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宗的演講和答辯都相當出彩,到了最後全院學生投票選舉程序,他毫無懸念的以絕對優勢戰勝競爭對手,成為Z大經濟學院新一任學生會主席,同時宋恬也如願以償的當選生活部長。

選舉大會結束後,上一屆學生會幹部和新一屆學生會幹部還有一個工作交接會議要舉行,其他人員先行退場。可兒隨人流走出會場,路過旁邊的小教室,無意間往裏麵看了一眼,徐光宗和幾名學生幹部在裏麵,正圍著學院領導說話。人群中,他談笑風生,一幅意氣風發的樣子。看見可兒經過,他的視線在她身上停留一下,衝著她頜首微笑,可兒沒來由的湧起一股煩躁情緒。

因為是周未,在回去的路上,薑蘭和何曼雪相繼離開去陪男朋友,隻剩下葉菲和可兒同行。一路上,可兒出奇沉默,葉菲奇怪:“怎麽了,一幅心事重重的樣子?”

可兒停下腳步,“葉菲,我好像做了一件傻事?”

“嗯?”葉菲驚訝,寢室裏六個女孩,除了薑蘭,就數可兒的年齡小,但可兒卻是處世最沉穩最有主見的一個,葉菲還是第一次看見她流露出這種不知所措的神情,伸手樓住她的肩,“走,我們找個清靜的地方好好聊一聊。”

在校園西側的小樹林裏,葉菲安靜聽完可兒所說的一切,問:“你自己心裏到底怎麽想?”

“唉——”可兒愁眉不展:“剛才大會上的那幾個小時,我基本上沒有聽進去什麽,一直在想徐光宗的話也有道理,他的確比較適合我,一樣的寒門出身,不存在誰高攀誰、誰低就誰的問題;一樣的不肯認命,要靠自己努力拚搏,隻是拚搏的方向不同而已;也一樣的肩負著對親人的責任......可是、可是......我就是沒辦法讓自己感覺到快樂,如同你和慢慢、薑蘭幾個人的那種快樂。”

“可憐的孩子,”葉菲笑:“你不喜歡他。”

“你也這樣認為?”

葉菲說:“我是過來人,當然清楚,女孩子真心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尤其是初戀,根本毫無理智可言,隻要你有一點丁點兒喜歡他,就用不著找那麽多條適合的理由來試圖說服自己了,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到頭來還不是沒說服自己,對不?”

可兒沉默一會兒,說:“葉菲,有一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你,如果問錯了,你可別生氣。”

“說吧,能答的我就答,不能答的我就不答,絕不會生氣。”

“江波開始追求你的時候,我們幾個都覺得他並不適合你,為什麽後來你卻接受了他呢?”寢室裏的幾對,最讓大家意外的就是葉菲和江波這一對,葉菲踏實穩重,而江波卻總是嘻皮笑臉沒個正經樣,很難想象這兩個人能湊到一塊。

提到江波,葉菲的眼神頓時變得溫柔:“大概人都有一種補償心理吧,我是文科生,就比較向往理科生,凡事我不太主動,江波很主動,他會打球、彈吉他、下象棋和圍棋,而這些東西我都不會,看起來不合適的人,偏偏喜歡上了,有什麽辦法呢。”

可兒緩緩點頭,有道理,平心而論江波也算是帥哥一枚,曾經在校園的林萌小道上多次碰見高大的江波嗬護著嬌小的葉菲,看葉菲的小鳥依人狀,可兒便知道葉菲是快樂的。同樣的道理,看起來合適的人,卻不是自己所喜歡的,硬湊在一起,怎麽可能會快樂。

葉菲看著可兒:“看樣子你心裏有數了,打算怎麽辦?”

可兒的思緒已經清晰,“如果徐光宗不再提起這件事,我就當什麽也沒發生過,大家還是朋友;萬一他提出要我兌現承諾,我隻好實話告訴他,我和他之間隻能做朋友,當初同意給他機會,僅僅是為了不影響他競選的情緒。”

“不怕落得個跟周正浩、桑麗娜一樣的結果,朋友變仇人?”

