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才隻是我與她的第二次接觸，明明才沒過多久，卻恍若隔世，再也不複初見時的明媚盛放，她的聲音低沉又輕飄，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既讓人覺得喘不過氣，卻猶如羽毛劃過耳畔，怎麽也抓不住……

整個人就像是被頃刻間奪去了生機，仿佛連悲傷的能力都失去了。

以至於，最後我聽著她失聲痛哭起來，我竟是終於鬆了一口氣——

敢於釋放自己情緒，這樣才是一個活人該有的樣子！

蘇漾以為不顧一切地把她留在身邊，就是為她好嗎？

錯！這僅僅是你的想法，你根本不知道她有多痛苦……

對，你這樣對她，你也很痛苦，你覺得委屈、無可奈何……

但你有沒有想過她呢？

她對你那些所謂的真相一概不知，她也期望這一切都是假的，虞伯父沒有死……可事實呢？擺在她麵前的隻是目之可及的鮮血淋漓，這對她來說，就是殘酷的真相！

我們沒有人可以怪她無理取鬧、不顧大局……

你口口聲聲說喜歡她，更不可以不理解她！”

蕭承衍第一次不留情麵地訓斥蘇漾，拔高了聲音，甚至有些聲嘶力竭，漲紅了脖子。

蘇漾聽著，終於漸漸停止下掙紮，隨即更是有些無力地癱倒在**，裹滿紗布的脊背顫抖不已，看不清麵上神色，直到淚水落下浸透布衾，才發現他竟無聲地哭了出來：

“不，不是，這樣的……沒想逼她……外麵真的很危險，我無法任由著自己放她出去……我真的沒有想要強迫她……”

“可是你以為將她禁錮住，讓她不受身體上傷害，就無事了？可若是心死了呢？”

蘇漾渾身顫抖著，再也說不出話來。

蕭承衍終於複又緩緩坐下身來，透過窗戶望向外邊清冷的冬日陽光：

“我請你先莫要去尋她，給彼此一點空間，保重好自己的身體，等有一日，你能給她真相與安穩的時候，也許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蘇漾俯著身子半晌沒有說話，正當蕭承衍以為他沒有聽見時，他卻忽地直起身子下了床。

蕭承衍以為他又要去找虞歸晚，一把將他拉住：

“你這是做什麽？難道我方才與你說的，是半分也沒有聽進去……”

蘇漾卻不理會他，披上衣服就要徑直離開——

“蘇漾！”蕭承衍拉住他的胳膊，沉聲含道。

蘇漾顯然還沒有恢複力氣，身形微微踉蹌了一下：

“……你放心，我不會再強迫他……可是現在外麵很危險，我連她在哪裏都不知道，我不可能安下心來……

至少，要讓我找到她，確定她安全……哪怕隻是遠遠地看著就好……”

聽著他這樣說，蕭承衍才終於鬆了口氣：

“這點你放心，我也擔心她的安全，已經派了兩撥人，分別去上京城內和城門口檢查，若是在城裏發現了她的蹤跡，我便立馬悄悄派人保護起來；同樣若是從城防官兵那裏知道了她離開的方向，我也會派人立刻追去保護……

這樣你總放心了吧？”話音落下，蘇漾許久未有說話，蕭承衍才複又站到他麵前，“倒是你，現在受著重傷，高燒未退……

你是再拿你的性命要挾誰嗎？小心那一日，小晚終於知道了一切，也理解了你的苦心，你卻不在了……”

蕭承衍語調輕佻，有一絲調笑意味。

蘇漾才終於轉過身來，紅著一雙眼睛瞪著他。

“好了，好了。”蕭承衍說著抬起手來，麵上終於露出一絲些許輕鬆的笑意，“我投降還不行？

蘇大人請您還是先乖乖地躺回**去吧！”

蘇漾雖然還是有些不情不願，卻也終於是被他推著坐回了**。

蕭承衍抄起手來，站在床邊居高臨下的望著他，微微抬起下巴，指了指他手中的藥：

“喏~還等什麽趕緊把藥吃了吧！”

蘇漾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緩緩攤開手掌，露出裏麵的小小藥丸，目光瞬時柔和、珍重起來。

蕭承衍看著他終於乖乖聽話起來，心情也好了很多，蘇漾一直裝啞巴，也不能惹毛他：

“唉，你是早聽我的該多好？沒想到吧，我也是會罵人的！

要我幫你倒杯水嗎？”

蘇漾仍舊是沒有回答，而是直接仰頭將藥丸吞了進去，動作有些急促，像是生怕誰會和他爭搶一般。

蕭承衍微微瞥了瞥嘴：

“喔喔，我懂了，這可是小晚親手送來的藥丸，上麵可能還沾著她的香氣呢，要是被水給稀釋了，那該多可惜呀？是不是？”

蘇漾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隨即將視線移開：

“出去！”冷聲垂眉道。

“好！好！好！”蕭承衍抬手做出一副投降的模樣，“蘇大人怎麽開心，怎麽來，都挺您的行嗎？”

臨蕭承衍開門出去，蘇漾仍舊是不放心地又囑咐了一遍：

“趕緊派人找到小晚，並保護好她，不然等我傷好了，我輕饒不了你……我雖然不會罵人，但我會打人……”他說著，微微抬眼，灼灼的視線落在蕭承衍身上，威脅意味十足。

蕭承衍連忙點頭如搗蒜——

直到出來門，他才終於鬆了口氣：

平生第一次教訓人，沒想到還收獲了不凡的成果，今日真是超長發揮呀！

和蘇漾相識十多年，但真正的相知，仿佛隻是在這幾個月——

也就是蘇漾喜歡上虞歸晚的日子。

從前的他理智又冷漠，與其說他沉著，倒不如說他沒有感情，整個人就像是一塊方方正正、冷冰冰，又硬邦邦的鐵塊。

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卻又比誰都更執著於目標，仿佛沒有人會成為他實現目標路上的絆腳石。

若是在以前，他像今天一樣罵蘇漾一頓，那他可就是自討苦吃，因為蘇漾真的會像他自己說的那樣——直接跟他打一頓。

而現在呢，無論你說的是什麽話題，隻要能關聯上虞歸晚，蘇漾都能懺悔得好像真的是自己的錯一般——

就比如方才，他其實就是故意找茬，罵蘇漾自私，這可真的是冤枉蘇漾了！

若蘇漾真的自私，就不會答應下虞傾的囑托；若蘇漾真的自私，他就不會任由虞歸晚痛恨他、誤會他，卻為了她的安全，半個字，都不願多加解釋……

仿佛不再是從前那個蘇漾了，失去了原則，和認知對錯的能力……

但實際上，這才是真正的蘇漾，這才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會偏愛，會不安……

因為人隻有在麵對自己喜歡的人或事的時候，才會無比謹慎與小心翼翼。

咦？這話好熟悉，是誰也曾這麽對他說過嗎？

喔，是虞歸晚！

希望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等著蘇漾披荊斬棘，許你真相與安穩。

他想著，又連忙招來身邊的侍從：

“把孤身邊的親衛，全部派去尋找虞小姐，首先城內和近郊，一個角落都不能放過……

實在不行再出城找……”

“親衛都調走？！可殿下這邊……”侍從有些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