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生,悲生……什麽是表字?”稚童拽了拽半大少年的衣擺,仰著頭發問。
半大少年站得筆直,板著臉說道:“不識禮數,你該叫我師兄。”
稚童衝他扮了個鬼臉:“就不叫,悲生也一點不好聽,以後老師給我取表字,定要比你好聽才行。”
……
戚宗弼睜開眼,恍惚了一陣,才想起自己躺在自家**。
家仆聽見響動,輕輕推門進來。
戚宗弼揉著眉心坐起來:“什麽時辰了?”
家仆低眉答道:“老爺,已經亥時了。”
“亥時……”戚宗弼喃喃望向窗外,夜色中殘月高掛。
“宮中可曾傳召?”
“未曾。”
“哦……下去罷。”
……
自那日後,京變雖平息,但隨之帶來的餘波,卻才剛剛開始。
皇宮已經連續五日未啟早朝,也未就那日之事作下定論,安靜得讓人有些害怕。
但宮中也並不是全無動作,雖不開早朝,但陳勳單獨召見臣子的次數卻愈加頻繁,這些臣子中,有六部文官,亦有軍方武將,幾日下來,不知不覺中,京城已然戒嚴,就連百姓鮮少出門,時常便有聽聞,說錦衣衛從某家某戶抓出賊人,軍中亦有奸細被拔出,就連皇宮中,禁衛也經曆了一場大換血,甚至禁衛中三名統領一名將軍,更是被一道聖旨,直接調去邊關。
而對錦衣衛的處置在還沒下來時,讓所有大臣都沒想到的是,居然是蘇亦主動提了出來。在他的建議下,錦衣衛鎮巡司總指揮使林客標,罷黜職務,調離京都,貶為錦衣衛外司通巡。這個職務負責京城外各省之間錦衣衛聯絡,篩分後再遞交上京都,需隱藏身份,常年各地奔波不停,雖然不大不小依舊是個官,但著實是個苦差事。
一眾大臣聽聞這消息,心生百態,有與蘇亦不睦者暗罵其心狠,為擺脫幹係,對自己人都這般無情。也有蘇黨官員心有戚戚,兔死狐悲,難免不想自己日後會不會也這般下場。
但林客標卻似乎毫無怨言,聽說他摘取官帽,脫去蟒服,一身內襯出宮,與宮門外朝金殿叩首高呼,言中除謝陛下隆恩,還謝了蘇太師。
明眼者甚少,不解者甚多。
戚宗弼聽說這個消息後,隻說了一句話:“蘇立之做事,滴水不漏。”
京城平靜表象下暗流四起,陛下見了不少大臣,也安排了不少事,卻唯獨沒見一人——戚宗弼。
戚宗弼知道,這肯定不是陳勳忘了,隻是他故意不見而已。想到這裏,戚宗弼不禁搖頭苦笑,然後朝著窗外皇宮方向拱手,自言自語:“謝主隆恩。”
——若是什麽時候陛下要見他了,也就代表著,陛下想好怎麽處置司空雁了。此時不見,無非是給戚宗弼幾分顏麵罷了。
戚宗弼原本是這樣以為的,直到他次日收到太師府送來的信。
信中隻有一句話——
陛下已經兩次提出召見戚相,昨日是第三次……亦是我替你攔下的最後一次。
戚宗弼看完信後神色慘然,這才知是蘇亦在幫他。但這封信一到,也亦是在催他了。
呆坐半晌後,戚宗弼喚來管家:“備車。”
……
東廠大獄門前,馬車停下。
車夫跳下車,撩開簾子,把戚宗弼扶下來。
戚宗弼手中提著一屜紅木食盒,微微側頭,對車夫低聲吩咐:“你且回罷,不用等我。”
車夫是戚宗弼家仆,亦是他伴身近衛。他有些擔心地看著戚宗弼,搖頭道:“大人,我在外麵候著便是。”
戚宗弼不再勸阻,朝大獄門口走去。
自那日之後,京中各處安防皆有加強,這裏也不例外,足足六名獄卒守著大門。
此時見戚宗弼上前,立馬有獄卒按刀擋路。
戚宗弼微微抬眼,從懷中亮出宰相官印。
“見過戚相。”獄卒行禮,卻無讓路的跡象,他又盤問,“戚相來此是要見何人?”
戚宗弼正欲開口,卻見六人中伍長模樣的獄卒走了出來,他將攔路獄卒斥退,然後朝戚宗弼行禮,聲音壓低道:“我等已經等候戚相多時了。”
戚宗弼微微抬眼:“你知道我要作甚?”
獄卒低頭,眼睛盯著地麵:“小人不知,也不敢多嘴問詢。隻知道早在數日前,東廠大獄上到典獄下到伍長皆收到密令,若戚相前來,不可阻攔,權當未見過戚相。”
“嗬……”戚宗弼似是笑了一聲,又似隻吐出口氣,“真真是……滴水不漏。”
獄卒側身讓開道路,垂手不去看戚宗弼表情:“戚相請。”
提著食盒,戚宗弼走進大獄門內,一隻腳踩在陰影中。
陽光灑下來,將門內門外分割成兩個世界。
逼仄陰暗的甬道內,戚宗弼每邁出一步,腳步聲都回**出好遠,雖然無人引路,但他能猜到司空雁關在哪裏——大獄最深處。
一路行去,也曾遇到過獄中看守,但這些人一見到戚宗弼,便立馬低下頭去,任由戚宗弼擦身而過,仿佛什麽都沒看到。
這一走就是好久,下過兩層階梯,又轉過好幾道彎,終於要走到了盡頭。
大獄最深處的牢房外,四名看守圍桌而坐,原本正喝酒吃肉的他們,在看到戚宗弼出現的瞬間,就不約而同放下了手中酒杯,皆垂頭盯著桌麵,仿佛上麵有什麽東西吸引去了注意力。
不遠處的牢房裏,草席上一個身影背對著這邊,似乎正在酣睡。
戚宗弼看了看牢門上的鎖,微微皺眉,然後轉頭看向那四名看守。
看守們默不作聲,其中一人從腰間取下一柄鑰匙放在桌上,然後四人齊齊起身,朝著外麵走去了,整個過程都未說一句話。
看著四人走遠,戚宗弼來到桌前拿起鑰匙,仔細端詳一番後,走過去打開了牢門。
鎖鏈扯動發出聲響,牢房裏的身影微微動彈,朝這邊轉身。
戚宗弼走牢房,將牢門重新關上。他一抬頭,正好與司空雁看過來的目光對上。
眼眶有些發燙,戚宗弼強自露出淡淡的笑意。
“極樂……我來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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