“應該不至於吧,”可兒不太肯定的說:“周正浩當初也被我拒絕過,我們還不是一樣做朋友。”

葉菲失笑:“你呀,別的事很聰明,怎麽遇到感情方麵的事,反應就遲鈍了呢。徐光宗和周正浩是一樣的人嗎?周正浩家裏有錢得不得了,性格開朗,人長得又帥,很受女孩子歡迎,他把泡妞當樂趣,能不能泡上手根本不在乎,絲毫不影響他的自信心。徐光宗卻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換個角度來看,他的自卑心也很強。雖然你答應給他機會的時候是迫於當時情形,可他未必這樣想呀,說不定會認為你是嫌他家貧,出爾反爾。”

“我不想失去這個朋友,但是如果他一定要這麽想,那我也沒辦法。”可兒抬眸笑一笑:“或許,我應該說得委婉一些,顧全他的自尊心。”

葉菲一手托住下巴,“嗯,是得好好設計一下說辭,不要傷及他敏感的自尊心。”

兩人商量了好一陣,終於定出一套相當委婉客氣的說辭。

果然如可兒所預料,當天晚上,徐光宗打來了電話約她出去,可兒選在學校大噴泉池旁見麵。噴泉池位於校圖書館前,周圍是種滿綠色植物的花壇,環境幽靜且四麵通透,既方便說話,又不會給人以暖昧的感覺。

可兒剛走到圖書館附近,就遠遠的看見徐光宗已經等在噴泉池旁,葉菲輕拍一下可兒的肩:“去吧,速戰速決,我在圖書館閱覽室裏等你消息。”

可兒點點頭,慢慢向噴泉池走去,腳上仿佛有千鈞重,她不是君子, 不一定要一諾千金,但違背承諾,終究是自己理虧在先。

徐光宗也看到了可兒,從她出現在他視線裏的那一刻起,他的目光就一直追隨著她,看著她一步步走近。

“可兒,”他靠近可兒,親昵的喊。

可兒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下意識的向旁邊挪了兩步,拉開和徐光宗的距離。

“可兒,”徐光宗大概興奮得有點過度,平時細心的他居然沒有注意到可兒神情間的異樣,自顧自的激動說:“我今天很高興,真的高興,想當初剛入校時,隻是羨慕學生會主席的風采,想都不敢想自己有一天也能坐上這個位置。”

可兒淡淡一笑:“恭喜你。”

他含笑凝視她,噴泉池畔的白熾燈光映照著他的眼睛,眼眸顯得格外深邃明亮,“所有的喜悅,我願意和你一起分享,你肯答應做我的女朋友,才是我進入大學以來最開心的一件事。”

可兒側首避開他的眼神,一字一字有點艱難的說:“徐光宗,我一直把你當作大學裏最好的朋友之一,你說你喜歡我,我感到很榮幸,畢竟有人欣賞是一種好事,而且你又這麽的優秀,但是......”

“徐光宗,好巧呀,在這裏碰到你。”有人正走來,一邊走一邊大聲招呼,打斷了可兒的話。

徐光宗迅速迎上前和來人握手:“張書記,你好,你好。”

來人是經濟學院大四學生張平,曾經擔任過學院團委副書記。可兒剛進入大學時,張平追求過她,他自我感覺相當良好,認為他一個學院風雲人物追求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大一新生,可兒應該受寵若驚,結果卻被她拒絕得不留一點情麵:“不好意思,我不認識你,也沒興趣和你做進一步的交往,請你不要打擾我。”這讓張平很沒麵子,深以為恨,他曾咬牙切齒說:“隻要我張平在Z大經濟學院一天,她秦可兒就不要想在團委、學生會有所發展,我要卡得她死死。”沒想到秦可兒對於這些學生團體的官職一點興趣也沒有,不要說發展,連邊都不想沾,他想卡也沒有機會。

和徐光宗寒暄了一陣,張平抬頭向不遠處噴泉池前的可兒張望了一眼,擠眉弄眼曖昧問徐光宗:“在約會?”

“哪裏,”徐光宗麵不改色撇清:“我剛從圖書館出來,碰巧遇上秦可兒同學,大家隨便聊了幾句。”

“我還以為你這麽厲害,居然把你們班有名的冰山美人給搞定了。”

徐光宗笑容滿麵:“秦可兒同學又能幹又漂亮,我哪裏高攀得上。”

“你們班美女多,男生機會也多。”張平說:“比如那個桑麗娜,簡直成了大眾夢中情人,至今名花無主。”

“桑麗娜呀,”徐光宗嘿嘿笑:“我每次看見她,心跳就加快,太漂亮了。”

.....................

