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娘,隻要您能不讓壽康姐姐遠嫁,您要兒臣做甚都行!”

會寧殿,外殿。

趙禎還是又奔來,向劉娥尋求幫助,聽聞遼朝的迎親隊伍不日將抵達東京,他是真的急了,無助又惶恐!此刻,他緊握著劉娥的手,近乎哀求地道。

劉娥不乏心疼地:“受益,為娘知曉你和壽康姐弟情深,然你們一個是太子,一個是公主,生於皇家,有些事便不能率性而為。”

趙禎反駁道:“太子公主又如何?!難道做公主,連和自己心悅之人在一起都不行嗎?!”

劉娥盡量地安撫開解道:“此話你不可再言了!你知不知曉,你這一句話,會讓多少人獲罪受牽連!”

“大娘娘!”趙禎急得不行。

劉娥不由一聲歎息,到底還是個孩子啊,於是哄道:“壽康的母親也已同意了此事,你便不要再鬧了,好嗎?!”

趙禎頓時有些氣了:“兒臣沒有鬧,兒臣已行了加冠之禮,不是孩童了!”

劉娥無奈地笑了下,伸手去摸受益的頭:“還不是孩童呢……”

趙禎一下讓開了劉娥的手,雖賭著氣,抿了抿嘴角,還是懇求道:“壽康姐姐與兒臣一起長大,如同您的女兒般,您若是不幫她,便沒人能幫她了!大娘娘,兒臣知曉,此事唯有您出麵能解決!您定會有法子說服父皇收回成命的,對不對?!”

劉娥耐心地試圖解釋:“受益,壽康和耶律宗願的婚事已兩國皆知,事關國體……”

趙禎根本聽不進去,憤怒地打斷:“若壽康姐姐是大娘娘親生,大娘娘還會這般狠心嗎?!”

劉娥神色一滯。

趙禎話已出口,再無收回的餘地了,隻堅持地直直與劉娥對視著。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兒子無意的一句,倒是戳破了劉娥心底深藏的某些恐慌,望著眼前雖有一絲怯意,卻仍然執意的小模樣,竟與記憶中那楚楚可憐又決絕的麵容,有七八分的相似,劉娥的喉間發窒,張了張口,半晌方嘶啞地道出:“……你回去吧,回去好好想想,作為一國之儲君,且還行了加冠之禮,究竟應有怎生的言行舉止!”

說罷,劉娥起身,身子微微一晃,憶秦連忙扶住。

趙禎亦是麵色一緊。

劉娥沒甚表情地輕輕拂開憶秦的手,轉身朝內殿行去,那背影瞧去堪堪生出了一股孤寂。

趙禎眼中湧上愧疚,神色糾結,動了動嘴唇,欲言又止。

“太子殿下,您便聽皇後娘娘的吧!”憶秦勸道。

趙禎緊繃著小臉,執拗地立著不動。

憶秦甚是無奈,擔憂地望了望內室,福了福身子,去看劉娥了。

良響後,趙禎到底出了外殿,一直候在外麵的王漸忙迎了上來,還未開口,趙禎回身一撩袍角,直直地跪在了殿門之前。

“太子!”

王漸一驚,急得想拉又不敢拉,便要陪著跪下。

“退遠些。”趙禎一聲低吼。

“太……”王漸方一張口,趙禎一個眼風掃過來,嚇得他連忙退了開去。

驀地,一陣急切的腳步聲響起,楊瓔珞得訊匆匆趕了來。

她看見此一幕,急得上前又是比劃手勢,又拉趙禎。

趙禎固執地:“小娘娘,您不必勸我!大娘娘若是不應允幫壽康姐姐,我不會起來!”

楊瓔珞心疼地紅了眼眶,又“勸了”趙禎半晌。

趙禎卻是挺直背,緊抿著嘴角,毫無所動,倔強地跪著。

楊瓔珞隻得急忙又朝殿裏奔去。

內殿,劉娥正坐於榻上,批閱奏疏。

楊瓔珞進來,也顧不得施禮,忙朝劉娥比劃手勢,指了指外麵。

劉娥也被趙禎氣到了,淡淡地:“他愛跪,便讓他跪吧,”微頓了頓,“反省反省何為儲君!”

