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表述包括遣詞造句、語法修辭、表達方式、語體風格等多個方麵，它們緊密關聯、相互依存，直接決定語言表述效果。對這方麵存在問題的修改，前麵有關章節已涉及一些，這裏把細節問題集中起來說一說，具體是8個字的方法。
（一）刪，即刪繁就簡。簡潔凝練，要言不煩，這是文稿起草的起碼要求，也是文稿修改中應當把握的重要方麵。長而空的文稿沒人喜歡看，拖泥帶水、重複囉嗦的語言惹人煩，滔滔不絕的空話套話更是令人生厭。解決的辦法就是一個字：刪，把那些多餘的、無用的東西去掉。
1.刪冗字。能少一字則不多一字，盡量做到惜字如金。比如這樣一句話“我們要認真學習和貫徹省委和省政府關於深化改革和加快發展的一係列指示精神”，一句話出現三個“和”字，顯得累贅，把第一個刪掉，第二個改成頓號就可以了。又如“××領導作了重要的批示”“促進國民經濟持續健康地發展”，前句的“的”、後句的“地”均屬多餘，可以刪掉。再如“通過作風整頓，使各級幹部的擔當實幹精神大大增強”，這句話缺失了主語，前麵有了“通過”，後麵就不需要“使”字，它們不能在一個句子中同時出現。
2.刪冗詞。能用一個詞就不用兩個詞，不疊床架屋重複用詞。比如“一年來，各級黨委在加強幹部隊伍思想作風建設方麵做了大量工作，打下了良好工作基礎，取得了明顯工作成效，積累了豐富工作經驗”，“工作”一詞出現四次，後邊三個可刪掉。又如“必須始終不渝、一以貫之、持之以恒地抓好思想政治工作”，前三個修辭語意義相近，用其中一個就可以了。此外還有公文標題中普遍存在的“關於”套“關於”、“通知”套“通知”問題，如《××市人民政府關於轉發省人民政府關於學習宣傳?中華人民共和國道路交通安全法?的通知的通知》，為避免重複累贅，可把第一個“關於”和句末的“的通知”刪掉。
3.刪冗句。能用一句話說完就不用兩句，不重複囉嗦，使句子簡潔、幹淨。比如重複累贅的句子“通過學習，大家提高了認識，統一了思想，武裝了頭腦，提高了站位，堅定了信心，明確了方向，鼓舞了鬥誌”，其中“武裝了頭腦，提高了站位”顯得多餘，可以刪掉。又如“隻有堅持‘三嚴三實’，才能始終保持良好的思想作風，才能把各項事業不斷推向前進，這是肯定的，毫無疑義的”，前三個分句已經是很肯定的意思，後兩個分句就純屬多餘。
4.刪冗段。根據內容表達需要，合理劃分段落，該用多少段就用多少段，不人為拆散段落或增加多餘的段。除了法律法規和規範性文件需用較多段落劃分條、項、款、目以外，其他多數機關應用文特別是篇幅較長的文稿，則不宜把段落分得太多太細，否則就會顯得支離破碎。比如，有的把一層意思分為幾個段落來說，完全沒有必要，可以合並；有的在轉折、遞進時不需用專門的過渡段而用了過渡段，可以刪掉，改用關聯詞語即可；有的在主體內容說完後，附帶性地掛一個段落，而內容又與前麵大同小異，也可以刪掉。
5.刪冗言。即根據精煉、簡約的原則，把多餘的、重複的語言刪掉。“冗言”是造成某些文稿冗長、瑣碎的重要原因。比如闡述某種道理，把最本質、最核心的東西講到就行，而有的文稿喜歡滔滔不絕，一套又一套，說的又都是淺顯的、你不說人家也懂的道理；部署安排工作，應當抓重點、抓關鍵、抓主要矛盾，而有的文稿喜歡麵麵俱到，事無巨細，嘮叨不休；提出某種要求，本來在某個層次說明白就可以了，而有的文稿在幾個層次反反複複地說，或者主體部分明明說過了，到結尾部分還要重複一遍。特別是那些既無意義又占篇幅、被人們稱為“語言垃圾”的空話套話，更應最大限度地刪除。比如概括會議收獲，大多是“通過這次會議，與會同誌提高了認識，統一了思想，明確了方向，鼓舞了鬥誌，堅定了信心，大家一致認為會議開得非常及時、非常必要，對於……具有非常重大的意義”；匯報工作或介紹經驗，開頭幾句大多是“在……指引下，在……正確領導下，在……大力支持下，在……共同努力下，我們的工作取得了良好成績”，結尾語又大多是“我們的工作雖然取得了一定成績，但與上級要求比，與兄弟單位比，仍然存在很多問題和不足。我們一定繼續努力，認真貫徹上級指示精神，虛心學習兄弟單位成功經驗，把工作做得更好，為……作出更大貢獻”，如此等等。類似這種語言，能刪則刪，如果出於某種需要不宜全刪，也要盡可能壓縮，點到為止。
“刪繁就簡三秋樹”，鄭板橋這句話的本意是指作畫時要以最簡練的筆墨表現最豐富的內容，以少少許勝多多許，使之像深秋之樹那樣主幹突出，剛勁挺拔，沒有多餘的枝枝葉葉。用這句話來表達“刪”的意義，最為恰當不過。當然，一個“刪”字，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並不容易。要是容易的話，為何許多文稿該短而短不下來？這裏既有文風上的原因，也有方法上的原因。
首先要“敢刪”。這是針對“長而空”這種由來已久、積弊甚深的不良文風而言的，屬於觀念上、習慣上的問題，甚至還有形式主義作祟的問題。在一些文秘人員乃至有的領導幹部看來，文件長點兒、講話稿長點兒才顯得有分量、有水平，才顯得對某項工作很重視、部署安排很具體很周全。所以，有些稿子明明不需要那麽長，也七拚八湊拉成那麽長；有些稿子明明短得實在、短得合理，也會被視為“單薄”“不全麵”，或者是“偷工減料”。這些片麵認識如不改變，稿子當然很難“短”下來，甚至會覺得越長越好。隻有自覺革除舊觀念、舊習慣，敢於向不良文風說“不”，形成求短求精的良好文風，才會自覺主動地“刪”。