噴泉池底下安裝有彩燈,高高噴起的水花在七彩燈光渲染下,如同無數道騰空的霓虹,絢麗奪目,可兒看得幾乎入迷。晚間的輕風把徐光宗和張平的對話一字不漏送入她耳中,她止不住的笑,絲毫沒有生氣的感覺,隻覺得如釋重負,再也不必有任何愧疚心理,真可惜了她和葉菲苦心設計的委婉說辭。

徐光宗送走張平,轉身正對上可兒似笑非笑的眼眸,他的臉騰一下紅了起來,很快又恢複如常,略帶歉意的向可兒解釋:“張平是我的入黨介紹人,我現在正處於考察期的關鍵時刻,不得不敷衍他一下,而且,我今天才剛當選為院學生會主席,馬上就談戀愛,影響不好,所以——”他遲疑一下,接著說:“可兒,以後可能要委屈你了。”

“委屈?”可兒莫明奇妙:“委屈什麽?”

“我們的關係暫時不能公開,”見可兒眉頭略略一皺,徐光宗又急急忙忙的說:“但私底下我們還是戀人關係,可以暗中往來。”

可兒覺得很好笑:“你的意思是要我做你的地下女友,或者也可以說成是黑市情人?”

徐光宗訕訕:“不能這樣說,張平在校時間隻剩下一年,等他一畢業,我們的關係就可以公開了,”他用一種深情的目光注視她,“可兒,隻要兩情相悅,形式並不重要,我心裏有你,這才是最重要的,剛才我說桑麗娜漂亮,不過是為了掩飾我們的關係,在我心中,你才是最美的那個人......”

他說得仿佛情真意切,可兒聽得毛骨悚然,趕緊打斷他的話,正色說:“徐光宗,我和你之間隻是光明正大的同學關係,用不著做任何掩飾。”

徐光宗不安:“你生氣了?”

“我沒有生氣,在張平來到之前,我的話還沒有說完,當時我就是想告訴你,我們隻能做朋友,除此之外,不可能再有其他關係。”

“你還說沒有生氣,分明是在說氣話,”徐光宗黯然:“我知道這種不能見光的戀人關係的確是委屈你了,我也不想這樣,但是,可兒,你就不能為了大局委曲求全一年時間嗎?”

“我真的沒有生氣,隻希望你能明白,今天下午那個承諾,是在不得已情況下的權宜之計,你千萬不要當真。”

“不要再說氣話了,”徐光宗篤定:“我知道你對我是有感情的,你剛才明明說過,我能喜歡你,你感到很榮幸。”

可兒咬牙用力抓緊噴泉池畔的欄杆,好想一腳把他踹進水池裏,簡直是雞同鴨講,該怎麽樣才能跟他說得清楚?水花飛濺起蒙蒙雨絲飄落到臉上,感受到絲絲涼意,她深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放緩語速,盡可能讓自己一字一字吐詞清晰:“好吧,你聽清楚了,我不適合你,我不是一個懂得委曲求全的人,從來就不會委屈自己一絲一毫,如果我真打算開始一段戀情,就一定要求堂堂正正的站在對方身邊,否則,我寧可不開始。”

“可兒,我是真心實意的喜歡你,”徐光宗語調低沉懇切,顯然試圖說服她:“在我人生規劃裏的每一步,我必須贏,因為輸不起,所以不能冒險;競選學生會主席、爭取入黨,全是為將來累積資本,擁有了這些資本,畢業後無論是留校還是推薦免試基層公務員工作、甚至找工作,才有被優先考慮的機會。每一個成功的男人背後都有一個偉大的女人,如果有朝一日我成功了,你會是我背後唯一的女人,我們可以共享成功後的一切果實”

可兒忍不住大笑:“那我就更不適合你了,作為文科生,你看過的史書應該不比我少吧,還有現實生活中的許多案例,無論是你還是我,都應該看得出有這樣一個現象,對於許多男人而言,隻有在貧困時才需要賢妻良母,作為他的後盾,為他犧牲,輔助他成功;一旦功成名就,他所需要的是嫵媚嬌娥,賢妻良母或者守著一個空名寂寞老死,或者被棄下堂。我不會做任何男人背後的女人,與其耗盡青春去輔助一個男人成功,不如開創自己的事業。”她鬆開噴泉池的欄杆,拍了拍手掌,準備離去,“我們終究不是一樣的人,還是做普通朋友比較適合,其他的事不要再提了。”