楊瓔珞又連連打手勢,還扯了扯劉娥的衣袖,倆母子卻是一般的倔脾氣,劉娥亦是麵無表情地,一動不動地穩坐著。

楊瓔珞急得麵色通紅。

劉娥見狀,歎了口氣,拉了楊瓔珞坐下,將一件縫製了一半的錦衣塞到她手裏:“這是做給他的錦衣,你幫著縫製了吧。”

楊瓔珞看著手中的錦衣,簡直頭疼起來了,知曉自己是勸不動了,滿麵愁容地拿起針線,卻是十針下去,八九針都錯了。

外麵的天色逐漸暗了下來。

一抬眼,便能透過那羽紗窗的縫隙,看見仍舊直挺挺跪在庭院裏的小身影,楊瓔珞再也坐不住了,回頭示意劉娥。

劉娥竟不看她,隻盯著手中奏疏,神色淡淡地吩咐:“憶秦,傳膳。”

憶秦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劉娥:“是,娘娘。”

楊瓔珞無奈,將手中那根本沒如何縫製的錦衣一擱,便起身欲朝外走。

“瓔珞,”劉娥不輕不重地喚了一聲,“你便留下和我一起用晚膳吧。”

楊瓔珞比劃手勢:“姐姐,受益還在外麵跪著呢!”

劉娥若有似無地朝窗外掠了一眼:“他如此這般,倒是有了幾分儲君的魄力。”

楊瓔珞手勢:“他已跪了兩個多時辰了,身子如何受得了!”

劉娥神色微滯了滯。

楊瓔珞急得頓足,轉身就往外走。

“你勸不動他的。”劉娥語調依舊平平地道。

楊瓔珞腳步一頓,轉身又朝劉娥比劃:“姐姐便真的不能應了他嗎?!或者你去勸一勸,和他好好說說!”

劉娥合上奏疏,立了起來,隔著朦朦朧朧的羽紗窗,望著那個異常執著的小身影,眼中神色深邃難測,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你或許覺得我有時對他過於嚴厲了,可……他是太子,將來是要擔起這江山重擔的!早些明白有所為,有所不可為……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楊瓔珞拽住了劉娥的衣袖,神色複雜:“姐姐!”

便在這時,外麵庭院,壽康的貼身宮婢快步來了,福身衝趙禎道了句甚。

趙禎反應了下,才忙著起身,卻因跪得太久,腿便是一軟,看了劉娥和楊瓔珞皆不覺眉心微跳。

王漸忙衝上前扶住了趙禎。

趙禎借著王漸的攙扶,一瘸一拐地迫切朝外奔去。

楊瓔珞抬手比了比:“那是壽康殿裏的人,受益去見壽康了。”

劉娥神色淺淡收回目光,莫名地道:“他們姐弟是該好好敘敘話了。”

憶秦帶著宮婢,擺好了膳食,過來請劉娥和楊瓔珞去用晚膳。

劉娥卻複坐下了,拿起了奏疏,淡淡地道:“瓔珞,你先去用膳吧,我沒甚胃口。”

楊瓔珞見劉娥明顯低落的情緒,不由得一陣心疼,示意了下憶秦,旋即也重新坐回了塌邊,拿過錦衣繼續繡。

劉娥看楊瓔珞。

楊瓔珞邊打手勢,邊掀唇一笑:“我陪姐姐。”

劉娥眼底慢慢浸了暖意,隻覺窩心。

———

“壽康姐姐!”

趙禎由王漸扶著,腿腳有點不利索地急切入了壽康寢殿來。

壽康正立於塌邊,聞言回過身來,笑意盈盈地望了過來:“太子殿下來了。”

趙禎見壽康神色若常,倒是愣了下。

壽康上得前來,親熱地握住了趙禎的手,衝宮婢和王漸道:“你們都下去吧,本宮要與太子殿下單獨敘話。”

宮婢和王漸應了,退了下去。

趙禎有點不知所措地看著壽康:“壽,壽康姐姐,你,還好吧?!”

“噗!”壽康失笑,拉著趙禎朝裏行去,“隨我來。”

壽康將趙禎帶至塌邊,示意那一排的檀木托盤,其裏麵盛放著鳳冠、霞帔、珠翠等,吉服喜氣,珠光奪目。

趙禎遲疑地:“這是?”