其次要“舍得刪”。舍得舍得，有“舍”才能有“得”，“刪”就是“舍”，“舍”掉多餘無用的東西就是“得”。道理大家都懂，但有時我們會覺得刪掉哪一塊都不合適，生怕刪了就說不清、講不透，就會破壞文稿的完整性，所以下不去手，最後不得已隻好請他人幫忙動刀。這種擔心其實是多餘的。現在幹部群眾的文化水平和理解能力普遍提高了，我們把主要的東西講清楚就行，那些可有可無、婆婆媽媽的東西有什麽不舍得刪？還有一種情況是，有時我們覺得初稿上某些句子很精彩、某段分析議論很精辟、某個典故或者某方麵的知識很有意義，刪掉了豈不可惜？有這種心情可以理解，但是沒辦法，這些“看上去很美”的東西如果與整體關聯度不大，那也隻能忍痛割愛。肚子裏有好“貨”，先留著就是，總有一天能派得上用場，何必非要硬塞在某一篇稿子中？
再次要“會刪”。刪有刪的章法，亂刪一氣當然也不行。要合理控製篇幅，根據內容表達需要，該長則長、該短則短，該留則留、該刪則刪，既要防止長而空，又要防止短而空；要注意把握重點和一般，按照主題表達需要，重點內容予以保留和充實，非重點、附帶性內容盡量壓縮刪減；要善於歸納概括，力求長話短說、簡潔精練，不拖泥帶水，不彎彎繞繞；要注意刪除後各保留部分的銜接貫通，防止前後脫節。
（二）補，即增補充實。補與刪一正一反，都是修改中必做的功課。形象地說，刪是“減肥瘦身”，補是“增食長肉”，目的都是使文稿“健美好看”。補，當然首先是補內容，要按照“缺什麽補什麽”的原則，把漏項補齊，把弱項補強。這裏重點談談語言文字方麵的“補”。
補字和詞。語言表達中的字和詞，按照特定的語境和邏輯關係，有些可以省略，有些則不宜省略，否則就會造成意思表達不完整。比如這樣一句話“理論學習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有些同誌存在厭學、怕學、應付式學的不良心態”，句中包含了轉折關係，應在後半句前麵加“但”字。又如這樣一個文件標題“關於進一步加強思想政治工作意見”，“思想政治工作”是作為定語修飾賓語“意見”的，應在“意見”之前加“的”字。詞的使用也是這樣，應遵循遣詞造句規律，做到“主謂賓定狀補”成分齊全，緊密契合，防止殘缺不全。如這樣的句子“麵對嚴峻的形勢，我們要保持清醒頭腦，科學應對；麵對繁重的任務，要擔當負責，苦幹實幹”，意思是說得通的，但前半句有主語“我們”，後半句則沒有了主語；又如“這份工作報告全麵回顧總結了過去一年的改革發展，提出了今年工作的目標任務和措施要求”，意思也是明白的，但“改革發展”後麵缺了賓語，應加上“情況”二字，才是完整的。
補句。一句話表達一層意思，也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說一句是一句、像一句，把意思表達完整、準確，不能殘缺不全。比如這樣一句話“形勢逼人，重擔壓人，我們一定要踏實苦幹，精細操作”，後麵是句號，話好像沒有說完，應加上“確保各項任務圓滿完成”，這句話才是完整的。又如“理想信念是共產黨人的精神之‘鈣’，每一個黨員幹部都要敢於擔當，奮發有為”，句中意思出現了很大跳躍，從“理想信念”一下子跳到了“奮發有為”，顯然不妥，中間應有鋪墊、過渡，比如在“都要”後麵加上“堅定理想信念，不忘初心，牢記使命”，前後意思才連貫得起來。
還有補意。這裏主要解決言不達意的問題，具體包括兩個方麵。一個方麵是，某種意思雖然說到了，但沒有說到位，不充分，不足以說明某個問題；或者不深刻，沒有涉及事物的本質；或者不準確，繞來繞去說不到點子上；或者不全麵，存在某些遺漏。這些，都要通過“補”，力求表述到位。另一個方麵是，語言文字上片麵追求簡潔，過於“斤斤計較”。追求語言簡潔是必需的，但有時為了增強表達效果，多幾個詞或多幾句話同樣是必需的，口語體文稿尤其是這樣。比如麵對基層幹部和普通民眾講話，為了把意思表達得更明白、更生動些，在不說空話廢話的前提下，多說幾句也是可以的，甚至是必要的；為了突出某個重點或者強調某種見解，該多說幾句就多說幾句，不必削足適履。
無論哪方麵的“補”，當然也要講究方法。要補得準確、貼切，防止補偏了；要補得有度、有分寸，防止補多了、補“胖”了；要補得順當、分明，文意連貫，防止補亂套了。凡補進去的東西，要想清楚補在什麽地方最合適，注意與原稿層次、段落及句子邏輯上的前後照應，避免相衝突、相脫離。
（三）調，即調整理順。調是手段，順是目的，通順、順暢，任何文稿都離不開這個“順”字，順理才能成章。有些初稿之所以層次不明、條理不清、顛倒重複，除了結構方麵的原因外，與語言表述不順也有很大關係。“調”的作用，就在於理清頭緒、清除亂象，使之“順”起來。
調詞序，避免因排列不當而導致表達不清，產生歧義。如這樣一句話“如不加倍努力，就無法實現省政府要求的節能減排”，後半句把“要求”和“節能減排”的次序顛倒了，應改為“就無法實現省政府節能減排的要求”。又如“在遵紀守法問題上，聯係到某些黨員幹部身上一係列存在的嚴重問題，的確值得我們深刻反思，敲響警鍾”，這同樣屬於詞序顛倒，應將“一係列”調整到“嚴重”前麵。
調句序，避免因排列不當而導致前言不搭後語。如這樣一句話“通過‘兩學一做’學習教育，黨員幹部看到了差距，明確了方向，提高了認識”，認識是帶先導性、決定性的，應將“提高了認識”調整到“看到了差距”前麵，才合乎邏輯。又如“領導幹部如果不加強學習，就難以帶動幹部隊伍整體素質的提高，就難以勝任本職”，這就造成了語意含混不清，“就難以勝任本職”是指領導幹部個人還是整個幹部隊伍呢？應把這句話調整為第二句，先講個人再講集體，才是順當的。
