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卉在一旁本是聽得雲裏霧裏,又是關於小晚的——說是哥哥把小晚送走了?以至於她現在被人擄走,下落不明?

她愈發覺得驚恐地瞪大了眼睛,更可怕的是,沈嘉映竟然沒有反駁?

“哥哥,是你送走了小晚?

所以前天晚上,你真的是去找小晚了?”她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

深交應滿臉的驚慌失措,已經顧不上回答她……

“好了!好了!蘇漾你也冷靜一點,事已至此,現在不是討論誰對誰錯的問題,而是如何救回小晚!”還是蕭承衍出來製止麵前的爭執,他說著,複又將視線移向沈嘉映,“小晚是在虞伯父的陵墓前失蹤的,我的人到的時候,那裏已經清理幹淨,隻餘下一些打鬥痕跡,和這片衣服,其餘的便再也查不到了……

想來問問你是否還有什麽線索,畢竟派去的 ,是你的人。”

沈嘉映眼眶猩紅,神色還有些震悚,他以為派出去的人已經夠多了,虞歸晚不會再有危險,誰知……

早知如此,合該強硬地陪著她去,甚至不讓她走……

“……除了派出去的人,我也沒有任何線索,直到現在還沒有人回來複命……多半皆是非死即傷,眼下唯有再到出事的地方去,放出我家的密令,若是還有人活著,看到此密令,無論他身在何處,都會趕往密令發出的地方……”

蕭承衍思量片刻,點點頭:

“現在也隻有將希望寄托於尚且有可能存活的家衛,我們才可能知道虞歸晚被帶離的方向。”說完看向蘇漾,“你覺得呢?”

蘇漾也總算冷靜下來,聽他認真分析完,微微搖了搖頭:

“希望太渺茫,擄走小晚的人,行事謹慎,連離去的腳印、車轍都能一路毀壞,能留下活口的機會太渺茫 了……

若是我們全將希望寄托於此,最後卻撲了一場空,那就全然是在浪費時間……小晚的安危經不起耽誤……

我還知道一個人可能有線索!”末了,他沉沉地撂出一句,說完,目光深深地看向蕭承衍。

蕭承衍剛開始還有些反應不過來,直到看著他莫測的眼神,頓時茅塞頓開,連忙點頭附和:

“好!那我和嘉映事發的地方搜尋……你,進宮。

如此雙線並行,一定能早日找到救回小晚!”

沈嘉映看不懂蕭承衍和蘇漾的啞謎,還有為什麽要進宮……

但眼下不是糾結為什麽的時候,多一分、一秒,小晚都是危險的。

“好,我們快速各自出發!”蘇漾與沈嘉映不約而同道。

兩人相視一眼,終是沒再多說,平日裏再是看不慣,至少此時此刻,他們有著共同的目標。

因為現在是在沈府,就地取材起來更加方便,於是,便由他先去安排人馬,蕭承衍和蘇漾落在後麵——

“此次臨時起意,入宮危險,你可是應付得過來?”

“沒什麽應付不過來的,我等著一日等許久了,現下不過是把他一並辦了——

本來,蕭煥作為我齊軒的皇帝,我想要搜集起一切罪證,做好萬全準備,再將他的罪行昭告天下,可眼下卻是再也等不及了。

誰讓有人敢動小晚!

隻有他蕭煥這個通敵叛國之人,才能確定雲處安的下落!”

蕭承衍看著他陰沉冷峻,又勢在必得的樣子,一時間竟有些看呆了,隨即別開臉去,麵上劃過一絲倉促、傷懷,卻還是強裝調笑著:

“你都要去逼我父皇的宮了,我卻還在這裏問你能否應付得過來……

他應是做夢也我沒想到會生出我這一個兒子吧……”他說著,嘴角不停顫抖,眉眼蹙起,盡力擠出一抹笑容,卻是比哭起來還難看……

蘇漾頓了頓,握緊掛在腰間的香囊:

“你,後悔了?”

蕭承衍隨即連連搖頭:

“不,不後悔,你說得他就是個通敵叛國的逆賊,人人得而誅之……”他說著,埋下頭去,語氣故作輕鬆,拳頭卻已握緊,幾乎要將掌心掐破,“嘿,蘇漾,別以為這個大功臣讓你做了,你就可以耀武揚威了啊,後麵還得我給你兜底呢——