壽康道:“皇後娘娘吩咐尚衣庫,把我大婚的婚服送來了。”

趙禎的神色微微一滯。

壽康放開趙禎的手,上前一一拿起給趙禎看。

“這是鳳冠,這是霞帔,還有這些,金釵銀鈿,都是皇後娘娘賞賜的珠寶飾物,很華美吧,顏色款式皆是我中意的呢,要不要我試給你看看?”

趙禎的臉色卻難看了起來,小拳頭攥緊。

壽康對趙禎的神色恍若未見,自顧拿起婚服在身上比了比:“嫁衣如火,該是很襯你皇姐的吧!”看似開心地轉了個圈,衝趙禎眨了眨眼,“對啦,聽聞我的嫁妝可豐盛了,依照父皇和皇後娘娘之意,禮部單子都開了好長呢,什麽珍珠瑪瑙,金銀玉器,珍玩字畫,一應俱全,”邊言,邊笑出了聲,“我都懷疑,父皇和皇後娘娘是想把國庫都搬給我呢,此外啊,說是父皇聽了皇後娘娘建議,還要從秘閣給我搬幾箱藏書,約莫是怕我在那蠻人的地方待得無趣吧,可你說說,我這般一個不愛看書的公主,豈不是暴殄了那些珍本古籍,辜負了皇後娘娘一番美意……”

“對不住!”趙禎再也聽不下去了,驀地上前捉住壽康的手,慎重著小臉,重複了一遍,“對不住!”

壽康笑容微僵,卻還是盡力地笑著:“太子殿下這句‘對不住’,好生沒道理。”

趙禎滿目歉意地盯著壽康,眼眶微微泛紅:“這一聲‘對不住’,是我代父皇和大娘娘說的!壽康姐姐,我知曉你不心悅那蠻人,你不想嫁,受益也不想你嫁!”

壽康臉上的笑容逐漸隱了去,淡淡諷刺地:“我想不想,有何幹係呢?!”

趙禎益發難受地:“受益也為你難受,為你抱不平!可,可是,你或許,或許該也是知曉的,父皇是因生病,才賜了這婚,我不可能去責怪父皇,大娘娘是為了兩國安穩,我也不可能去責怪她。”

壽康微冷了臉色:“是以我便該接受這般的命運,便該接受被當作兩國政治聯姻的犧牲品,是嗎?”

趙禎一噎。

壽康看了看趙禎有點被嚇到的模樣,忽而又揚唇笑了:“我和你說笑呢,”狀似很輕鬆地,“公主有公主的命運,既然享受了皇家的榮耀,自然該接受皇家賦予的使命,不是嗎?!”

趙禎緊握住壽康的手,痛心地:“壽康姐姐!”

壽康笑得更歡了,抬手揉了揉趙禎的小臉:“說你多少次了,小小年歲,不許擺出個老學究的樣子。”

趙禎皺著眉,受著壽康雙手對自己小臉的**,還是難掩的憂心。

壽康又寬慰他道:“其實嫁去北地也沒甚不好,聽聞那裏天高地闊的,肯定比這宮牆裏自在多了。你忘啦,我娘來自蕃域,自小我便聽她講大漠飛沙,草原遼闊,可向往了,如今總算是有機會能親眼去看一看了,你不為我歡喜嗎?!”

“你,你說的,是真心話嗎?”

“那是自然,我何時騙過你?!”

“時常騙。”

“噗!”壽康再次失笑,愛憐地又摸了摸趙禎的小臉,摸著摸著,眼眶便有些紅了。

趙禎再次抓住壽康的手,有些靦腆地:“壽康姐姐,我……舍不得你!”

壽康暖心地一笑,跟著眼淚便掉下來了:“那,那等你長大了,有能力保護我了,大不了把我接回來,陵陽姑姑不就是嗎?!”

“好!”趙禎堅定地,“我一定快快長大!盡快強大起來,到時隻要你還想回來,我便接你回來!”

“嗯!”壽康重重地應了聲,眼淚如掉了線的珠子,成串地砸落。

趙禎替壽康擦眼淚:壽康姐姐,你別哭!

壽康邊擦眼淚,邊笑:“不哭,我不哭!出嫁是歡喜的事,我幹嗎要哭!不哭!”

