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一年一度的院學生會換屆選舉活動如期進行,對於學生社團的活動秦可兒一向不感興趣,但這一次有同寢室的宋恬和關係較好的徐光宗參選,她想不關注都難。選舉會場設在新教學樓的階梯室,所有候選人必須提早四十分到會場旁邊的小教室集中等候,屆時會有專人按照抽簽所排的序號依次通知候選人進入會場演講和答辯。

葉菲作為班團支部書記自然要提早去為本班參選的同學打氣,寢室裏除桑麗娜之外的三個女孩也隨她一起去給宋恬加油。為不影響侯選人的情緒,其他人不得在小教室裏多作逗留,幾個女孩才和宋恬匆匆說了幾句打氣加油之類的話,就被轟了出來。

徐光宗靠在教室外的欄杆上抽煙,看見可兒和室友們從教室裏出來,喊了一聲:“秦可兒。”

秦可兒停步回頭。

他說:“能陪我說會兒話嗎?”

“好呀,”可兒爽快答應,轉過頭對室友們招呼:“你們先進會場吧,幫我留個位。”

陪徐光宗慢慢走到教學樓另一端的露台,他一直沉默不語,抽完一支煙,又緊接著點上一支。

秦可兒隻好先開口:“以前沒見過你抽煙。”在她的印象裏,徐光宗是一個相當自律的人,一切不良嗜好似乎都和他無關。

“有點緊張,”徐光掐滅香煙,“我對自己說,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秦可兒不解:“何必呢,給自己這麽大壓力。”

“我家在一個偏遠貧窮的小山村,我是家裏唯一的男孩子,上麵有三個姐姐,”徐光宗突然說起自己的家事,“我父母一年到頭辛苦勞作,卻沒辦法保證一家人衣食無虞,我曾發誓將來絕不重複這種生活方式。三個姐姐都沒有讀過什麽書,年紀小小外出打工養家,我的學費來自大姐出嫁換回的一筆聘金,全家的人希望全部寄托在了我的身上,你明白這種責任有多重嗎?”

秦可兒點頭:“我當然明白。”以前隻知道徐光宗和自己一樣出身寒門,其他情況一概不清楚,她並不喜歡打聽別人的家事,正如她不喜歡向別人提及自己的家庭情況,現在聽他說起,感同身受,她肩上的責任何嚐不重。

“從小到大,我都要求自己做到最好,比任何人更努力,我是以我們那縣裏文科狀元的成績考入這所大學,來學校那天,全村人為我送行,我以為命運終於為我翻開另一頁,到了學校,我才明白天大地大,校園生活多姿多彩,但一切都和我無關;每次看見學校裏鮮花一樣燦爛綻放的女生,我會想起我的三個姐姐,因為貧窮,她們的青春不來及綻放就已經枯萎,除了認命,她們還能有什麽辦法呢?也有奮鬥得厭倦的時候,有錢人家的公子哥為哄女生開心,請吃一餐飯的錢就遠遠多過我們一個月生活費,而我卻隻能為一個看不見的未來奮鬥,可是,如果連我也放棄了奮鬥,誰來改變我和我親人們的命運?這次學生會主席競選,是我為未來累積資本的一個開始,成功了,我才有繼續奮鬥下去的信心和動力,所以我不能容忍失敗,更沒有作過失敗後的打算。”

秦可兒本想勸他不要把這種無謂的選舉看得太重,聽他說了這一番話,便不忍心再說什麽,隻能誠摯祝福他:“你一定能成功,我們大家都看好你呢。”

徐光宗側過頭看著秦可兒:“你真這麽認為。”

“當然,”秦可兒含笑說:“我的家庭情況跟你差不多,我們這種寒門子女,努力奮鬥至少還有希望,如果放棄奮鬥,就一點希望也沒有了;你有破釜沉舟的決心,還怕什麽事會不成功呢?”

徐光宗看秦可兒的眼神帶起了一絲溫情:“可兒,你知不知,我一直很喜歡你。”

“啊?”可兒目瞪口呆。

終於鼓起勇氣說出了心裏話,徐光宗臉上露出釋然的微笑:“從大一開始,我就注意到了你,你不同於我所接觸過的任何一類女孩,即不會象我的姐姐們那樣屈從命運,也不會象有些女生那樣嬌氣或虛榮勢利;你聰明堅強上進,在你身上,我仿佛看見了自己的影子;可你又那麽的漂亮,圍繞在你身邊的都是周正浩楊帆之類的有錢公子哥,他們用名牌開跑車,我拿什麽跟他們比,每個月做兼職掙的一點錢除去生活費,節餘的錢甚至買一束鮮花都不夠;一年多來,我隻敢在遠處看著你,默默關心你。”