徐光宗衝著可兒的背影急切喊:“你應該相信我不是薄情寡義的人。”

可兒回頭笑:“我更願意相信我自己。”

“我曾經告訴過你,我肩上的責任很重,父母老了,一輩子受苦受窮,我不能不理會他們;姐姐們沒文化,這輩子沒有別的指望了,我做不到對她們的困境不聞不問。”說到動情處,徐光宗淚盈於眶,“我所做的一切,不隻為了我個人,我以為你能理解我的。”

可兒看著他,“我能理解。”

“真的能理解?”徐光宗猛然抬頭,眼中閃動著希冀的光芒。

“我肩上也背負著對親人們的責任,但是自己的責任自己完成,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拉別人當墊背;同樣的,你的責任該由你自己去完成,我不是聖母,不可能為了成全你的責任,而把自己給犧牲掉。”

“可是——”徐光宗吞吞吐吐:“真心喜歡一人,難道不是應該心甘情願的為對方付出一切嗎?”

可兒點點頭:“我想這就是問題的關鍵所在了,我並不喜歡你,一點也不喜歡。”

徐光宗悵然:“我們就這麽結束了嗎?”

“從來沒有開始過,哪來的結束。”可兒轉身離去。

才走了幾步路,徐光宗從後麵追上來,攔住她的去路,“這不公平,可兒,我是真真實實的付出了感情,”他的眼淚突然就落了下來,“我現在沒辦法光明正大的追求你,你能不能答應我,在我可以光明正大追求你之前,先不要交男朋友,讓我到了可以光明正大追求你的時候,還能擁有和別人公平競爭的機會。”

可兒蹙眉不語。

徐光宗幾近哀懇:“就當是我求你了!”

可兒發覺自己果然是鐵石心腸,一個大男人在她麵前又掉眼淚又哀求,居然沒有激起她的一點同情心,反而更多的是覺得怪異,“我沒想過在大學裏交男朋友,但是未來的事很難預料,所以抱歉,我不能再給你任何承諾。”她從徐光宗身邊繞過,繼續前行。

徐光宗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氣急敗壞:“如果現在向你提出這個要求的人是楊帆周正浩之流的有錢公子哥,你還會拒絕嗎?”

“楊帆根本不可能會向我提出這麽荒唐的要求,至於周正浩,我想你大概也清楚,他曾經光明正大的追求過我,雖然我拒絕了他,但他仍然值得我尊重。”可兒指一指徐光宗緊握在她臂上的手,“鬆開手吧,別讓我看不起你。”

徐光宗眼圈通紅瞪著可兒,可兒平靜正視他,清冽眼眸波瀾不興,半晌,他終於緩緩垂下手,眼睜睜看著可兒頭也不回的離去。

葉菲早已等待得急不可耐,一見到可兒出現在門口,她立即衝出閱覽室,“怎麽樣,事情解決妥當了嗎?”

“比我想象的順利。”可兒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葉菲咋舌:“什麽,他居然想要你做他的地下情人,腦袋進水了吧?”

可兒笑:“也許他誤會了,以為我愛他愛得暈了頭。”

“切,他以為他自己是誰呀。”葉菲瞅見可兒一臉輕鬆的笑,奇怪問:“你就不生氣?”

“有什麽好生氣,我又不喜歡他。”可兒無所謂說:“這不正好,我拒絕起來就沒什麽罪惡感了。”

“那倒是,”葉菲慶幸:“幸好你沒被他的假象所感動,平時看徐光宗為人處事,還覺得他挺不錯,真看不出是這種人,功利心這麽強,要是將來哪個女孩喜歡上他,可就慘啦,這種人,連做朋友都不合適,你以後還是離他遠點。”

可兒想起楊帆的話,有些人不會為了名利而舍棄一切,有些人可以為了名利出賣一切。“我會有分寸。”她輕輕拍了拍了葉菲的手,“大家畢竟是同學,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今天的事,我們兩個知道就行了。”

葉菲點頭:“明白,好歹要給他留一點麵子嘛,放心吧,雖然八卦是女人的天性,但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我是知道的。”

在今後的相處中,表麵上看,可兒對徐光宗的態度並沒有什麽變化,一如既往的隨和友好,甚至比以往更加的客氣禮貌,而這背後的疏離,隻有徐光宗自己感覺得到,她對他的隨和友好與對待其他同學的隨和友好沒什麽區別,她不再當他是朋友,隻是眾多普通同學中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