調意序，避免因文意表達順序不當而導致主次不分。如某份通報披露某領導幹部腐敗案件，在剖析其違紀違法根源時列舉了幾個方麵：一是平時學習不夠，缺乏紀律觀念、法律觀念；二是自律意識不強，不注意小節，以致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三是理想信念不堅定，放鬆世界觀改造，喪失了“初心”；四是唯我獨尊，盛氣淩人，聽不進不同意見，不能自覺接受黨內外監督。這幾個方麵，就屬於表達順序不當，理想信念是“總開關”，理想信念缺失是腐化變質的總病根，應該作為第一個表達層次才是合理的。
還有其他方麵的調整，比如：有些文字表述放在某一層次不合適，需要挪移到更合適的層次；有些相同或相近的表述在不同的層次重複出現，需要取舍或歸並；有些表述零散雜亂，需要重組、集中，等等。
（四）改，即改正、糾錯。這裏主要指改正錯別字和用詞、造句、邏輯等方麵的錯誤。一般來說，隻要認真、細心，這一點不難做到，這也是文稿修改的起碼要求，如果連這一點都做不到，那就太不應該了。但實際上，這類問題在不少文稿中比比皆是，有些甚至被錯誤地“約定俗成”。下麵來看一些例子。
錯別字的問題。這一點最容易被疏忽。比如助詞的運用方麵，“的”“地”“得”三個字經常被混用，如“這件事幹的很漂亮”，“的”應改為“得”；“毫不動搖的堅持”，“的”應改為“地”；“擺在重要地位置”，“地”應改為“的”。“的”字用於定語，“地”字用於狀語，“得”字用於補語，這是起碼的常識，不容混淆。又如錯字別字，把“相形見絀”誤作“相形見拙”，把“辯論”誤作“辨論”，把“權利”誤作“權力”，把“鬆弛”誤作“鬆馳”，把“棘手”誤作“辣手”，把“提綱”誤作“題綱”，把“好高騖遠”誤作“好高鶩遠”，把“枯燥”誤作“枯躁”，把“摩擦”誤作“磨擦”，等等。這些錯誤，或因字形相近而致，或因讀音相同、相近而致，或因形、音皆近而致，都應細心辨察。
用詞不當的問題。用哪個詞、不用哪個詞，需細心選擇，稍不留心就容易出錯，有時還成為一種習慣性的、普遍性的錯。比如揭露某種問題或披露某個典型案件，人們常常會用到“公開曝光”，“曝光”本來就是“公開”的意思，難道還有什麽不公開的“曝光”？又如“萬一要是出了問題，誰來承擔責任？”“萬一”和“要是”都是假設的意思，擇其一即可。再如“僅僅隻是建立激勵機製是不夠的，還應建立約束機製”，“僅僅”和“隻是”都表示“唯一”之意，同樣不宜重疊使用。還有明顯用詞不當的問題，如“××同誌的無私奉獻精神，得到廣大幹部群眾的一致讚同”，“讚同”應改為“讚揚”，“讚同”的對象應該是某種觀點或意見。又如“××縣委一班人頂著沉重的工作壓力，帶領幹部群眾開拓進取，紮實苦幹”，“沉重”一詞修飾的對象應是思想或精神負擔，修飾“工作壓力”應該用“巨大”才是對的。再如“要切實加強對廣大青少年的思想道德教育，把他們培養成為德智體美勞全麵發展的黨和國家接班人”，這就鬧笑話了，莫非要把孩子們全都培養成國家級領導人？哪有那麽多位子啊！應改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接班人”才對。
造句方麵的問題。造句就是把字、詞組織成句子，一字之錯、一詞之誤，就可能出現明顯語病。比如關聯詞的使用，或條件關係，或轉折關係，或遞進關係，或因果關係，字、詞的使用都不能錯亂。如“隻要善謀對策，才能克難製勝”，這就割裂了條件關係，“才”應改為“就”；又如“既然擔了這份責，必須忠於職守，奮發有為”，這就割裂了因果關係，“必須”應改為“就要”；再如“不管環境非常惡劣，條件非常艱苦，扶貧工作組仍然克服了重重困難，為鄉親們找到了脫貧致富的好路子”，這就割裂了轉折關係，“不管”應改為“盡管”。還有詞的搭配方麵的問題。有時，某些句子中用兩個相並列的詞去搭配一個詞，出現搭配不當、含混不清的情況，比如“各級幹部要不斷加強和提高勝任本職的能力”，“提高”搭配“能力”是可以的，“加強”與“能力”是不能搭配的。反過來，又有一些句子中用一個詞搭配兩個相並列的詞，同樣出現搭配不當。比如“要進一步抓好企業降成本、增效益工作，不斷加快發展速度和質量”，“加快”隻能對應“速度”而不能對應“質量”，對應“質量”的應該是“提高”。還有句式雜糅的問題，如這樣的句子“如果不加強學習，那怎麽能夠勝任本職是可想而知的”，這是反問句和陳述句雜糅，應將“是可想而知的”刪掉，後麵加“呢”字。
錯用成語的問題。所謂成語，即眾人皆說、成為固定用語，其中很多都是從古至今沿用下來，一般出於某個典故。當我們不了解它的出處、而僅從字麵上理解它的含義並予以使用時，就容易出現語不達意，甚至完全搞顛倒的情況。比如某篇文稿表揚某縣分管農業農村工作的副縣長創造出了農村垃圾處理新方法，稱其為這一方法的“始作俑者”。這個成語的本義是指古代第一個以活人為俑做殉葬品的人，後指一切惡劣風氣的開創者，用在這裏就不是表揚而簡直是咒罵了。又如某篇文稿評價某項工作時說“總體情況是好的，但落實效果差強人意”，“差強人意”這個成語出自《後漢書·吳漢傳》“吳公差強人意”，意思是“基本讓人滿意”，用在這裏就變成批評的意思了。此外還有不少經常被用錯的成語，比如“振振有詞”本指自以為理由充分而強詞奪理，被錯用指理直氣壯；“良莠不齊”本指一群人中有好有壞、夾雜一起，被錯用指成績、水平參差不齊；“空穴來風”本指有洞才會進風，比喻某種傳聞有一定根據，被錯用指毫無根據；“處心積慮”本指費盡心思謀劃某件不大光彩的事，含有貶義，被錯用指為了事業而深謀遠慮、殫精竭慮，等等。
