑,可是如今聽去,頗為觸動。
我嫁不得他,隻能慢慢枯萎了……
好像……
她說不清,她從來都是井井有條的人,平日用情也隻是秩序裏的那種情分,因為極少動用情緒,從來不是那種為情生死的人,而如今……如今……忽然不願意去想,道:“芳兒,你若是想嫁給表哥,哭沒用,要想法子才是。”
“什麽法子?”徐芳緊緊抓住謝嫻的手,她知道謝嫻是個有主意的,噗通跪了下來,道:“嫻兒姐姐,你若是能讓我……我一輩子感激你,給你立長生牌位……”
“不用,那不用。”謝嫻扶起徐芳道:“芳兒,咱們的親事都是父母做主,由不得自己的。”
“我知道。”徐芳嗚咽一聲,又哭了起來。
“所以你別哭。”謝嫻擦著徐芳的眼淚,道:“父母考慮的角度,大多會從家族利益出發,如今徐家是太子眼前的紅人,表哥又是太子最器重的文臣領袖,你若是這麽跟你娘說,讓你娘跟老太太說……你說……”
徐芳忽然停止了哭泣,大喜道:“對,對,嫻兒,怪不得人家說是女諸葛,我這就跟娘說……說……”
“徐家之女若是嫁給新任的文臣領袖。”謝嫻嘴角彎彎,道:“對太子,對徐家,對宋家,都是三全齊美呢。”
“對,對,就這麽說。”徐芳整個人都點亮了,緊緊握住謝嫻的手,道:“嫻兒姐姐……謝謝你……”
謝嫻聽了這話,搖了搖頭道:“我也沒存什麽好心……”忽然止住口,頓了頓又道:“不過你也做好準備,宋家如今聲譽正隆,表哥……哦……又比較挑剔,未必肯答應。”
徐芳臉色黯然下來道:“他瞧不上我?”
謝嫻沒有說話,沉默半晌,道:“這事主要看太子殿下了。”
徐芳“嗯”了一聲,道:“盡人事,憑天命,努力一把,我死了也甘心了。”
謝嫻聽了這話,忽然渾身一震,訥訥道:“盡人事,憑天命?”
“是啊。”徐芳破涕為笑道:“我總得試一把。”
謝嫻望著徐芳那宛如花開一般的笑容,忽然想到那首詩“問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
問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
回來的路上,她疲憊地靠著車壁裏,閉上了眼,芳兒自是生死相許,靈兒則是執迷不悟,自己好像既不象從前那麽生冷,也不像她們那樣執著,而是……
正忖度間,忽聽“嘎啦”一聲,不由睜開眼,欒福站了起來道:“我去瞧瞧。”說著走了出去,不一會兒探頭來道:“元福過來幫一把,後車軲轆卡住了,幾個婆子要抬車架子哩。”元福答應一聲出去了。
謝嫻依然靠在那裏閉目養神,忽覺被人抱住,唬了一跳,見常青一身戎裝,雙目炯炯地望著她。
“你瘋了?”謝嫻瞪大了眼睛,這是朗朗乾坤,鬧市之中,車舫外又都是人,他這是要……
常青一言不發,捏開她的雙唇吻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小票親的雷雷,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