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黑雲壓城,閃電橫空,驚雷陣陣。

整個長安城仿佛處在天崩前夕,路上都沒有什麽行人。

杜府前卻是格外喧囂。

數百儒生早已聚集於此,之乎者也地叫罵著,罵得杜構惶恐不安。

昨晚喝酒的時候,二弟並沒有跟他說衛國公和英國公已經放他過關,更沒有提那什麽最道貌岸然的四句話。

聽到那麽多儒生辱罵後才得知,他捅了馬蜂窩。

陛下雖愛道,卻以儒術治天下。

遍觀朝堂,又有多少文臣不是儒臣?

如今儒生已動,文臣恐怕也已蓄勢待發。

早朝之上,二弟必被四麵圍攻,任他舌燦如花,恐也難以招架!

這可如何是好?

他揉著額頭苦思良策,一個家仆神色慌亂地跑來嘀咕了一番。

杜構聽後,欲哭無淚地跑到杜荷的麵前。

杜荷剛在丫鬟的侍奉下換好官服,歪頭瞥了他一眼道:“大哥,這一大早起的,你咋這表情?”

杜構唇舌打架道:“李……李夫人休了王宏!”

“臥槽!”

杜荷目瞪口呆道:“李蕙?”

“除了她,還能有誰?而且她還直接以‘不為夫人’的身份遁世修行……”

說到這,杜構往椅子上一癱,唉聲歎氣。

現在坊間都知道,李蕙代英國公考二弟,二弟說出傳世之言的同時羞辱了天下儒生。

她早不離,晚不離,偏偏在這個時候離婚。

采用的還是離經叛道的女子寫休書,告知天下人的方式!

考慮到二弟行事荒誕,這太容易讓人聯想到是他教唆的了。

而李蕙說自己從此是“不為夫人”,顯然也是取自二弟那四句話。

這更會讓人篤定是二弟幹的好事。

若她休的是普通男子倒還好,那可是王宏,出身於琅琊王氏!

自兩漢以來便是名門望族,鼎盛時可是被稱為“王與馬,共天下”!

得罪如此底蘊深厚,影響甚遠的世家,饒是位高權重的英國公,估計也會頭大如鬥,更別說沒有阿耶的杜家了。

杜家從此危矣!

不過最艱難的恐怕還是今日的早朝……

他連忙對杜荷道:“我與你同去。”

“這個瘋批!這就是她送給我的得償所願?”

杜荷也沒心思回應大哥,隻想現在就去找李蕙,把她摁在地上狠狠地摩擦。

還要吊起來用鞭子抽,用蠟燭滴,用辣椒往嘴裏塞。

她缺愛,想要離婚,那就離。

這時機選的……

不是把他扔到油鍋裏炸嗎?

招她惹她了?

還不為夫人!

就是個死道姑!

丫丫的呸的,真會拉仇恨呀!

別看他目空一切,但也知道琅琊王氏素有“華夏首望”之稱,乃是頂級門閥。

他們從東漢至明清年間,培養出了35個宰相、36個皇後、36個駙馬和186位文人名仕……

這是實打實的底蘊呐!

他知道自己遲早要對這些名門望族下手,可上來就要對付這樣一個“巨無霸”,還是一個貴婦給搞出來的,好淩亂。

原本以為今日早朝必是狂風暴雨。

現在看來,他錯了。

那幫大臣不把他搞死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畢竟這是極為罕見的為琅琊王氏納投名狀的好機會。

皇帝都想和他們聯姻,再清高的文臣也會有攀附世家之心。

緩了一會兒,他冷靜下來道:“她為何離?”

杜構苦聲道:“說是王宏有龍陽之好,每日對她鞭打辱罵,待如豬狗。”

有病吧?

家有美豔嬌妻不寵,跑去撿澡豆。

這下爽了吧?

人盡皆知了!

也難怪李蕙會瘋癲,擱誰都受不了。

不過,這是不是也意味著她還是個黃花大閨女?

噝!