趙禎猶豫了下,又小心翼翼地問道:“壽康姐姐,你走了,那,那晏夫子怎生辦?”

壽康紅著眼眶一笑:“甚怎生辦,我,我和他,和他又沒甚。”

趙禎切切地望著壽康。

壽康微微避開了趙禎的目光,沉吟了下,轉身自榻上最裏麵的匣子,取出那支在大殿之上吹奏的紫玉蕭,躊躇須臾,方遞給趙禎。

“你將這支蕭,代我轉交給晏殊。”

“好,還有甚話要我轉告嗎?”

壽康頓了下,搖頭:“沒有。”

趙禎以一種超乎年齡的複雜目光望著壽康。

壽康又衝趙禎笑了下,垂眸,看了看趙禎手中的蕭,伸手眷戀地輕輕摸了摸,眼眶再次濕了。

———

天陰沉沉的,盡管喜樂陣陣,大紅的錦緞鋪道,卻給那吉日的歡慶平添了幾分陰霾。

壽康頭戴鳳冠,一身大紅的吉服,於宣德門前向趙恒和劉娥拜別。耶律宗願和遼國的迎親儀仗隊等候在側。

文伽淩並未前來,母女倆已於寢殿話別,用文伽淩的話說,她希冀自此以後,壽康如那雛鷹,能勇敢地展翅去尋找自己的天空,她不喜漢家的這套依依惜別,便不看著壽康上花轎了,最後,她將曾用過一根彩緞馬鞭,贈予了女兒,此刻正懸在壽康的腰間。

“兒臣拜別父皇,皇後娘娘。”壽康深深地叩頭下去,“兒臣今日遠嫁,便不能再侍奉於父皇膝下,願父皇龍體康健,我大宋國運昌隆!”又衝劉娥道,“願皇後娘娘福壽康寧,長樂未央。”

趙恒親自扶起了壽康:“壽康,父皇的好女兒,你是父皇的驕傲,也是我大宋的驕傲,切莫辜負了父皇對你的期許。”

壽康道:“父皇放心,壽康是大宋的公主,會時刻謹記自己的身份,絕不忘記肩上的責任。”

趙恒似輕歎了聲:“父皇隻是希冀你能幸福,拋卻身份的束縛,過得自在隨心。”

壽康微微一怔:“父皇!”

趙恒溫和地:“你自小性子便跳脫,像極了你母親年輕的時候,”輕撫了撫壽康的頭發,意味深長地,“本便該活在更廣闊的天地裏。”

“父皇……”壽康這一刻恍惚覺得趙恒並不是因記憶混亂,將她錯嫁,而是真的想讓她飛去另一番天地間,垂眸間,她又瞥到了腰間的那馬鞭,一時心口酸澀複雜,“兒臣……兒臣謹記父皇之言。”

趙恒又慈愛地撫了撫壽康的頭發。

壽康頓了下,才又看向劉娥:“皇後娘娘,壽康此去,歸來無期,還望皇後娘娘能代為照拂我母親,壽康在此拜謝!”

說著,壽康便要拜下去。

劉娥忙扶住她:“不必再拜,你母親,我定會照顧好!”憐惜地看著壽康,“北地雖遠,然兩國通使殷勤,信使常有往來,你可常書信回來。”

壽康淡淡地:“是,皇後娘娘。”

劉娥見壽康對她明顯的冷淡,不由難受:“壽康……”欲言又止,頓了頓,繼而看向等候在側的耶律宗願,“耶律王子雖非我宋朝人,然能看出來,他會是一個好夫君。”

壽康極淡地諷刺扯了下嘴角,還是恭敬而疏離地:“皇後娘娘所言極是。”

劉娥無聲地歎了口氣,難掩的神傷,耳邊忽而想起了趙禎那句“若壽康姐姐是大娘娘親生,大娘娘還會這般狠心嗎?!”她心縮了縮,到底她這一世子女緣淺薄!