此外我們還要注意，除了成語，還有一些很經典的、人們耳熟能詳的格言警句，由於源遠流長，有時容易被誤解和誤用，甚至是約定俗成的誤用。比如“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人們習慣於用它來揭露人性的自私和險惡、腐敗分子的醜陋和貪婪，其實這是天大的誤解。這個成語的本義是：人要勤於修為、提高自我，否則就會愧對於天地良心，為社會所不齒。這裏的關鍵就是那個“為”字，是“修為”的“為”，而不是一切為自己著想的“為”。又如“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人們常常用它來表達力戒驕滿、不斷進步的意思，其實它表達的是佛教的一種修行理念，修行的境界已達到了“杆頭”，不能再高了，下一步就要回到地上，回到現實世界，不能飄在半空下不來。可見，把它引申為理論聯係實際，做到學以致用、知行合一，才是恰當的。再如“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人們一般把後半句理解為，該厲害時就要厲害，該心狠手辣時就要心狠手辣，心太軟就不是真正的大丈夫。其實“無毒”本為“無度”，“度”為“度量”，本義是教誨人們要心胸開闊、大度能容，與前半句的意思是對應的。還有如“女子無才便是德”，人們常常把它作為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來批判，其實這裏的“無”字是動詞，是“本有而無之”的意思，即謙卑便是“德”，而不是說女子就不要讀書、不要有才幹。所以，當我們用到類似這種古老而經典的語言時，要特別注意了解它的出處和本義，防止因誤解、錯用而鬧笑話。當然，有的是長期以來約定俗成地錯，改不過來了。
邏輯方麵的問題。遣詞造句、表情達意應當合乎邏輯、順乎情理，否則就會出現判斷失準、自相矛盾、概念混淆等種種問題。比如這樣的表述“通過幾年來的艱苦努力，各縣區基本上全部實現了農民人均純收入翻一番”，說“基本上”就是還差一點，而不是“全部”，這就是明顯的自相矛盾。又如“各級幹部必須力戒不敢擔當和回避矛盾、推卸責任的不良作風”，這裏就犯了並列關係不當的錯誤，“不敢擔當”本來就包含了“回避矛盾，推卸責任”的意思，它們之間不能以“和”字並列，二者擇其一即可，或者改為“力戒回避矛盾、推卸責任等不敢擔當的不良作風”。又如“各級幹部是否熱心為群眾排憂解難，關係到進一步密切黨群、幹群關係”，這屬於語義雜糅，“是否”帶有不確定性，而後句的意思是確定的，應在“進一步”前麵加上“能否”才是成立的。再如“隻要我們加強理論學習，就一定能不斷提高勝任本職的能力”，這屬於推理不合乎邏輯，“勝任本職的能力”包括多方麵的能力，光靠加強理論學習顯然不夠，還要加強對其他相關知識的學習，在實踐中探求真知、積累經驗、增長才幹。還有概念混淆的問題，如“在廣大群眾、企業職工、青少年中深入開展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教育”，“企業職工”和“青少年”都是“廣大群眾”的一部分，這樣表述就混淆了大概念和小概念的關係。
以上列舉的都屬於明顯的毛病，還有一些用詞用語，雖然算不上明顯毛病，但不規範、不準確、不得體，也應認真改正。
在長期的寫作實踐中，公文形成了很多規範性用語，包括稱謂用語、期請用語、表態用語、評價用語、批轉用語、商洽用語等等，使用時必須合乎規範，力求準確、得體。比如對領導人的稱謂，根據不同情況不同需要，有時應當稱職務，有時則應稱同誌，而有些文稿每次都要提及職務，好像不掛上職務就是對領導不尊重；還有正副職稱謂的混淆問題，有些文稿提及副職領導，卻沒有那個“副”字，好像寫了這個字就會讓該領導不高興，以致不了解情況的人弄不清領導們哪個是正哪個是副，或者以為某副職領導被提拔了。這都是不規範的表現。又如對領導同誌言行的描述、評價用語，也容易出現不得體的問題。比如“親自布置、親自過問、親自協調、親自處理”，基層領導本來就應該親力親為幹實事，要“親自”二字何用？難怪有人戲言“領導還親自吃飯、親自睡覺、親自上廁所呢！”又如“發表了重要講話”“作了重要批示”“作了重要表態”等，“重要”二字幾乎無所不在，用在基層領導身上也不合適，不僅多餘，而且俗氣。再如期請用語，某份請示的結尾語為“以上請示當否，希盡快批複”，請示是用於下級請求上級解決某一問題或答複某一事項的，用“希盡快”三字就是下命令的口氣了，顯然不妥，應改為“請予批複”；又如某單位向某平級單位去函商洽工作，結尾語是“以上事項，務必盡快回複”，這也極不得體，平級單位就應以平等、商量的口吻說話，後半句應改為“請予函複”，若是有求於人，比如要項目要資金要編製什麽的，最好還要加上“盼請支持”，人家看了才舒服。還有如縮略語、模糊用語的使用，在公文寫作中也有一定的規範，不可隨意而為。比如這樣一句話“為了推進經濟高質量發展，我們堅持做到三個著力、四個轉變、六個加強”，下麵沒有解釋說明，人家弄不清你這個“三四六”是什麽內容，這就是縮略語使用不當。又如某份通報總結某地安全事故頻發的教訓時說：“這些重大事故的發生，一定程度上暴露了有關部門執法不嚴、監管不力、履責不到位的問題”，這裏的“一定程度上”是模糊用語，到底什麽程度？這種說法不痛不癢，不足以讓人們反思過失、吸取教訓，還不如刪掉的好。
類似的問題還可以列舉很多。當然，作為初稿來說，這也屬於正常現象，誰也不是有意為之，即使是那些經驗豐富的寫作高手也難免出現個別錯漏和謬誤。因此，文稿修改既要有嚴肅認真的態度，仔細查、仔細改，更要掌握必要的語法修辭知識和公文語言表達規範，善於發現問題，懂得怎樣去改。
