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你午休時到公司附近的郵局裏去一趟,把這些錢存了。。”
早晨離家時,妻子將一些錢款和轉賬單交給了藤波啟一。郵局離藤波的家很遠。因此,要寄郵件和匯款時,總是去藤波公司附近的那家郵局辦理。
經過長期貸款才好不容易到手的房子離市中心很遠,住宅區地處東京城郊結合部,因為人口急劇膨脹,所以道路、學校、醫院、自來水管道、商店街、交通等設施都不能跟上去。郵局也是其中之一。
郵局的事,由藤波在公司的附近辦妥了。下班時,藤波還順便在下車車站附近的超市和小商店裏購買一些要用的東西回家。
居住在遠離市中心的居民們,提在手上的超市尼龍袋,成了回家時的標記。
周末趕在末班車之前回家的主要乘客,都是下班後在酒店裏喝酒後回家的工薪族、會餐後回家的學生、酒店關門後回家的女服務員等,因此車內非常擁擠。又因為是周末之夜,車廂內彌漫著一股很濃烈的酒味。
藤波終於從加班中解脫,連回家的力氣也沒有了。他徑直往回家的路上趕去。幸好找著一個空座位,他任憑著身體隨著電氣列車的搖動而搖晃著時,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瞌睡。他沒有喝過酒,所以不會真的睡過去。
在深夜的電氣列車裏,沒有早晨上班高峰帶來的那種令人窒息的緊張感,但卻飄**著頹廢的疲憊和都市裏特有的帶著醉意的倦怠。
人們深更半夜坐電氣列車回到郊外偏僻的住房裏去,明天清晨又要坐電氣列車趕往各自的工作地點。
平平安安地工作到退休的人,對三十多年間如此地循環往複,都不會有太大的懷疑。
在這期間,即使跳槽調換工作,工作場所和生活居所之間的輪回運動也不會有變。
藤波就是其中一人。
他從二流的私立大學畢業二十多年,出人頭地既不算早也不算晚,在平凡的道路上走來,也沒有算得上有較大的挫折,很平常地結婚,和妻子之間生了兩個孩子,在離市中心的單位有1小時20分鍾路程的郊外,靠長期貸款總算有了一間小小的安樂窩。
但是,到了這年齡,他馬上就意識到自己受到了冷落。他既沒有特別的能力,也不與有勢力的派係有瓜葛,以後要跳躍式提升是不太可能的。
同時,他也非常平庸。他的存在對公司的發展決不會產生影響,有或沒有都無關緊要,所以他也不會倒台。首先可以說,他將平平穩穩地度過他的人生,不會有大的過錯。
在迷迷糊糊中好像聽見播報自己要下車的站名,藤波從座位上站起來,取下放在網架上的包,走下站台。他感到包有些沉,但他以為是今天午休時在公司附近的書店裏買了幾本新發行的小說,加上人已經累了,所以才感到有些沉甸甸的。讀書,可稱是藤波唯一的樂趣,既省錢又安全,還能長時間地投入。平時他總在包裏放幾本小說,但在電氣列車裏幾乎不能讀。站著讀,人會感到很累,一坐下便又會感到困意。奇怪的是,隻要在包裏放著書,他就會感到心裏很舒服。今天買好了想要讀的書,明天休息就可以在家好好地享受一下了。
藤波回到家,妻子還在入迷地看著電視。
“哎!你回來啦。”
她坐在電視機前回頭瞥了一眼,無動於衷地說道。
“阿正和美知子已經睡下了?”
“阿正昨天起就去修學旅行了呀!美知子去參加團體活動,歡迎新生入學還沒有回來。”
妻子打著哈欠說道。
“女兒快到出嫁的年齡了,到這麽晚還沒有回來,說什麽團體活動,是在和男朋友喝酒吧。不會有好事的!”
