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時間到了初春,可料峭的寒意還是隨著夕陽的斜下洶湧而至。
這裏依舊處於高原地區,海拔太高,溫度也就低了很多,常年不化的積雪更增添幾分肅穆和寒冷。
冷風帶著雪沫子吹進營帳,被營帳中的篝火瞬間吹化,化作點點濕意,落在地麵上,不任何人所在意。
李靖被冷風一吹,忍不住咳嗽一聲,緊了緊身上的大氅,才感覺溫暖了許多,呼出一口氣,氣息逐漸平緩。
李世民倒是血氣方剛,這點寒意比之在高原之上作戰顯得有些微不足道,也沒有李靖如此大的反應。
揮了揮手,李靖讓親兵拉開簾幕,映入眼簾的是營帳外,延綿不絕白色的營帳,以及點綴在營帳群中的密密篝火。
讓軍營中肅穆的同時,也帶來幾分亮堂和難以察覺的熱鬧,倒是頗有意味。
“明日我們將班師,前軍大部已經扯下來了,這個祿東讚要看好他,他若是出事了,我們便隻能重新撤回來再次對戰了。”
李世民詫異,“將軍,您覺得我們有人會對他出手?”
“不。”李靖搖搖頭,“我擔心的是吐蕃人會對他出手,我們的人沒那麽蠢,我們打不打得下去難道還看不清嗎?”
他看向外麵的風景,夜色是當下的主旋律,連天空中的月亮在這裏也明亮了許多。
“難保吐蕃有人會不希望他回去,除非是某些奸佞之人,我相信吐蕃人比我們大唐更希望祿東讚能夠平安回去。”
要不然,誰願意背負主動認輸向大唐議和的責任?
可不管是哪裏,都不缺少為追求自身利益而鋌而走險的之人。
“時刻監視保護他,別讓他出手,沒準第一個出手之人便是我們的人呢?”
李靖回頭對視著李世民,後者雙眼一眯,“您是說,白石宮的人可能會假借我們的人,或是我們的身份,對祿東讚下手?”
“嗯,很有可能。”
李靖眼底透露著幾分殺意,神色卻無比的平靜,輕歎出一口氣。
“白石宮啊,總有一天,我會親自搗毀他們。”
李世民沉默的點點頭。
片刻後,連他都感覺到了冷意,看了閉上眼緊裹著大氅的李靖一眼,連忙朝親兵揮手。
親兵趕緊\合上了簾幕,這才杜絕了外麵的冷意,讓營帳內溫暖了許多。
“將軍,您覺得白石宮所在何處呢?”
李世民一直想不明白這個問題。
白石宮的痕跡遍布整片地區,囊括大唐,吐蕃,突厥,還有黨羌等國。
似乎無處不在,無所不有。
“隴右道並未發現他們的老巢,祁連山道劉弘基大總管親自帶大軍巡視,剿滅了突厥殘部,可還是沒發現他們的身影。”
“甚至連嶺南荊湘道行軍總管李孝恭也並未在嶺南發覺白石宮的蹤跡,馮盎倒是之前跳脫不已,現如今安分了下來。”
李世民將自己所知曉的消息一一道出,聽得李靖眉頭忍不住挑動了一下。
他意味深長的笑了笑,睜開雙眼,轉身往裏麵走去。
親兵們趕緊上前收拾宴席殘局,很快,整個營帳中就隻剩下了李世民和李靖兩人。
“秦王殿下,您所知道的不少啊,看來您也是有備而來啊。”
李靖雙眼深深的看著李世民,嘴角含笑,這是他的標誌性動作,而並非是表達感興趣或是不滿,甚至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嘴角的笑意代表著自己的什麽情緒。
可這一抹笑意,卻時常令敵人聞風喪膽,好似他是閻王,閻王一笑,生死難料。
李世民也不覺得尷尬,在他不遠處的盤坐了下來,將大氅披在身上,帶來深深的暖意。
“大將軍多慮了,我這不都是為了大唐,為了早日挖掘出白石宮的秘密,將他們一網打盡!”
李靖點了點頭,不置可否的端起麵前親兵剛倒的茶盞,裏麵加了一些恢複的藥材,讓茶水呈漆黑色。
他一飲而盡,感覺口腔中有著難以承受的苦澀,可他依舊麵不改色,甚至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痛苦會讓自己變得更加清醒一些,他現在也是如此。
“殿下誤會了,將士百戰死,壯士十年歸,我等全體將士都是抱著拳拳之心,效忠於大唐,是當今聖上,絕不幹涉其他。”
他放下茶盞,砸了咂嘴,說道:
“殿下還是請回吧,若您當真是要找白石宮的總部所在,大可不必大費周章。”
李世民詫異的哦了一聲,不明所以。
隻見李靖伸出食指,指了指上麵。
“白石宮便是在那雪山之上,你沒發現吐蕃不對勁嗎?他們有問題,而且條件答應得太快了。”
李世民猛地站起來,“那我們當下就該即刻發兵,一舉將白石宮之人剿滅才是,我就不信他們還能抵抗我大唐數十萬大軍!”
“稍安勿躁,秦王殿下。”
李靖並未斥責李世民的年少輕狂和衝動,眼神中倒是帶著幾分欣慰之色。
年輕人不氣盛,難不成還得等老了再氣盛?
從李世民的身上他倒是看出了大唐的未來,有朝氣,有目標和方向,敢作敢為,而不是畏畏縮縮。
這讓李靖很滿意。
可年輕也就意味著經驗不足,一下便暴露出了李世民其實在嶺南的根基不深,要不然也不會察覺不出嶺南現在安靜的有些過分了一些。
“大軍不可再輕易動彈……”
頓了頓,他接著補充了一句,“起碼在解決完嶺南的問題後,才能調動大軍,起碼這幾年大軍不能輕動。”
李世民眉頭緊皺,“為什麽?”
“我們明明已經勝券在握了,大軍還未撤回,大可連夜發兵,一舉拿下吐蕃,將吐蕃納入大唐皇朝的版圖才是。”
“我就不信以現在大軍的氣勢如虹,會拿不下吐蕃?”
李靖笑著搖了搖頭,又一不小心觸動了氣管,忍不住劇烈的咳嗽了幾聲。
還是太年輕了,一下就被眼前的勝利給看花了眼。
“哪有那麽容易,你現在看到的隻是人家願意給你看的。”
李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哦不,應該是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