（五）磨，即打磨、推敲。本指對器物的表麵進行摩擦，使之光滑、精致、好看。我們修改文稿也常常用到打磨這個詞，即對語言文字進行反複推敲打磨，使之準確、貼切、漂亮。這比前麵所說的“改”又進了一步，如果說“改”是粗加工，那麽“磨”就是精加工，它不是針對哪一個字、詞、句運用上的明顯毛病，而是指表達某種意思有幾個字、詞、句或表達方式可供選擇的情況下，用哪一個更準確、更貼切、效果更好。比如那個著名的“推敲”故事，“鳥宿池邊樹，僧推月下門”，用“推”字並無不可，已經夠得上佳句啦，但賈島先生仍不滿足，覺得“推”字和“敲”字都可以用，但一時不知用哪個好，於是一邊思考一邊反複做著推門和敲門兩種動作，弄得街上行人還以為他神經出了毛病。隨後他又騎著毛驢一邊走一邊低頭琢磨這兩個字，不料差點撞倒了大詩人韓愈，賈島連忙賠禮並說明原因，韓愈才轉怒為喜，沉思片刻說“當然是‘敲’字好啊！明月當空，萬物入睡，敲門聲更顯得夜深人靜”。賈島恍然大悟，這才決定用“敲”字，意境果然大不一樣，故成為千古名句。這個故事就告訴了我們“磨”的道理。也就是說，“改”是改錯匡謬，“磨”是潤色升華，後者是前者的延續和深化。當我們改完錯漏謬誤而再次進行斟酌推敲時，就進入了“磨”的工序。
據說製造行業的打磨工很少有人願意幹，因為那活兒又髒又累，還要特別的細心，其實我們幹寫作這一行的何嚐不是文字“打磨工”？好稿子不僅是改出來的，很多情況下還是“磨”出來的。一遍遍地分析、挑選、比較，改了又改，磨了又磨，雖然未必有“吟安一個字，撚斷數莖須”“兩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那種艱辛曲折，但要“磨”出理想的效果也不是那麽容易的。這不僅需要豐富的語法修辭知識，需要對詞匯的足夠擁有量，還需要較強的分析鑒別能力和審美能力，否則想“磨”也“磨”不好。
首先看看對同義詞、近義詞的“磨”。我們祖國的語言文字太豐富了，表達方式方法太複雜多變了，詞有同義詞、近義詞、反義詞之分，反義詞比較容易識別，同義詞、近義詞則容易混淆使用。同義詞即等義詞，如“報酬”與“酬勞”、“甘願”與“情願”、“懊悔”與“後悔”、“便宜”與“廉價”等；近義詞即詞義相近、但意思不完全相同的詞，如“喜愛”與“喜歡”、“假裝”與“偽裝”、“仔細”與“細致”、“勤勞”與“辛勞”、“發揚”與“弘揚”、“製訂”與“製定”、“加強”與“強化”等。有些詞還會有多個同義或近義詞，比如連接詞“和”“與”“同”“以及”，轉折詞“但是”“可是”“然而”“卻”等。所以在具體運用時，我們會覺得用這個詞也可以，用那個詞也可以，到底用哪個更好？這就要根據不同對象、不同情況來選擇。比如評價某幹部有才華，或者有才能、有才幹、有才智，這幾個詞就有著細微的差別，才華多指文藝方麵，才能多指知識和能力，才幹多指經驗和實際工作能力，才智多指智慧和發明創造方麵。這就要看，他的“才”屬於那種類型，做到精準評價，防止“張冠李戴”。又如“和”“與”二字，都是連詞，但使用有別。說“上級和下級”“領導和群眾”，適用於口語；換“和”為“與”，則適用於書麵語。類似這些，或許讀者不至於如此認真摳字眼，但我們不能不認真仔細地“摳”，力求把每一個詞用準。
其次看看用詞達意方麵的“磨”。文意的準確表達，須通過準確措辭來實現，以體現出力度、程度、語氣、感情色彩等方麵的不同。也就是說，同樣的意思用不同的詞來表達，效果是不同的。下麵舉例說明：
——力度大小的不同。比如“打鐵先要自身硬”與“打鐵必須自身硬”，一個是“先要”，一個是“必須”，前者是提要求，後者既是提要求又是下結論，顯得更為堅定有力、不容置疑、不可違抗。又如“打黑除惡”與“掃黑除惡”，“打”字與“掃”字，前者僅指行為，後者還包括了決心、氣勢和力度，表達效果也大不一樣。再如“認真執行”與“不折不扣地執行”、“對腐敗現象決不姑息”與“對腐敗現象零容忍”、“克服文山會海現象”與“鏟除文山會海現象”等，意思都差不多，但力度明顯不同。人們在閱讀文件或聆聽領導講話時，往往會從某些措辭的力度大小上去體會決策者對該項工作的重視程度、對工作要求的嚴格程度，從而決定自己在執行落實上的認真程度，可見對措辭力度的把握是大有講究的。
——語意輕重的不同。如部署工作的文稿中，用“希望”怎樣或者“必須”怎樣，雖然都是要求人們做什麽、怎麽做，但含義是不一樣的，給人的感覺也是不一樣的。“希望”偏重於號召激勵，“必須”則是祈使、命令的口氣，到底用哪個詞好，就要根據不同的內容和對象而定。又如某份文稿提出當年經濟發展目標，有三種說法可供選擇：努力實現、力爭實現、確保實現，用哪個詞更合適？這就要看是什麽目標。是奮鬥目標，就應該用“努力”或者“力爭”，“力爭”比“努力”強度還要大一些；是計劃目標，就應該用“確保”。如果是奮鬥目標而用“確保”，萬一實現不了，就變成唱高調、放空炮；如果是計劃目標而用“努力”“力爭”，就顯得信心不足、要求不高，沒有體現“跳起來摘桃子”的精神。
——程度深淺的不同。比如工作報告、工作總結、匯報材料等，都涉及對以往工作成效如何評價，這就需要把握好“度”。如“取得明顯成效”與“取得顯著成效”，“較快發展”與“快速發展”“突破性發展”，幾個修飾語意義相近，但有差別，要根據實際情況準確遣詞，既不誇大，也不縮小。又如批評幹部隊伍中某種不良現象，指出其問題性質“嚴重”或“比較嚴重”，指出其後果“影響不好”或“影響惡劣”，分析其危害“有損幹部隊伍形象”或“敗壞幹部隊伍形象”，同樣要依據事實把握分寸，用不同的修飾語就會產生不同的表達效果。
