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哥,你說,這事兒四哥會怎麽處置?”

從乾清宮出來,十六阿哥仍舊心有餘悸,尤其四哥說是茲事體大,要待商議之後再行處置,可又根本沒留他們商議。

十三阿哥抬手往隔壁養心殿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微微挑眉,笑道:“這不是已經處置了嗎?放心,玉格不會有事了。”

十六阿哥心裏想著那可說不準,那位當初就是能對太子動手的狠人,麵上卻點了點頭,而後,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個兒兩手有些空。

哦,對了,他的折子!

嗐,算了,四哥如今這態度,都不知道能不能批了。

十六阿哥甩著手同十三阿哥一起往外走,穿過太和殿旁邊的中右門後,十六阿哥眨了眨眼,突然伸手往右邊的小門一指,“十三哥先走吧,我去內務府瞧瞧。”

十三阿哥點頭。

十六阿哥穿過小門進到內務府,內務府的官員看到他並不驚訝,十六阿哥本身也是主管內務府的總理大臣之一,但見到十六阿哥進到裏間坐下不走了,眾人這才有些暗暗納罕。

他們這位莊親王,精數學,通樂理,辦差的本事不差,但同怡親王比起來,勤勉上頭差了不是一星半點,是不會老老實實留下坐班的人。

不過沒過大會兒,乾清宮來了人要了一堆東西去,眾人悟了,想必是莊親王事先知道皇上會派人過來,所以特地留下做做樣子。

乾清宮的人走後,十六阿哥踱步出來,叫人把乾清宮的人要的東西的單子給他看。

多是一些布置屋子的器具,有兩樣特別的東西,但就其品質來說也算不得多特別。

一是兩套女子成衣,二是一些個胭脂首飾,不是什麽珍惜特供的東西,隻是宮裏的作坊慣常做了備著的。

不過給玉格準備這樣的東西……

明明把手串還給了她的。

好了,四哥這心思沒跑了,真是、不正經!

十六阿哥悶氣的出宮離去。

當晚,玉格府上接到了宮裏使人傳來的,有要事要留玉格在宮中商議,短日內不會回府的消息。

崔先生笑著客氣的送走了來傳話的人,待人走遠後,眉頭便皺了起來,麵色有些沉重,右手不自覺的捏上腰間係著的香囊。

崔先生靜立沉思良久,招人過來吩咐道:“明兒一早,不,你現在就去五姑奶奶府上走一趟,問十四爺的貓兒送回去了沒有,究竟是得的什麽毛病。”

“是。”

崔先生回到屋內,四姐兒見他麵色不對,問道:“怎麽了?出什麽事兒?”

崔先生蹙著眉搖頭,“這會兒還不知道,可能是我想多了。”

見四姐兒跟著擔心起來,崔先生又道:“沒事兒,別怕,七爺都有安排,七爺在朝經營多年,咱們如今也不是毫無依仗的人家。”

四姐兒自然是相信玉格的,聞言,眉頭鬆開,點了點頭。

很快,去五姐兒府上問話的人回來了。

“五姑奶奶說,貓兒沒什麽毛病,大約是那邊的貓飯不合口,所以才吃得少些,為了以防萬一,五姑奶奶還特意多留貓兒看了兩個時辰,確定沒有問題,才吩咐人送回去。”

“隻是十四爺那邊好似出了什麽問題,下午的時候,湯泉別院那裏被士兵圍了起來,不讓進去,遞東西也不行,所以五姑奶奶隻好又把貓兒帶了回去。”

崔先生鎮定的點點頭,“行,我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

“如何?”四姐兒問道。

崔先生勾唇笑道:“沒事兒,都在七爺的預料之中。”

四姐兒聞言徹底放了心。

安撫好四姐兒,崔先生轉出房間,手捏住香囊,轉進書房內,麵上才露出凝重之色。

果然出事了,他就說,昨兒七爺從八阿哥府上回來後,怎麽突然給了他一個香囊,又吩咐他,讓他在她出事後打開。

崔先生把人都打發了出去,關上房門,解下了香囊……

“且安心靜候三日,若三日後我仍未回府,且無法與我取得聯係,去尋郡主要第二個香囊。”

什麽意思?

算了,既然七爺已經猜到了有此一遭,那他便先安心等著。

*

養心殿東暖閣內。

玉格斜倚在軟塌上,一宮女半跪在她身後為她擦拭頭發,而玉格單手撐著額頭,表情閑適的看著閑書。

另一宮女收拾好房間,將她換下的衣裳收好抱了出去。

走出門口,剛關上房門,就被人捉住手腕,示意她噤聲。

是蘇總管。

蘇培盛示意她跟著自己到僻靜處說話。

“蘇公公。”宮女蹲身見禮。

蘇培盛擺擺手,免了她的禮,低聲問道:“常慧,你是個機靈的丫頭,我問你,玉大人這一日都做了什麽,心情如何,你仔細說來。”

“是,”常慧將玉格這一日做的事都報了一遍,沒什麽特別之處,“午膳送來後,玉大人便開始用飯,瞧不出不愛吃什麽,但更喜歡素菜和口味清淡的菜色,用過午膳後,玉大人漱了一遍口,看了會兒書,又小睡了會兒。”

蘇培盛耐心的聽著。

常慧接著道:“下午起來,用了晚膳後,在屋內站了兩刻鍾左右,便吩咐準備水沐浴洗漱,奴才出來這會兒,玉大人正躺著看書。”

“等等,”蘇培盛皺眉道:“玉大人下午做什麽了?”

