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還是豆娘醒來,才算是短暫解開了這個尷尬。

不過,豆娘家裏人,哪一個也不敢看張司九了。

總覺得是自家連累了人家張司九。

而張司九更感興趣的,還是豆娘的情況。

一覺醒來的豆娘,是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

但是即便不記得方才發生了什麽事情,當張司九問她到底想怎麽做的時候,她還是明顯猶豫了:“雖然張小娘子你說不影響,沒必要,但是我還是想幹脆治了吧。”

張司九也不驚訝,當即點點頭:“好,那我現在跟你說一下,如果做這個手術,可能會有什麽風險。然後你們一家人回去之後再商量。”

“這個手術,就算要做,也要做很多準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成的事情。你們先慢慢考慮著。考慮好了之後告訴我。我再來安排。”

張司九心裏默默地說:主要是,我現在連個正經的手術室都還沒有呢。要做手術,你這個還是大手術,我肯定要準備手術室,以及術後住院的地方……

豆娘聽了張司九這些話,反而有點驚訝:“您不反對?”

張司九樂了:“我反對做什麽?這是你的身體,有什麽感覺,當然還是你感受最深。我作為大夫,給出的建議你不願意,那就隻能我說清楚情況,然後你來選。”

豆娘眼眶一下紅了。她站起身來,拘謹鄭重的朝著張司九拜了又拜,嘴裏不住道:“謝謝,謝謝,謝謝。”

張司九花了足足半個時辰,才算是講明白了手術過程,手術風險,以及手術後可能會遇到的情況。

水都喝了兩大杯。

講完之後,確定一家人都聽明白了,張司九就讓他們回去考慮考慮。

豆娘他們再三感謝,這才起身準備走。

隻不過,走的時候少不了又推辭了一番——他們覺得給十個錢太少了,簡直對不起張司九耗費的這麽多口水。

所以堅持要把自己帶來的老母雞和雞蛋留下。

張司九那肯定是不能要,就互相拉扯半天。

最後,兩邊都氣喘籲籲,精疲力盡。看向對方的目光充滿了敬佩。

張司九坐在椅子上,無奈道:“快拿走吧。雞要拉屎,放在我這裏也不幹淨。萬一其他病人過來治病,很可能會影響到人家的。”

活禽這種東西,和病人,尤其是有外傷的病人,那是必須少接觸的。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豆娘總算沒有堅持。

不過,他們一家子起身走到了門口的時候,豆娘的女兒忽然回過頭來,看住張司九,認認真真的說了句:“張小娘子,您是我見過最認真負責的大夫了。”

說完,她就不好意思的跑了。

張司九愣了一下,好半晌才笑出聲來。

她轉頭跟聽雲感歎:“多可愛的人啊。”

聽雲嘟噥:“他們這是怕你聽了齊敬的,不給他們做手術了。”

反正他有點耿耿於懷。

畢竟之前這家人怎麽不說這話?現在背著人說,誰能聽見啊!

張司九揚眉:“聽雲你不對勁。你這個怨氣很大啊——”

聽雲沉默片刻,才道:“罵名都是九娘你的,好處都是別人的。九娘你就是太心軟了。就該讓他們去太醫署說去——”

“他們是病人,我們是大夫。他們給了診金,就夠了。”張司九笑笑:“至於名,也不是他們給的,是我自己掙的!至於別的東西,他們不做才是常態,何必放在心上。”

“醫生嘛,隻管治病。不管別的。”

張司九知道聽雲是替自己抱不平,覺得今日齊敬就差指著自己鼻子罵這個事兒,豆娘一家竟然沒有一個站出來的。太不仗義。

她笑眯眯道:“今日請你吃條子。你就別氣了。”

聽雲哼哼:“誰稀罕肉條子。我就想把肉條子糊在那個姓齊的臉上!偷師的時候,他怎麽不敢吭聲?這會兒覺得偷到手了,就能挺直腰杆了?”

張司九笑得不行:“好了好了,不值得生氣的。”

聽雲長嘯:“九娘你就是心太軟!”

兩人正說著話,又有病人過來,還沒進來,就先驚訝了一聲:“這麽多雞蛋怎麽放在這裏?也不怕被提走了?”

張司九和聽雲跑出去一看,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豆娘他們一家,還是把籃子留下了。

雞沒了,雞蛋都在。

顯然,他們也聽進去了張司九剛才的話,所以才沒把雞留下。

看著這一籃子的雞蛋,張司九有些無奈,又笑著衝聽雲揚了揚眉:你看,做的事情,不都是沒有回報的。

聽雲臉色好看很多,“那看來,他們還是有點良心的。”

一轉頭,他就跟新來的病人介紹起雞蛋的來曆。

那病人病沒看上呢,就先聽了一肚子故事。

最後幹脆連自己來幹嘛都忘了,聽得興致勃勃的。

張司九目瞪口呆。

而齊敬這頭怒氣衝衝回了太醫署,一屁股坐下,才看到了自己手裏提著的點心。

本來點心是給張司九的。

可現在……

齊敬想起自己剛才過去找張司九的目的,頓時臉色更難看了。

他把點心放桌上,看著看著,更生氣了——

自己緩了一會兒,齊敬就去見了陳深嚴,張口就是:“老師,這件事情,我做不了。您還是換一個人去吧。”

本來都坐等好消息的陳深嚴臉上浮現出了疑惑:???

等到仔細再一看齊敬的表情,他就更納悶了:“你這是遇到什麽不高興的事情了?”

自己這個徒弟,陳深嚴還是了解的。齊敬一向都脾氣還算溫和,而且也是難得的懂得變通之輩,所以他才會對齊敬寄予厚望。

所以現在這樣……能不叫人奇怪嗎?

齊敬猶豫了一下,就把這個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最後與陳深嚴道:“老師,張小娘子雖然有天賦,是個好苗子,但她這樣的想法,何其危險?這與害人又有什麽區別?她還聽不進去,固執堅持己見。要我說,她根本不像老師想的那樣!”

“我懷疑,她就是沽名釣譽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