再看看對句子的“磨”。句子是語言的基本單位，孤立地看某個句子並不複雜，但與語言表達效果聯係起來看就有點複雜。句子從句類上分有陳述句、疑問句、判斷句、祈使句、感歎句等，從句式上分有主動句和被動句、長句與短句、單句與複句、緊句與散句等，從具體句型上分還有省略句、縮合句、兼語句、提示句、連謂句等。同字和詞的選用一樣，在表達同一種意思時，我們也會碰到幾種句式句法都可以用、用哪一種更恰當的問題。這同樣可以根據不同內容、不同對象、不同需要等方麵去把握。例如：
——把陳述句改為設問句或感歎句，以加重語氣。比如這樣一句話“發生如此嚴重的環境汙染事件，其中的教訓值得我們深思”，這是陳述句，顯得平實而冷靜。把後半句改成“其中的教訓難道不值得我們深思嗎？”就變成了設問句，明知而故問，語氣就帶點火藥味了，比陳述語氣顯得更有震撼力。這當然不是說陳述句就不能用，二者各有特點，要看用於哪種情況下更合適。又如把陳述句改為感歎句，使語言表達具有一定感情色彩。比如“他這種公而忘私的精神，非常高尚、非常感人”，把後半句改為“多麽高尚、多麽感人啊！”讚美之情溢於言表，用於講話稿中，感染力就更強。
——把散式句改為對稱句，使音韻更和諧。公文雖然不同於韻文，但也要適當講究音節的勻稱協調，錯落有致，有一定的節奏感、和諧感。比如這樣的句子“我們一定要認真學習宣傳和落實好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精神”，這樣說意思沒有錯，如果把“學習宣傳和落實好”改成“學習好、宣傳好、落實好”，句子就更整齊，音節也更和諧。又如“各單位要健全製度，加強管理，紀律嚴明，監督嚴格”這四個詞組，前兩個是動賓詞組，後兩個是主謂詞組，搭配在一起就顯得不協調，應將後兩個改成“嚴明紀律、嚴格監督”。
——把完全句改為省略句或縮合句，使文字更簡潔。比如這樣一段話“永葆共產黨人本色，就要不忘初心，始終保持堅定的理想信仰；永葆共產黨人本色，就要牢記黨的宗旨，全心全意為人民謀利益；永葆共產黨人本色，就要大公無私，清正廉潔，同腐敗現象做堅決鬥爭；永葆共產黨人本色，就要吃苦在前，享受在後，愛崗敬業，樂於奉獻，帶頭完成各項工作任務。”這是完全句，意思也是完全成立的，為使句子簡潔一些，也可以把後麵三個“永葆共產黨人本色”刪去。
——把長句改為短句，把複雜句改為簡單句，以求明快、清爽。公文句子一般以短為宜，不拖泥帶水，不能像有的文學作品那樣，一句話拉得很長很長，連標點符號都沒有。比如這樣的句子“對於存在安全穩定隱患而拒不整改或者整改不力以致造成嚴重後果的地方和單位要嚴肅追責”，語法上是沒有問題的，但句子太長，應在適當的地方加上標點符號把它斷開。還有複合句的使用，它一般用於闡述比較複雜的事理、反映事物之間的複雜關係，但應多用單層複句，少用多層複句，以免纏夾不清。比如這樣一段話“因為全麵深化改革政策性強、涉及麵廣，不僅事關經濟發展、人民利益，事關中華民族偉大複興中國夢能否實現，而且事關體製、機製、製度等一係列深刻變革，事關國家治理體係和治理能力能否實現現代化，所以我們不僅要從思想上充分認識全麵深化改革的重要性、必要性、艱巨性、緊迫性，堅決克服和防止回避矛盾、掩飾問題、不敢擔當的不良思想作風，還要從講政治、顧大局、守紀律的高度，以刀刃向內的勇氣、務實的舉措、精細的操作確保全麵深化改革各項目標任務和政策措施的全麵落實”。這句話中使用了“因為……所以……”“不僅……而且……”“不僅……還要……”等多個關聯詞語，既冗長又複雜，念起來會覺得累，聽起來也會覺得不清爽。完全可以簡化，把不必要的關聯詞和語句拿掉，把句子搞短，把多層複句改成單層複句。
上述幾方麵的“磨”，隻是舉例說明，還有其他很多方麵，後麵有關章節還會涉及。需要注意的是，“磨”，當然是為了好中求好、優上加優，但要堅持從實際需要出發，防止為“磨”而磨，變成單純的咬文嚼字，玩文字遊戲。
（六）聯，即勾連黏合。目的是解決好內容表述連貫性不足的瑕疵。瑕疵即小的問題，但我們不能以為“瑕不掩瑜”而放過，有時候這方麵的“瑕”太多了、太明顯了，也足以掩“瑜”。比如有些文稿，主題、結構、內容都相當不錯，語言表達也說不上有很明顯的毛病，就是因為有些層次、段落、語句之間黏合不緊，出現斷裂、跳躍，使表述的連貫性受到損害。具體的表現如：段落與段落之間缺少過渡，轉折太突然；一層意思與另一層意思之間缺少關聯，顯得鬆散無序；上一句與下一句銜接不緊密，出現裂縫斷痕。這樣，給人的感覺就是不連貫，不流暢，一下子跳到這裏，一下子跳到那裏，不能得出完整的印象，有時還要靠“猜”去把它們貫通起來。出現這類問題，有的是觀念上沒把它當回事，以為這是小毛病，不要緊；更多的是對細節問題考慮不周，或者方法上存在欠缺。
這裏隻說方法問題。其實就是兩個字：過渡。行文中的過渡，就是把前後意思有機連接起來，自然而然由上文轉入下文，本質上是邏輯關係的體現。就像砌牆需要用水泥漿、製膠合板需要用黏合劑、製家具需要用釘子，少了它們，材料就“粘”不到一塊。更形象的說法還有“過門”，它屬於音樂術語，指起調的引導性旋律和樂句、樂段中間的過渡性旋律，其作用是使旋律自然銜接過渡，全曲流暢動聽。我們寫作中其實也經常使用“過門”，比如文件開頭段的最後一句“特作如下決定”，講話稿開頭段的最後一句“下麵我講三點意見”，經驗介紹材料開頭段的最後一句“我們的做法和體會是”，以此過渡到主體部分。又如講話稿結束段，開頭通常是喊一聲“同誌們”，其實這也是“過門”，意味著**就要來了，然後用一段鼓動號召式語言收尾。這種“過門”當然很簡單，大家都會用。而有些“過門”則稍微複雜一些，因為它隱含於文稿內部的邏輯關係之中，需要用心體察，根據不同情況運用不同的過渡方式。
有時用過渡段。它是大的段落之間較為短小的自然段，起承上啟下的作用。有些段落之間是自然過渡的，即小標題、序號、條項本身包含著內部聯係，不用另外的過渡段。但有些段落的內容互不關聯，就需要用到過渡段，或概括上文領起下文，或轉折、遞進，發揮“橋梁”作用。