“睡覺。”

蘇培盛瞠目,“一覺睡到了吃晚飯的時候?”

常慧點頭,“是。”

蘇培盛愕然,這位主兒心態這個穩,連他都得說一聲佩服,才剛發生了那樣的事,他都還心顫著呢,她怎麽就睡了?她怎麽就睡得著?還睡得那樣踏實。

蘇培盛心頭複雜,沒藏住露到了臉上。

“蘇公公?”

“沒事兒,”蘇培盛回過神來,雖然好似不用再問了,但他還是問了一句,“玉大人可有說過要求見皇上?”

常慧搖頭。

“神色可有驚惶不安,或是躊躇猶豫,哪怕是煩悶無聊?”

常慧仍舊搖頭,“沒有。”

蘇培盛長長的吐了口氣,“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記得要好好兒伺候著。”

“是。”常慧應下離去。

見常慧走了,蘇培盛把雙手攏到袖子裏,眉間亦起了重重的褶皺,又長長的歎了一聲,發愁道:“事情難辦了。”

蘇培盛歎過後,抬起胳膊,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臉,又打起精神往乾清宮去。

尋常這個時候,萬歲爺要麽去了後宮,要麽也把折子帶回了養心殿內批閱,可今兒這會兒還在乾清宮,說不得那位不服軟前,萬歲爺都不會回養心殿住。

唉,萬歲爺的心思算得上是深沉內斂了,可他也能瞧出幾分,而那位,瞧著客氣和氣,沒有脾氣,可這心裏到底在想什麽,真是叫人一點都摸不著。

說她敬萬歲爺,可萬歲爺的心思,他不信她看不出來,但她就是不服軟不低頭。

可要說她不敬萬歲爺,人家一口一個‘奴才知罪’‘奴才該死’,態度又恭敬得不能再恭敬。

唉,這位可是萬歲爺,所有人的主子,你犯了錯服個軟能如何,就是沒有犯錯你認個罪又能如何,討了萬歲爺的歡心,什麽欺君之罪不能揭過,什麽榮華富貴沒有?

想不通。

蘇培盛心裏滿腹的牢騷,但在推開乾清宮的門前,都收斂得幹幹淨淨。

萬歲爺什麽心思,玉大人明不明白,這是他們兩人之間的事兒,自個兒萬不能表現得明白。

見蘇培盛進來,雍正沉著臉從滿桌子的畫卷中抬起視線。

蘇培盛躬身道:“回稟萬歲爺,玉大人已經沐浴洗漱完畢,這會兒正在看書。”

雍正的眼底閃過一抹難堪,再垂眸看向桌案上的畫像,眸光愈發的冷厲,“把這些畫撤下去,燒了。”

“嗻。”蘇培盛應了吩咐,示意著兩個小太監上前,三人快速的收走桌上的畫像。

全是玉大人的畫像,全是十四阿哥所畫。

十四阿哥這心思,比萬歲爺還要明目張膽,清楚明白,大概也叫萬歲爺認清楚了自個兒心中所想。

也不知道這於玉大人幸是不幸。

畫像收走後,其下是一本從九阿哥的長子弘晸處搜來的對譯文書,和一些往來的書信,書信都是從十爺府裏搜出來的。

蘇培盛垂眸,玉大人幸是不幸尚在兩說,但毫無疑問,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要倒黴了。

也怪十爺做事不謹慎,九爺留了話,要他看過即焚的,偏他沒有照做,這才被搜出這如山鐵證。

他們一直在用密文暗通消息,並且言詞間對於皇上極不恭敬。

*

這邊,雍正心情不虞的在乾清宮難眠,另一邊,玉格在養心殿卻稱得上是好睡。

明兒個不用上早朝,也不用看賬本寫折子,一身輕鬆。

並且,依她的推斷,雍正不可能主動過來問她,要不要做他後宮的女人,太有失皇上的身份顏麵了,所以他不會過來見她,但一時又舍不得處置她。

所以安心的等上三日就好。

不出玉格所料,她和雍正果然就這麽陷入了詭異的僵持中。

一日,又一日,第三日玉格照例又睡到天光大亮才起身。

可能是這些年太過勞神費心的緣故,乍一放鬆下來,她格外的能睡。

玉格洗漱後坐在鏡子前,由著宮女給她梳頭挽發。

她的前半部分頭發,是從雍正元年年初,十四阿哥說,她這樣的,雍正會動心開始,正式開始留的,雖說也留了好幾年,但同後頭的比起來,還是有不小的差距,所以不是很好梳發髻,每次都要坐上許久。

玉格看著鏡中的自己,眼神有些陌生。

她的玉幾乎沒有離過身,她也沒怎麽見過這樣的自己。

為了自保,把人心算計到了極致,這樣的冷漠。

另一邊,崔先生在終於拿到香囊後,開始了早出晚歸,拜訪故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