“你在說些什麽呀!你要相信孩子。羅羅嗦嗦的,還是先洗澡吧。洗完澡吃飯,晚飯都放在桌上。對不起,我先睡了。”
妻子終於從電視機前慢吞吞地站起身來。
一看見她那肥豬一樣的肢體,二十幾年前竟然會愛上她而結婚,藤波渀佛感到自己是在做惡夢。
洗完澡吃完晚飯已是深夜,但明天休息,所以他還不想馬上睡覺。對工薪族來說,周末之夜是最高的享受。
睡覺前,藤波走進自己的房間,打開了包。他不由一驚,包裏沒有他買來的新版書。
不可能沒有的。在書店裏付了錢以後,是自己親手放進包裏的。書不見了,但有一個手摸上去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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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波無意地打開紙包,不料驚得目瞪口呆。紙包裏是一疊一萬日元的紙幣。
藤波還以為是假幣或是兒童玩的紙幣,但與真幣一比較,沒有任何不同。印刷、手感、清晰度都完全一樣。這一疊錢無疑都是真的。估計大概有二千萬。不!也許有三千萬。藤波是錯舀了別人的包回來了。這包的外觀與他的包一模一樣。
但是,藤波下車時,網架上隻有一隻包。因此,準是這隻包的主人先錯舀了藤波的包走了。
藤波數了數錢。這一疊錢有三千萬元。除了錢以外,包內還放著周刊雜誌、微型錄音機、耳機、名片、剛開始拆封使用的**、電話磁卡、旅館住宿卡等。
名片上印著有“業餘作家”頭銜的名字“下城保”,住處是新宿區大久保二丁目二十x番地、萬笀莊。旅館住宿卡上記著“3月7日”的日期和“下城”的名字。
失主好像是一個叫“下城保”的人。除此之外,包裏沒有任何表示失主身份的東西。
失去高達三千萬元的巨款,失主一定會很焦急。藤波看看時間。半夜剛過零點。不!問題不在於時間。必須馬上聯絡,通知失主包在我這裏。
藤波剛要將手伸向電話機,手便在半空中停下了。三千萬元錢款的體積在他的眼裏變得越來越大,埋沒了他的視線。
若有三千萬元,重量要超過三點五公斤。憑現在的公司,加上工作一生的退職金,也不知道能否得到這些錢。
在藤波常去喝酒的那家酒店裏,有個叫千代的女人。此刻那女人的臉和三千萬元錢重疊著在他的眼前晃動。她雖然算不上是個美人,但長著一副討男人喜歡的臉龐,渾身透出成熟的氣韻。
千代好像對藤波頗有好感,每次他一去,她便會嫵媚地靠上前來,簡直要引起其他客人的嫉妒。他雖然偶爾也想送一些令她喜歡的禮物,去一趟溫泉之類的地方,但被住房的貸款和生活費、孩子們的學費逼得焦頭爛額。
若有三千萬元,平時壓抑著的任何**都能夠實現。從巨款中引起的**,與千代的幻影重疊著,直逼上來。
但是,這錢是別人的。隻是失主舀錯了包,所以自己才暫時保管著。盡管如此,他沒有想到自己會如此強烈地被這不屬於自己的錢所吸引著。
回頭想來,在前半世人生中,藤波生活得很壓抑。家境貧困,兄弟姐妹眾多,自己是最小一個孩子,不得不常常忍聲吞氣地使用哥哥們用過的東西。
在他的記憶中,從自己記事以後,他使用的玩具和衣服以及學習用品,從來就沒有買過一件新的,全都是經過幾個哥哥用過之後傳下來,傳到他這裏時都已是很破爛了。
新入學時,穿著破舊的衣服,帶著髒兮兮的學習用品,混在穿戴齊整、皮鞋錚亮的學生當中去參加入學儀式,那是令人感到多麽羞愧的回憶。
好不容易考進大學以後,也是一直不斷地打工掙學費。結婚以後,又被家庭的生活費和孩子的學費、房子貸款等所逼,每月兩三次去偏僻處的酒店裏嚐嚐酒味,算是喘一口氣。在公司裏,作為一個小人物要看上司的眼色行事,隻能吃別人的殘羹剩飯。
在這樣的人生麵前,一筆巨款從天而降,盡管他沒有使用的權利,但暫時遠離主人的身邊,簡直就像說著“供你自由使用”似地一下子扔在他的麵前。這些錢,藤波既不是偷來的,也不是搶來的。主人隨意地錯舀了他的包走了,以交換的形式將裝有三千萬元的包留下了。
不!等等!這錢裏也許有著什麽不可告人的隱秘,主人是故意舀錯的。藤波這樣想著,作了另一番解釋。
若是那樣,要是將錢歸還給失主,主人也許會感到難堪的。但是,這錢對失主來說即使很危險,藤波也不一定就承擔了它的危險性。
藤波假如將這些錢收為己有,那又會怎麽樣呢?藤波始終在“假設”的基礎上推算著。
如果失主不是故意舀錯,那麽一定會拚命尋找的,首先會報告警署。不!先要對自己舀錯的那隻包進行檢查,同包的主人藤波聯絡。
對了!他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失主為何沒有向藤波聯絡?藤波立即去妻子的臥室,將已經躺下的妻子搖醒。
“你幹什麽呀!好像突然想起似的。我很困啊!我沒有那份心思。”
妻子好像誤解了,困倦地說道。
“我不是要你!今天晚上我回到家之前,有人打電話來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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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有人來家裏找過我?”
“沒有人來呀!如果有人來,我會告訴你的。你約好誰來啦?”
“沒有。沒有約過人。”
“那就讓我睡吧。”
妻子翻過身,將後背對著藤波,馬上就打起了呼嚕。
失主果然沒有來聯絡。為什麽?丟失了三千萬元,不會不來尋找的。
——果然這是燙手的錢,所以才換了隻包?倘若真是那樣——藤波苦思冥想著。突然,他“啪”地拍了一下膝蓋。
對了!失主即便想找藤波也聯絡不上。藤波回想著自己包內的東西,幾本剛在書店裏買的書,一本剛開始讀的書,其他還有手帕、折疊傘、口罩等雜物,沒有名片、身份證、月票、筆記本等表示身份的任何東西。
書是在公司附近的書店裏買的,那家書店是一家大書店的分店之一,那家大書店在全國都有分店網絡,包裝紙上沒有印分店的店名。因此,無法知道那本書是在哪家分店裏購買的。假如即使在東京都內的分店中找到了那家書店,他購買時正是午休時間,那時顧客非常擁擠,收款員也不可能記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