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淩晨來客
21淩晨來客
帳篷裏陡然寂靜下來,隻聽見穀野大口喘粗氣的動靜。這個走南闖北曆經大風大浪的盜墓界大人物,此刻變得像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般情緒激動。
“你真的想知道?真的要知道?”他激動地發問,眼珠子瞪的溜圓。
我聳聳肩膀,在筆記本鍵盤上敲了一個鍵,讓屏幕上顯示出一幅隧道的簡易示意圖。按照尺寸標記,從石碑處再前進一百七十米,才是土裂汗金字塔的外殼部分。同時,地質資料顯示,隧道所處位置隻是毫無異樣的沙子,不可能有那麽大的石塊出現。
蘇倫很沉得住氣,提起水壺給每個人的紙杯裏重新注滿咖啡,淡淡地說:“穀野先生如果想敝帚自珍,那就算了。我們有手有腳,也會下隧道去看,總比別人慌慌張張道聽途說的好。”
穀野突然起身,失手打翻了紙杯,褐色的咖啡灑滿桌子,並且沿著桌沿流淌到地上。
他並沒有為自己的失態道歉,而是順勢跳起來,惡狠狠地丟下一句:“隧道裏有怪獸,你這下該滿意了吧?”然後,大步走出了帳篷。
我注意到,當穀野經過蘇倫身邊時,蘇倫裝作若無其事地輕輕彈了下指甲,把一個豆粒大的東西彈入他的衣領下麵。
這下帳篷裏真的安靜下來,蘇倫抽出紙巾擦抹桌子,我則是翻動著筆記本電腦上的資料,希望能從厚厚的地質學資料上,找到那石碑的來曆。
沙漠的夜很長,這麽小的一張床,又僅有一個睡袋,絕容不下我們兩個人。看穀野的態度,似乎也沒有留蘇倫在此地過夜的殷切意思,當然也不會提供第二頂帳篷。
“其實,今晚我一點都不困,你可以用我的睡袋——”蘇倫有些倦了,我看到她偷偷捂著嘴打哈欠。
她翹著嘴角笑著:“那……那就不好意思了……”接著,很快脫去靴子,鑽進睡袋裏。
我繼續搜索資料,不過眼角餘光卻是一眨不眨地盯著蘇倫側臥的背影。這種情況下,對男女間旖旎的風流韻事,我根本不可能有丁點多餘的心思,我注意的是她正悄悄把一個隱形耳塞放進耳朵裏。
不出我所料,她剛剛彈在穀野身上的是個微型竊聽器,而假裝睡覺,則是為了專心竊聽。
營地東北方向,傳來軋軋的直升機螺旋槳的轉動聲。我看看表,已經是淩晨三點鍾,是什麽人會半夜來臨?
蘇倫的背影一動不動,呼吸聲異常平穩。
我不好直接揭穿她,畢竟大家在這場暗戰裏,各有各的立場,很可能是貌合神離的合作方式。
營地裏,有穿著戰靴的特種兵快速奔跑的聲音,強力手電的光芒不停地掃來掃去,但沒有大聲喧嘩的異動。那麽,來的是穀野的客人了?還是他邀請來的幫手?
我站起來,來回踱了幾步,索性掀開帳幕走出去,站在一片黑暗的角落裏。
直升機落地後,噪聲小了。
穀野站在機艙門口,恭恭敬敬地垂著頭,保持著日本人的微鞠躬樣子。機艙裏先跳出的是兩個全副武裝的黑衣衛兵,警覺地用黑洞洞的衝鋒槍向營地裏指著,自然也是埃及軍人的裝束。
後麵,一個肚子微微隆起的四十多歲的胖子,身著整整齊齊的藏青色西裝,頭發也梳得一絲不苟,慢慢走出來,眼角向恭敬肅立的穀野斜了一下,才趾高氣揚地落地,嘴裏說了句什麽。
隔得太遠,聽不清他們的交談,但看外表可以知道,那胖子肯定是日本人,而且屬於腦滿腸肥的政界要員一級的人物。
在胖子的身後,一個穿著白色緊身運動服,頭上戴著白色棒球帽的女孩子,利索地跳出來,身後垂著的馬尾辮一直垂到腰間,看上去年輕漂亮而且活力四射。
搞不清這一行人的來曆,索性向黑暗中走,在幾個還亮著燈的帳篷之間穿行。其實,此刻的我,對於隧道內的情況仍舊是滿頭霧水。不過,特納死了,我起碼還可以找另外一個人,營地負責人耶蘭。
沙漠環境惡劣,如果不是為了豐厚的報酬,耶蘭這種人是不會成年累月在沙漠裏工作的。基於這一點,我有信心從耶蘭這裏得到我需要的資料。
耶蘭的帳篷比尋常工人所住的地方稍微大一些,畢竟這個帳篷還充任著營地辦公室、資料室。帳篷裏亮著一盞昏暗的燈,從簾幕縫隙裏望進去,燈下,有兩個人相對屈膝跪著,垂頭合掌,似乎正在進行某種宗教儀式。
我頓了頓,等兩人禱告完畢,同時站起來時,迅速地掀簾走了進去。
看見我,耶蘭並不吃驚,臉上帶著茫然的苦笑,隻看了我一眼,又把目光投在對麵的人身上。那人穿著肮髒不堪的工人服裝,滿頭白發胡亂地打著卷,渾身上下都髒得厲害。
“龍,我該如何躲過劫難?請您頭頂尊貴的神指引我、開導我……”
被稱作“龍”的男人,皺著眉,眼睛眯成一條細線,嘴裏不停嘟囔著某種咒語,過了足有半分鍾,才猛然雙手一拍:“偉大的真神已經有明確的示下,離開沙漠,永遠不要回來。你要做的事,隨時都可能毀掉沙漠的和平安寧。真神教誨我們,不可害人,不可覬覦他人財寶,你做不到,最後就會賠上生命——醒悟吧……”龍把自己的手臂慢慢伸直,壓在耶蘭的頭頂上,緩緩摩挲著,劃出一個又一個圓圈。
腳下的地毯上,有個黑黝黝的木碗,裏麵裝著土,插著三支同樣黑色的香,正冒著嫋嫋的煙氣。
“忘了那些恐怖的事吧,真神無處不在,真神會保佑他的孩子。”龍的聲音晦澀而嘶啞,英文的發音吐字極不清晰,帶著某種地方方言的濃重痕跡。他的雙手,加起來隻有六個手指,每隻手的拇指、食指都被連根剁掉了。
龍並沒有看我,說完了這些話,俯身端起地下的木碗,虔誠地圍繞耶蘭轉了三圈,然後高舉過頂,走出了帳篷。
耶蘭“呼”的長出了一口氣,乏力地坐在單人床的床沿上,伸手向辦公桌前的椅子一指:“請坐。”他的臉,整個呈現出一種奇怪的灰白色,像是——像是醫院太平間裏經過冷凍的屍體。其實,他給我的第一個印象,應該是豁達、冷靜、小心、謹慎的典型沙漠男人形象,絕不會為一點小事就嚇得屁滾尿流。
“我知道你要問的問題,但我已經在真神麵前發過誓,永遠都不會說出來。”他開門見山,還沒容我開口,已經封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