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非要給謝道長的省親之路做個總結性陳述的話,陶璽願背一篇《蜀道難》以表達此刻的心情。
作為一個在大城市出生長大的富家子,陶璽自覺平州狸橋鎮已經算是很小很偏的地方了。
但那畢竟還是個鎮子!
偏偏他還固執的不肯聽從謝青嵐的意見,帶著兩個二十八寸的大箱子上路!
剛下高鐵的時候,他還有心情呼吸著南方濕潤清新的空氣,調侃謝青嵐不愧是被這一方水土養大的,怪不得如此水靈。
此時的陶璽還沒有意識到回家之路能有多難。
哪知道出租車一開兩個多小時,在一個小鎮子上撂下了兩人。
陶璽好奇的東張西望,以為謝青嵐家和平州的獨塔寺一樣,是坐落在小城市邊緣的道觀。
然後就眼見著謝青嵐抬手又攔了輛車。
他解釋說市裏的出租不熟悉路,隻能送他們到這裏。要回家,必須要這種小鎮私人拉活的車不可。
陶璽這時才有點意識到,自己大概是大意了……
小鎮司機健談又熱情,一路上單手轉方向盤開的那叫一個恣意瀟灑,活以為自己開在秋名山上!看的陶璽一陣一陣的冒冷汗。
強迫自己看車窗外風景轉移注意力,就發現那景色是越來越美,路也越來越窄……
要不是對謝青嵐有著充分的認識和信任,他簡直以為自己要被賣了……這也太偏了!
農村還有幾分平地,幾家煙火。
這簡直就是進了深山老林了好吧!
原來小謝道長說他家在山上,還真是半點不摻假。
車子在盤山公路一個景觀平台上停了下來。
“就到這兒了,再往上得幾裏地才能掉頭了。”
連司機都不肯送了,到底還有多遠?!
涼風習習的盤山公路旁,陶璽看著兩個大行李箱發愁。
謝青嵐捏了捏他的手,從背包裏掏出一件衝鋒衣來。
“冷了吧,把這個套上。”
這次陶少爺不敢再和謝道長對著幹了,乖乖的多套了一層在身上。剛拉好拉鏈,就見不遠處的山路上,拐過來一個清瘦的身影。
謝青嵐也看見了,抬手招呼。
“師兄!我們在這兒!”
陶璽馬上打起精神來:來了來了,娘家人來了。
本著務必要給謝道長的娘家人留下一個好的初印象的原則,陶璽漾起最人畜無害的微笑。
落落大方的打招呼。
“師兄你好,我是陶璽。”
這位師兄個頭和謝青嵐差不多高,但比他還要瘦一圈,整個人是一種近乎營養不良的幹瘦,所以氣質相較於小謝道長清冽不少。
“你好。”
師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伸手就去接他們的行李箱,陶璽趕忙婉拒。
“師兄我們自己來就好。”
師兄淡淡的說著“你是客人,我來吧。”強行就把行李給接了過去。
輕輕鬆鬆的一手一個,把兩個二十八寸塞滿了東西的大箱子就給拎了起來。
陶璽暗暗咋舌。
好大的力氣啊。
師兄寡言少語,一句話不說,默默地埋頭走在前麵。
陶璽覺得不太禮貌,就開始沒話找話。
“不知道師兄是青嵐的幾師兄,怎麽稱呼啊?”
師兄微微回頭,淡然道。
“鄙姓田,你叫我田師兄也行。”
田……陶璽差點自己絆了自己一腳。
田不歸那不就是二師兄!
沒事兒就愛寄點草藥和農產品的二師兄!
陶璽和他還互加了微信呢!
平時也沒少聯係啊,怎麽見了麵生疏成這樣?
雖然用微信聯係的時候,二師兄也是字少意賅,但陶璽一直以為是因為二師兄年紀大,不習慣用微信的緣故!
難道他們玄霄派的高人,都是這樣淡然處世的麽?
想想那個叛逃師門的話癆趙啟央……陶璽懷疑,大師兄想離開這裏根本就是因為和所有人都聊不上天吧?
好似看穿了陶璽的心事,謝青嵐小聲道。
“二師兄就是這個性格,對我也這樣,不是針對你,別怕。”
陶璽趕緊表示自己不介意,並隱晦的表示,二師兄和自己想的有點不一樣。
習慣性照顧師門上下飲食,愛做飯,愛種田,喜歡小動物……陶璽腦子中自動生成的二師兄的畫像是一個笑眯眯的,矮矮胖胖的形象。
和現在這樣瘦高沉默的樣子差的有點遠。
“要上山了,小心腳下的路。”
二師兄貼心的回頭囑咐。
陶璽嗯了一聲,怎麽我們現在不是就在山上麽?