不然小心群臣罵你亂臣賊子!哈哈哈……”他盡力揚起麵頰,佯裝爽朗笑開。

“嗯,好,那我先說聲謝謝了。”蘇漾與他並肩站著,自始至終都沒有側過頭看蕭承衍一眼,因為他知道,蕭承衍現在一定不想讓任何人看見他眼中的脆弱與不舍。

由是,蘇漾臨走前隻是拍了拍蕭承衍的肩膀,為再多說什麽,便快步離開了。

蕭承衍看著眼前的人影消失,終於渾身就像是被抽空力氣一般,寬厚挺拔的肩脊一下子就塌了下來,一頓一頓地垂下腦袋,在無人看見之處,落下淚來……

無他,撇開一切,蕭煥還是給予他生命的血親……

……

國師來的時候,雲處安正盤坐在院子裏的高台上,墨發披肩,用一根舊紅繩低低匝著,單薄的玄色衣衫迎風,像一隻翱翔於天的雄鷹——

“臣,拜見少國君。”國師因是當年輔佐著雲處安登基,為顯崇敬、珍重之意,特許不行跪拜之禮。

雲處安正垂著眉,神色認真地吹著樹葉,樂聲嗚咽淒婉,被凜冽的寒風卷脅著,飄飄欲墜。

就那麽任由國師躬身行著禮,好半晌才終於停止,目光緩緩抬起:

“國師不必多禮……你覺得朕吹得怎麽樣?”

國師微微勾起唇角:

“陛下吹奏的自是極好……”

話音未落,雲處安就垂下頭,神色認真地摩挲著手中的葉子,兀自低喃道:

“這還是後來遇見晚兒,她叫我的……

以前在宮裏做皇子,吃不飽,穿不暖,哪裏還有戲耍的功夫?你說對嗎?國師?”

國師麵對他突兀一問,原本沉穩的麵色有些裂開,差點招架不過來,隻是麵色訕訕地連連點頭應下,隻是不明白他究竟是什麽意思……

“小晚以前吹的時候,‘嘟嘟’不停,她告訴我這叫‘放屁曲’,我第一次聽說,還驚訝了好一陣,以為世上竟真有如此神奇的樂曲……

後來,她走了,一走就是好久,而且再也沒有回來過……

留下的東西不多,一根紅色的手繩、一根鞭子、一隻草蚱蜢……還有就是這神奇的‘放屁曲’了。”他說著,神色溫柔又悲傷地凝望著手中的葉子,“在她離開的日子裏,每一件東西,我都是看了又看,摸了又摸,以慰藉相思。

可那些東西,終有一日會變舊,會褪色,不像她剛送給我的時候的那個樣子,就仿佛留不住她的我……

唯有這個‘放屁曲’,世上有那麽多葉子,可以讓我一直吹,一直思念,直到再次遇見她,後來我也知道葉子不是她那樣胡亂吹的,也不叫‘放屁曲’……

以至於後來我好不容易學會一首曲子,激動了壞了,恨不得立刻趕到她身邊,告訴她,與她分享……

但直到我學會了越來越多的曲子,也沒能見到她……那麽漫長的思念過程真是痛苦又煎熬……”

他說著,神色愈加悵惘示意,愣了一陣,突然眼眸一亮:

“可是一切都結束了,我又見到她了,而且現在就在我的身邊……我終於可以給她吹曲子聽了,也可以向他講述這些年的思念了——可我也變成破她國土,殘害她同胞的凶手了……

所以,我這樣說,你明白了嗎……國師?”

他說著緩緩抬頭看向國師:

“我要你現在撤掉所有埋伏在上京城的炸藥。”

“萬萬不可,陛下,萬萬不可呀,這可是上京,這也是我們犧牲了很大的力量,才安插下……

一旦撤掉,將會很大程度上影響我們的戰局對峙……”國師慌忙解釋道,他現在才明白過來雲處安繞了這一大圈子,隻是想說——

以前做皇子時,沒有受到其父皇的半點庇護,反而是虞歸晚給他帶來了溫暖與歡喜,所以現下不能因為已逝國君,而傷害他喜歡的人。

“可是一旦將其引炸,將會犧牲更多的人!”

“那不是我們……”

“你想說那不是我們的臣民,是嗎?

可兩國之間的對抗,應是軍隊的抗爭,而不是手無寸鐵百姓的犧牲?如果有人這麽對我們靖安國的子民呢?

國師又待如何?

奪回令皇祖父抱憾而死的故土,朕答應過你,便絕不反悔,但其餘的,我的態度已經很明晰了——

不可侵犯無辜的百姓——撤掉安插在上京城的炸藥!”他眸色冷凝,語氣嚴肅,很是認真的模樣。

國師抿緊薄唇,胡須微微顫抖,廣袖下的拳頭不自主握緊,終於還是緩緩鬆開:

“陛下寬厚仁德……臣遵旨。”他躬著身子,麵容朝下,看不清神色,說話時卻有一種莫名地決絕之意。

雲處安沒再多言,隻是又拿起手中的葉子,開始吹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