徐光宗的表白讓秦可兒震驚得半天說不出話,她從沒動過談戀愛的心思,有時候室友們說她是天生冷情,她也認同,身邊的人個個談戀愛談得熱火朝天,她卻穩如泰山巋然不動,沒那時間更沒那心情。她一直認為在感情方麵拖泥帶水是害人害已的行為,所以對於任何追求者一概拒絕得幹脆利索,從不給人絲毫暇想的空間,久而久之,就沒有人再來招惹她,她也樂得清靜。至於和徐光宗的友誼,在她的概念裏,就如她和薑蘭葉菲之間的友誼一樣,僅僅是關係較好的朋友,如果說徐光宗能變成她的男朋友,那麽薑蘭或葉菲差不多也可以變成她的戀人了。

“可兒,”徐光宗聲音沉緩,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定:“這些話我本來想等競選成功後再對你說,那樣至少證明我在物質上雖然不如周正浩楊帆他們,在能力上卻毫不輸於他們,可以許你一個美好的未來,但我又怕萬一失敗了,也許永遠沒有勇氣和機會對你說這些話了。”

“不、不——”可兒慌亂,“我沒有你認為的那麽好——”換作別人,她早就不留餘地的直接拒絕了,可麵前這個人是她為數不多的好朋友之一,而且在這種關鍵時刻,她不敢肯定自己的拒絕會給他競選前的情緒帶來怎樣的影響。

“可兒,”徐光宗靠前一步,誠摯的目光凝視著她:“能不能許我一個承諾,如果我競選失敗了,你當我什麽都沒有說過;如果競選成功了,請給我一個機會,讓我成為你的男朋友。”

可兒後退一步,大急:“我、我、我沒想過在大學裏交男朋友……”

“我以前也沒想過在大學裏交女朋友,直到遇見你,”徐光宗眉宇間顯出幾分廖落:“總是一個人奮鬥太累也太寂寞,我們可以作個伴,在未來的漫漫長路上,相互鼓勵,相互扶持,可兒,我比楊帆更適合你,我們才是屬於同一個世界的人。”

可兒茫然不解,她接不接受他,關楊帆什麽事呢?第一遍電鈴響起,意味著選舉大會即將開始,她急忙向會場的方向衝去,“快點,我們要遲到了。”

徐光宗倉促拉住她的手臂,“可兒,給我一個答案好嗎,讓我安心去參加競選。”

可兒回頭,他用一種祈求的眼光望著她,也許是因為緊張,他握著她手臂的手不知不覺加大了力度,她想到了那一鍋綠豆湯,在她中暑後的那幾天,他每天煲好綠豆湯或銀耳湯,讓值班的阿姨幫忙送到她寢室。她心一軟,算了,先給他一個安心的答案,讓他順利通過競選,其他的事等競選結束後再說,她一咬牙,說:“好吧,我答應你,如果你競選成功了,我給你一個機會。”

可兒心急火燎的跑向會場,和同樣急衝衝跑來的周正浩撞了個正著,兩個人同時踉蹌後退。

“你、你——”周正浩指著她上氣不接下氣,一個“你”字說了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

可兒拽一下他的衣袖:“走吧,遲到了。”

一抬頭,卻看見桑麗娜站在會場門口冷冷瞪著他們,可兒不由腳步一滯,電鈴第二次響起,大會正式開始,周正浩反手拽起可兒的手腕,“快進去。”兩人從桑麗娜身邊越過,踩著鈴聲衝入了會場。

會場裏已經人滿為患,幸好葉菲身邊留了兩個空位,原本是留給可兒和桑麗娜的,但桑麗娜不願意和可兒坐在一起,早有傾慕者為她占好其他座位,於是多出的那個座位就便宜了周正浩,兩人氣喘籲籲坐下,主持人開始致開幕詞。

周正浩緩了一會兒氣,見身邊的可兒無精打采趴在桌子上,靠近她耳側低聲說:“還在為剛才的事煩惱?”他指的是剛才碰見桑麗娜的事。

可兒心不在焉應一聲:“嗯。”

“沒什麽好煩惱的,不管有沒有今天的巧遇,她都恨定了你,就算你一輩子不跟我說話,她還是一樣的恨你。”

可兒抬起頭問他:“畢竟是青梅竹馬,現在弄得跟仇人似的,你就一點也不難過?”

“難過?”周正浩搖頭,困惑說,“很奇怪,我原本覺得自己應該有點喜歡她的,那天晚上一鬧,倒把這點喜歡給嚇跑掉了,現在看見她,我隻想躲得越遠越好。”

可兒好奇:“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

周正浩認真思考,慎重的表情給人一種他正在考慮什麽大事的錯覺,想了半天,卻來一句:“我不知道。”

可兒氣得:“你不是有過喜歡一個人的經驗嗎?”

“隻是凡事會多關心她一點,對她會比對別人好一點,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喜歡,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感覺了。”

旁邊的葉菲實在聽不下去了,側過身來小聲說:“你們這兩個感情白癡,我來告訴你們吧,喜歡一個人的感覺是看見對方就快樂,看不見對方就想念。”

秦可兒和周正浩異口同聲:“哦——”兩人對視一眼,周正浩先轉開視線望著窗外若有所思。可兒仔細思索,看不見的時候不會想起,看得見的時候也不覺特別快樂,一切隻是平平淡淡,原來是不喜歡,一點也不喜歡,難怪那個承諾讓她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