但很快他就明白什麽叫“上山”了。
盤山公路不叫上山。
一條石板小徑蜿蜒而上,一眼看不到頭!那才叫上山!
眼看著前麵沉默的二師兄拎著兩個大箱子健步如飛,氣息絲毫不亂,陶璽喘都不敢喘的太大聲,怕裏子麵子一起丟。
終於看到綠樹掩映下的山門,陶璽剛要鬆口氣,走近了一看,還有幾十階窄小的石梯!!!
這一刻,望梯興歎的陶璽忽然就有點懂趙啟央對房產的執著了……
謝青嵐的師父倒是和想象中差不多。
瘦瘦的小老頭,個子不太高。
眼神不淩厲但堅定,目光柔和,開口就讓人感覺十分舒適。
陶璽一路的緊張在師父三兩句的問候中煙消雲散。
他甚至感覺,自己和這位師父是不是冥冥中有點緣分在啊,怎麽能這麽一見如故呢。
師父他老人家顯然也很喜歡陶璽,雖然早就聽青嵐說過他們的事情,如今正式見了麵,心才徹底的安定了下來。
這倆孩子,很合適。
道觀不大,人也不多。
加上陶璽和謝青嵐兩個,正好湊滿一大桌。
八個人圍坐在一個天然石桌子前吃吃說說笑笑,山風陣陣襲來,陶璽感覺前所未有的安心。
青嵐的師兄們性格各異,有愛說愛笑的,有靦腆害羞的,有沉默體貼的……以至於陶璽都心生懷疑,隻有大師兄是撿來的吧?
明明這就是和諧的一個大家庭啊。
玄霄派不限製徒弟的發展,現在還留在道觀裏的,也隻有二師兄和五師兄而已。其他的師兄大多結婚生子,現世也都有其他的工作。
聽說小師弟要攜家屬回門,這才齊聚山門。他們都想看看,到底是什麽樣的神仙才能拿捏住天生桀驁的小師弟。
陶璽在師兄堆裏遊刃有餘,十分的討人喜歡。
師父年紀大了,和年輕人鬧不起了。
端著紫砂壺看著徒弟們笑鬧,一臉的滿足。
謝青嵐不知道什麽時候溜到了師父身邊,輕輕的給他揉肩。
師父笑著拍拍他的手。
“不陪著小陶?”
“他不用我陪,看看,多自來熟。”
師父看著陶璽的背影,點點頭。
“這就對了。是他。”
謝青嵐低下頭來。
“什麽是他?”
師父故作神秘。
“天機不可泄露。”
謝青嵐也笑。
這小老頭,越老越頑皮。
手指觸到一塊皮膚的瘢痕,謝青嵐手上動作一頓。
這是趙啟央叛逃師門時,給他留下的傷疤。
傷口在頸側,靠近頸動脈。
那混蛋本沒想給老頭活路的。
感受到徒弟的異常,師父拉著他的手,示意他坐在自己身邊。
“有些事情過去就過去了,不可執著,放過別人,也放過自己。”
謝青嵐甕聲甕氣的,明顯是不想放下。
“他傷你的時候你怎麽不這麽說。”
師父笑。
“你呀,下山幾天,師父的話全忘了。”
老頭開啟碎碎念模式。
“有些人教而不化,有些人愚不可及。道理是說給講道理的人聽的,愚人說破天也是白費。頑石不可點頭,人乃萬物之靈不可與頑石計較。”
謝青嵐開始後悔提這茬了,胡亂的應付老頭幾句,大聲的招呼陶璽。
“陶璽,回去睡覺了。”
陶璽回頭脆生生的應了一句,起身和師兄們告辭。
在幾個“過來人”的哄笑起哄聲中,兩人一起規矩的給師父行了禮,伴隨著最愛開玩笑的四師兄喊著“送入洞房~~”,兩個人手拉手走向後院寢房。
師兄們笑成一團,目送著小兩口有說有笑的走遠了。
連最不苟言笑的二師兄,臉上也漾起淡淡的笑。
他也端著個小茶壺挨著師父坐好。
“放心了?”
-----
番外第一則:小謝道長的身世~
本則兩章結束,第二則是我們柳仙大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