壽康見劉娥的模樣,到底忍不住低聲道了句:“或許壽康有一日能理解皇後娘娘所為。”

劉娥唇邊溢出一抹苦澀:“其實本位一直希冀能有你這般一個女兒……”

壽康抿著唇,並未接話。

劉娥無奈地苦笑了下,伸手去牽壽康的手,壽康稍稍躲避了下,不過還是將手交給了劉娥。劉娥又朝耶律宗願伸手,耶律宗願將手遞上。

劉娥將兩人的手交疊於一處,慎重地:“王子,我大宋尊貴的公主,我官家最珍視的女兒,便交托於你了,祝禱你們夫妻和順,相敬如賓。”

耶律宗願難掩欣喜地緊握住了壽康的手,朝劉娥和趙恒深深施了一禮:“感謝大宋皇帝,大宋皇後的信任!小王在此立誓,今生隻會有壽康公主一位妻子。”

壽康聞言,微微一震。

耶律宗願目光灼灼地看向壽康,續道:“絕不另娶納妾!對妻子,小王以命相守,必將永遠忠誠!”

壽康一時有些錯愕。

趙恒開懷一笑:“王子真性情,甚合朕心!看來我兒是真覓得了佳婿,父皇為你高興!”

麵對耶律宗願毫不掩飾的愛慕,壽康神色複雜。

趙恒續道:“父皇也祝福你們姻緣美滿,祝福我兩邦睦鄰友好,情誼常在。”

耶律宗願又按胸朝趙恒施了一禮:“我大遼亦是同樣的願望,小王與壽康公主的姻緣將是我兩邦情誼最好的見證。”

這時,禮官上來道:“官家,吉時快到了。”

趙恒複深深地看了看壽康:“啟程吧。”

張景宗一聲宣喝:“吉時至——公主起駕。”

鍾磬齊鳴,喜樂高奏。

“父,父皇!”壽康眼眶微紅地看著趙恒,微微哽咽地,“您一定要保重龍體!”

趙恒重重頷首,示意他們啟程。

壽康和耶律宗願再向趙恒和劉娥施上一禮,隨即耶律宗願執著壽康的手,朝那浩浩****的儀仗隊行去,親扶壽康上馬車。

“壽康姐姐!”

驀地,稚嫩的聲音響起,緊跟著,一道小身影飛似地自宮門裏奔了出來,衝到了馬車邊,不是趙禎是誰。

趙禎氣喘籲籲地:“壽康姐姐,等一下。”

“受益,”壽康溫柔地喚了聲,“方才還想著,小受益是不是在宮裏哭呢,不來給你皇姐送行了。”

趙禎本來很傷心,聞言不由瞪了壽康一眼,將當初兩人玩的木偶其中一個塞進了壽康的手裏:“這個給你。”

壽康看了看手中的木偶,眼眶倒是瞬間又紅了。

趙禎掃了眼旁邊的耶律宗願,壓低了些聲音道:“那東西我轉交到了。”

壽康卻似恍若未聽見,隻是看著手中的木偶,輕輕地摩挲了摩挲,又伸手愛憐地摸了摸趙禎的臉:“別老顧著做學問,我可是想要看到小受益將來做個文武雙全的明君,還有啊,多吃點飯,沒忘記你說過一定要比你皇姐長得高吧。”

說著,壽康故意又比劃了下兩人的身高,宛若當初兩人嬉鬧。

趙禎鼻尖一酸:“壽康姐姐!”

壽康努力地燦爛一笑:“走了。”

說罷,壽康斷然轉身,上了馬車。

趙禎殷切地:“你保重!”

壽康進馬車的動作微滯了下,不過未再回頭,唇角澀然地微牽了牽,入了那翠蓋朱瓔馬車內。

喜悅陣陣,儀仗隊出發。

趙恒和劉娥欣慰又複雜地對視一眼,劉娥安慰地握住了趙恒的手。

趙禎跟著儀仗隊奔出一段:“壽康姐姐,你保重啊!”

那盛大的依仗穿過大梁門,街道兩旁的百姓爭相觀望。

一縷簫音自城樓響起,如泣如訴。

天空飄落下了如絲般細密的雨。

雨霧朦朧,晏殊一身青衫,立於那城樓最高處,吹奏著那支壽康留給他的紫玉蕭,蕭聲悵然,如泣如訴……空濛煙雨裏,那清俊臉上的神情縹緲而淒迷。

鬆香閣那半開的窗子裏,傳來了歌伎的曲聲。

歌伎如泣如訴的吟唱聲:“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裏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