別讓他再遇見她。

不然……

一定讓她看顏色圖錄,如狼似虎,甚至坐地那啥!

不是他非要往人家寂寞處撒石楠花,而是她忒不厚道了!

“債多不壓身,仇家也不嫌多。”

杜荷幹笑道:“反正都已經這麽刺激了,再刺激點也無妨。大哥,我自己去就行了。”

說著,他看向還趴在**酣睡的三弟,上前給他蓋好被子,然後走到大門前,打開了門。

一眾儒生怔了一下,隨後便群情激奮地大喊道:“亂臣賊子,你終於敢出來了!”

杜荷極為散漫地掃向他們道:“嘰嘰喳喳幾隻鴉,滿嘴噴糞叫呱呱。今日暫別尋開心,明早個個爛嘴丫。”

“你你你!”

“我什麽我?寫詩寫不過,罵人又不是那塊料,還一大早起跑這來裝模作樣,狂刷存在感,說你們道貌岸然都侮辱了我那四句話。”

這不亞於傷口撒鹽,肆意欺淩啊!

一眾儒生摩拳擦掌道:“狗賊,拿命來!”

“我看誰敢!”

一杆銀槍從空中飛來,插在了杜荷的麵前。

這一次是調戲似的晃了晃。

儒生們嚇得遠離數丈。

李貞英麵容清冷地走來道:“你今日還是別去早朝了,聽阿耶那意思,隻怕有去無回。”

“你還真來保護我了。”

杜荷笑了笑道:“早朝肯定是要去的,隻是我這人睚眥必報,被他們罵了那麽久,不打一頓,影響我早朝發揮。”

見被盯著看,李貞英白了他一眼道:“你想讓我幫你打?人太多了。”

“肯定是看他們打自己。”

“這青天白日的,你尚未醒困?”

這幫文人是來揚眉吐氣,為天下儒生一雪恥辱的。

讓他們打自己,不是又添新恥嗎?

而且君子動口不動手,打他都還沒打成呢,又焉有對自己動手的道理?

杜荷現在就喜歡被女人質疑,趁機道:“我若實現了呢?”

李貞英幾乎脫口而出:“我想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包括握搶驅兵?”

“一言為定!”

不就是傳授槍法嗎?

隻要他想學,她絕不吝嗇。

“我會讓你握到瘋……”

杜荷壞笑一聲,往人群走了幾步道:“我承認為天地立心那四句話得益於四書五經,才能想出來。我也很喜歡儒家經典,比如《論語》。”

一個儒生睚眥欲裂道:“那你為何還要說什麽最道貌岸然?取自儒家,反倒折辱儒家,你才是道貌岸然,不配為人!”

“我說的是大實話,談何道貌岸然?”

杜荷攤手道:“當然,如果你們沒有聽過戲謔之語,我也可以給你們講講。”

眾人頓時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你……你想講什麽?”

“《論語》新解!”

杜荷打了個響指,搖頭晃腦道:“子曰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其實是在說他人到七十了想幹嘛就幹嘛,因為他的規矩就是規矩。”

“放肆!”

“住嘴!”

“混賬,你怎能如此曲解先聖?”

……

儒生們嘶吼著,咆哮著,無不想把杜荷給抽筋剝皮。

就是李貞英都聽傻了。

夫子說的是這個意思?

他這不是要讓他們打他們自己,而是想讓自己被活活打死啊!

杜荷見他們這麽氣憤,興致更高了:“子不語怪力亂神,其實是說夫子一言不發,用怪力把神仙給抓起來嘎嘎亂殺!”

“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就是早上聽了我的道理,今晚你必須得死。”

“子曰君子不重則不威。君子一定要下重手嘛,不然樹立不了威信。”

“子曰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但凡打架,隻要猶豫,對方便站起來了,不猶豫便能直接將對方打廢!”

他一口氣說了很多。

但儒生們的怒火也已鼎沸。

他們似是聽懂了打架的要義,爭先恐後地衝向杜荷道:“打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