有時用過渡詞。它表現為關聯詞或詞組，提示前後意思之間的聯係，包括轉折關係（雖然……但是……、盡管……還是……）、假設關係（如果……就……、即使……也……、無論……都……）、遞進關係（不但……而且……、既……又……）、選擇關係（不是……就是……、或者……或者……、寧可……也不……）、條件關係（隻要……就……、隻有……才……）、因果關係（因為……所以……、之所以……是因為……），等等。過渡詞或用於句中，或用於句與句、層次與層次之間，使文意表達嚴謹有序、前後貫通。缺少了它們，句子間的關係就會不明確，意思表達也不清楚。比如“通過這次民主生活會，不僅交流了思想、指出了問題、明確了整改措施，促進了班子團結”，句中隱含了遞進關係，但給人的感覺是話還沒有說完，應在“促進”前麵加“而且”。凡配對使用的關聯詞，一般不省略，有時也可以省略其中一個。比如“不加強學習，就難以勝任本職”，這裏省略了“如果”，但假設關係仍然成立。
有時用過渡句。過渡句是過渡段的縮小、過渡詞的擴大，同樣起前後連接作用。它有時是一句完整的話，如前文闡述了某種認識問題，接下去結合實際來說，中間就可用“事實是最好的證明”這句話來過渡；有時是一個領起性的分句，如概括歸納前文內容、作出結論，就可用“由此可見”“綜上所述”來過渡。此外，在段落之間不用過渡段的情況下，過渡句也可以起到承上啟下的作用。比如某一段落表述了某種內容，接下去的段落，如果是解釋說明的內容，開頭就應有“需要說明的是”等語；如果是細化、補充性的內容，開頭就應有“具體說來”等語；如果是不相關的其他內容，開頭就應有“另外再強調一點意見”等語。這樣，段落之間就不至於“斷線”。
無論過渡段還是過渡詞、過渡句，它們雖然不是關鍵的內容、不是華麗的辭藻，但又關係內容表達是否嚴密完整；雖然沒有獨立存在的“資格”，但又關係語言文字是否連貫流暢。所以，修改中應瞻前顧後，仔細檢查，切不可遺漏、怠慢了它們。
（七）合，即磨合、融合。這裏指語言要與語體、文體相吻合。與語體相吻合，即遵循語言在不同文種中的體式特征，把握好公文語體與文學語體、書麵語體與口頭語體以及敘述型、議論型、說明型、實用型等不同表達方式之間的區別，不相混淆和衝突；與文體相吻合，即語言所表達的內容和所采用的語體要與文種相一致，是哪種文體就采用哪種語體和行文用語風格，同樣不能混淆和衝突。修改實踐中，我們常常發現同一篇稿子中夾雜著不同的語體和語言風格，這就是由於語言與語體、文體不相吻合所致。比如：
口語體語言與書麵體語言混用。口語具有通俗、鮮活、生動的特點，書麵語具有嚴肅性、規範性、係統性的特點，二者應當區別開來。有些正式文件出現較多口語，有些講話稿本來可以適當運用口語而通篇都是書麵語言，有些文稿則是兩種語言混合、穿插使用，搞得不倫不類，這都是不恰當的。比如這樣兩句話“何以如此”“為什麽會這樣”，同一種意思，前者適用於書麵體，後者適用於口語體，如果書麵體用後者就不“書麵”了。又如“關心百姓疾苦，傾聽百姓呼聲”，這話可用於講話稿中，用於文件中則應改“百姓”為“群眾”。另外，即使同樣運用口語，不同講話稿的語言也有一定差別。比如動員部署類講話，雖然可以運用口語，但它是接近於書麵體語言的那種嚴肅、規範的口語；而研討、座談、演講類講話則可以更為輕鬆活潑一些，包括群眾語言、幽默語言和語氣詞都可以使用。
公文體語言與文學體語言混用。這兩種語言的差別是顯而易見的。公文語言嚴肅、抽象而文學語言生動形象，公文語言講究直陳其事而文學語言講究委婉含蓄，公文語言注重程式性、規範性而文學語言注重獨創性、藝術性，二者不能混淆。當然，某些公文體文稿可以而且應當運用某些文學語言，以增強表達效果、提高審美價值，但也要掂量著用、視需要而用，用得恰到好處，在描述事物、表達見解、抒發感情、宣傳鼓動等方麵發揮其點綴、潤飾、強化作用。如果用得太多太濫，效果就會適得其反。比如有些文稿過於追求文采絢麗、語言優美，就顯得花花哨哨、華而不實。文學語言用於書麵體文稿中更應慎重，比如有的正式文件、總結匯報性材料較多出現修飾性語言，或引用詩詞名句，雖然文意表達上沒有問題，但顯得不夠嚴肅，看上去也覺得別扭。
議論體語言與施治體語言混用。議論體即用於闡述事理、發表見解的文體，如調研文章、政論文、評估報告等，它們主要運用描述、推理、分析、實證的方法來表達觀點看法，語言平實、冷靜，更多帶有陳述性、說理性。施治體即實施領導、施行管理的文體，包括決策部署、製度規章、法律法規等，較多使用令使性、規製性語言，以體現引領、推動、約束作用。這兩種語言同樣不能混用。比如有的議論體文稿中較多出現“要”“必須”“務必”等令使性語言，把說事論理變成下達指令了，這當然是不妥的。反過來，也有些施治體文稿的語言混同於議論體語言，語意語氣缺乏決斷性、推動力，這樣就必然減損文稿的特定效力。同時要注意，同屬於施治體，不同文種的語言又有所區別，比如同樣是要求人們做什麽或怎麽做，法律法規用“應當”，而決策部署性文件用“要”“必須”，二者不可混用。“應當”二字用在法律法規中具有法定強製性，用在文件中就顯得缺乏強製性，至少人們的感覺上沒有“要”“必須”那麽肯定、堅決。
語言與語體、文體相吻合，是一個複雜的係統性問題。從順序上講，應該是文體決定語體、語體決定語言，而不是相反。如果初稿語言表達上存在這些方麵的不足，就應按照這種順序進行調整、磨合，使之吻合起來。
