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珍娘那兒一看,張司九才知道情況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嚴重一些。
大牛媳婦蘭大花,不僅是破水了,而且還是臀位。
臀位是什麽意思呢?
就是胎兒頭在上,屁股在下。如果要生,就是屁股要先出來才行。
珍娘滿頭大汗,神色焦急:“我試過了,胎位無論如何也正不過來。孩子不肯動。我懷疑,是卡住了。”
正常情況下,胎位都是能正過來的。
隻要手法得當,母親也肯配合,都能正過來。
但現在……
隻有一個可能,就是孩子的臀已經入盆,所以他才動不了,也沒法動。
張司九把手掌搓熱,也上前去摸了摸蘭大花的肚子。
她又不是產科大夫,當然是摸不出來胎位的,但她能摸出一點,那就是蘭大花的肚子,到底是本身肉多,還是孩子大。
這一摸,她就驚住了:“這肚子,完全就是孩子大啊。怪不得會卡住。”
孩子偏大了不少。
再看蘭大花的臉盤子,張司九就知道是個什麽情況了——估計是懷孕時候沒少吃。而孩子又吸收得好,所以孩子長得過大了。
這種,如果等到足月,哪怕是胎位正,估計也得難產!
現在情況擺在這裏,根本就沒有任何的選擇餘地。
張司九和珍娘對視一眼,果斷道:“那就準備剖腹生產吧。”
於是張司九就出去叫聽雲準備手術室。
返回來時候,又和珍娘一起給蘭大花講剖腹產的凶險。
其實,這些也該跟大牛說一聲,然後讓他們夫妻二人見一見,商量一下,彼此心裏有個準備的。
但現在這種情況,誰也沒辦法。
大牛現在還沒醒呢。
而蘭大花上了手術台,也不知道是什麽情況。
張司九說每一句話,都忍不住心裏歎氣。
可她和珍娘都沒露出任何異樣,都非常平靜和鎮定,逐條逐句的解釋,確保蘭大花聽懂了每一個詞,心裏對這次的剖腹產有了足夠的了解。
而她們也正是用這種辦法,來讓蘭大花心裏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不至於那麽恐懼。
至少,她們的足夠鎮定,是會給蘭大花一種這件事情也不是真的一點譜都沒有,至少她們很有信心的感覺。
有了這種感覺,蘭大花是能心安一些的。
蘭大花是強忍著心慌聽完了珍娘說的那些話的。
她忍不住抓緊了被子:“也就是說,我可能要死了。就算沒有死在當時的大出血上,後頭也可能會死在傷口感染上?就算挺過來這一關,以後也別想再生孩子——”
剖腹產的危害,其中之一就是以後再懷孕生孩子,比普通孕婦,凶險程度會增加數倍。
比如,子宮的疤痕破裂,比如,胎盤正好長在了疤痕上……還有腹腔的粘連,會導致下一次即便是剖腹產,也會更有難度。
張司九實話實說:“也不是別想生孩子,是再生孩子,比尋常婦人,凶險十數倍。那可真就是拿命去搏了。”
一般經產婦,會一胎比一胎更容易生,一是有經驗了,二是產程會加快,所以會順利很多。
但剖腹產不是。隻會越來越難。
蘭大花拽著被子,拉高了一點,仿佛這樣能給她自己帶來更多的安全感。
但是,蘭大花發白的嘴唇,和微微戰栗的弧度,都出賣了她的內心。
珍娘憐惜的按住蘭大花的手,輕聲鼓勵:“雖然不得不走這一遭,但我們會盡全力幫你的。你也別那麽害怕,不是每個人都會這麽巧,就遇到了最凶險的情況。你肯定能平平安安闖過來。”
蘭大花眼淚瞬間湧出,她顫抖著道:“我倒不是怕死,我就是覺得,我們兩口子,咋個這麽倒黴——而且以後我不能生了,如果這孩子是女孩……我咋個跟大牛交代?”
珍娘和張司九都沉默了。
因為誰也沒辦法保證,蘭大花肚子裏孩子的性別。
最後,張司九輕聲說了句:“別的都不重要,最重要的,還是保命。”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材燒。
珍娘也用力點頭:“對對對,這個節骨眼上,肯定還是保命要緊。而且,女孩有啥子不好的?我覺得女孩也很好。隻要是自己親生的,男孩女孩都一樣的。”
說實話,比起那些不孕不育的患者,能有一個孩子,不管男孩女孩,那已經是老天爺的恩賜了。
尤其是做接生這一行久了,珍娘更加明白這個道理。
蘭大花卻哭個不停:“如果是女孩,以後家裏連個頂門立戶的人都沒有!我咋個對得起大牛?”
最後,蘭大花是哭著喝的藥。
等她睡過去,張司九看著蘭大花紅腫的眼睛,由衷的歎氣:“希望她能生個男孩吧。”
珍娘也點頭:“但願。”
剖腹產手術做得很順利。
沒有大出血,也沒有任何突**況。甚至出血量都很少。
可唯一不好的是,取出孩子的時候,珍娘也好,張司九也好,都在心裏頭悄悄地歎了一口氣。
這是一個胖丫頭。
雖然是早產兒,但這個孩子顯然還是很健康的,哭聲也十分的洪亮,比起足月兒也沒差多少。這也算是個大好消息——新生兒越健康,越強壯,那麽養活的概率就更高。尤其是早產的新生兒,更是這樣。
這件事情,也算是不完美之中的幸運吧。
抱著孩子出手術室的時候,張司九卻還是忍不住滿心複雜。
一是蘭大花注定要失望,也不知道會怎麽樣。
二一個是孩子是女孩,也不知道將來會遭遇什麽。
三一個是她的父親,還不知道能不能逃過這一劫。
這一刻,張司九想起了那一句話:世人皆苦。
不過出來後,看見坐在門口的趙城,她微微一愣:“你坐在這裏幹啥?”
趙城抹了一把臉,確定臉上沒有流出來的口水,這才微微鬆了一口氣。然後他得意洋洋的道明自己來意:“我是替大牛來等消息的!他剛醒過來,不能動,又擔心這頭,所以我幹脆幫他來看看!”
他說著,還伸長了脖子來看繈褓裏,好奇的問了句:“男孩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