（八）捏，即捏合、調和。這主要是針對吸納各方麵修改意見時的技術處理來說的。初稿再怎麽粗糙，它也是按照一定的思路和架構起草而成，各部分、各層次之間彼此聯係而成為一個整體，但在按照各方麵修改意見進行修改時，就勢必或大或小、或多或少對它造成撕裂和衝擊。這時候要防止出現的情況就是，修改意見吸收進去了，某些不全麵、不準確、不完善的問題得到解決了，但文稿原來的架子鬆動了，語言表述變得不嚴密、不連貫了，這就需要著眼局部與整體的和諧一致，做好“捏合”的功夫。
怎麽“捏”呢？要看具體情況而定。
或者是內容上的“捏”。這是最主要的，也往往是修改意見涉及最多的。按照修改意見，無論是添加還是更換某些內容，首先要找準那個加或換的“點”，改動後能夠與原稿上保留的內容連接得上、融合得攏。比如某同誌認為某個認識問題談得不夠深刻、全麵，提出了很有見地、有價值的補充性意見，那麽補充在什麽地方好呢？這就要根據內容表述的連貫性和前後語境的相融度，把它補在最合適的地方，還要讓人看不出添加的痕跡，好像就是起草者自己寫出來的一樣。更換材料同樣如此，人家覺得你原來所引用的事實材料不夠新鮮、不夠典型，要換上他所掌握的更好的材料，那也要“換”得恰到好處、前後貫通，不脫離原有的表述框架。有時，經過添加或更換某些內容後，原稿上保留的內容與之重複或者相衝突了，那就要進行相應的處理，該調整的調整，該刪的刪，該對接的對接，使之融為一體。無論怎麽“捏”，不僅要保持內容表述的連貫性、完整性，更重要的是要與全文總主題和各層次的分主題相吻合，而不能相脫離。但有時也會遇到這樣的情況：某方麵內容的修改意見比較集中，領導同誌也明確要求予以采納，可是采納後與原定主題或分主題又發生了衝突，或者超越了，或者偏離了，那就隻有反過來調整主題或分主題的內涵，使之能準確涵蓋變動後的內容。
或者是語言風格上的“捏”。一般來說，按照特定文體、語體的表達習慣，一篇文稿隻能體現一種語言風格，或者以某種風格為主，兼容其他風格。但問題在於，起草者有自己的語言風格，不同修改意見的語言表達又會有不同的語言風格，那麽，怎樣把不同的風格統一在一篇稿子中呢？這就要看他人的風格與原稿的風格是否大體相符，如果相符，就可以原意、原話照用；如果不相符，就隻能照用原意而不宜照用原話，要通過改造、調適，把它變成自己的話來說，融入原稿的風格中。比如某篇決策部署性文稿提交會議討論或印發有關方麵征求意見，由於參與者的身份、職責、閱曆、見識各不相同，其看問題、提意見的角度、質量和語言表達風格也必然有所不同，有的直截了當，有的委婉含蓄，有的意蘊深厚，有的通俗平實，有的嚴肅冷靜，有的輕鬆活潑，有的偏重理性色彩，有的充滿實踐氣息，如此等等，都需要我們認真分析、把握異同，在吸納修改意見時做到既不違原意，又搞好風格協調，防止因簡單照搬原話而使稿子變成了風格“大雜燴”。話說回來，原稿的語言風格也不可能是一成不變的，尤其在吸納意見較多、改動麵較大的情況下，如果覺得按原來的風格不太合適，就應確定一種更合乎表達需要、合乎各方麵“口味”的表達風格。
或者是邏輯上的“捏”。修改中吸納他人意見，或多或少都會涉及層次、段落、表達順序等方麵的變動，也就是邏輯關係的調整。特別在修改意見較多時，或許連原來的結構布局都需要調整或推倒重造。有時，被征求意見者在原稿上直接修改，有的可能改得字字句句精當到位且合乎邏輯，有的則可能在關鍵性表述方麵考慮多、而邏輯方麵考慮少，或刪或加或改，把原稿的架子拆得個七零八散。無論在哪種情況下，我們既要考慮修改意見的準確吸納，又要從邏輯上予以理順，把不同的修改意見安放在合適的地方。具體的方法如：通過有關層次、段落的調整，理順先後、主次、輕重、因果等方麵的關係；通過關聯詞、過渡句或過渡段的使用，把語意和語句貫通連接上；有時還不得不通過結構的顛覆翻新，把各方有益意見全部包容進去。
或者是觀點上的“捏”。人們就同一問題發表修改意見時，有時可能是完全一致的，有時則可能隻是意思上大體一致，而在角度、力度、方式方法等方麵存在一定差異，有時還可能完全相反，這就需要捏合。比如某篇文稿部署農業農村工作，討論時大家一致認為要補充“大力發展生豬生產”這一內容，但具體的表述又各不相同。農口的同誌認為，這是當地的傳統產業，又是農民脫貧致富的重要渠道，應當實行規模養殖與散戶養殖相結合，出台政策予以大力扶持；環保部門的同誌則認為，養豬生產應當發展，但出於減少環境汙染、建設生態文明的考慮，應當禁絕散戶養殖，推行規模養殖；而基層鄉鎮的同誌又認為，推行規模養殖需要資金、人才和技術，一下子全麵推行恐怕很難，傳統的散養模式仍有存在的必要，否則不僅影響市場需求，還影響農民增收致富。麵對這種種不同看法，就需要通過語言表達上的“捏”，既關照農民增收又關照環境保護，既考慮規範提高又考慮現實可能，使表達出來的意思各方麵都能接受，而且切實可行。類似這樣的問題，我們在修改中經常會碰到，圍繞著某一件事、某一個工作目標、某一種思路或政策舉措，領導、基層幹部、普通民眾、專家學者的說法有同有異，我們在表述上不僅要“存同”，還要善於通過捏合變“異”為“同”。這方麵，有時模糊語言能幫上我們的大忙，比如對某項重大創新舉措，有的說要“立即推行”，有的說要“暫緩推行”，我們可以說“適時推行”；對某個難點熱點問題的處置，有的說要“果斷處置”，有的說要“暫緩處置”，我們可以說“妥善處置”；對某一新生事物，有的認為“要大力扶持”，有的認為“先看一看再說”，我們可以說“積極穩妥地扶持”。類似這種措辭，既模糊又精準，既精準又模糊，說高雅點是語言藝術，說通俗點是折中、調和，留有餘地，其實就是對不同意見的協調平衡，很多情況下都是必要的、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