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貞英提起銀槍,站在了杜荷麵前。
“貞英啊,用不著,用不著。”
杜荷把她推開,將手往後一伸道:“斧來!”
一個五大三粗的家仆遞來一柄砍柴的斧頭,立馬又回到院子裏去了。
“我這人向來喜歡以德服人!”
杜荷看向暫時止步的眾儒生道:“如果你們非要把事情鬧大,那我也可以以德斧人,隻要我一聲令下,杜家的家仆都會視死如歸。”
“李大小姐也可以到官府報官,說是你們先動的手,到時會發生什麽,你們最好掂量清楚。”
一儒生怒不可遏道:“你故意羞辱先聖,天下儒生人人得而誅之!”
“我都說了是戲謔之語,你們聽不進去人話?”
杜荷輕笑道:“而且我有沒有罪,自有陛下定奪,何時輪得到你們殺人泄憤?”
“你!”
“行了,倘若你們真的珍視《論語》,我可以給你們一個機會。實不相瞞,我無聊時寫了很多這樣的戲謔之語,足以編撰成冊。你們也知道,我現在名揚天下,隨口一句便可風靡四海。”
“你這是何意?”
“如果你們今天不舉起羞羞的鐵拳,左手打右胸,右手捶左胸,那我就立即讓人把我那《論語》新解傳播出去,以娛世人。”
“你敢!”
儒生們再次被激怒了。
他竟得寸進尺,還威脅上了。
隻是他們心裏也有點打鼓。
這廝可是啥事都幹得出來啊!
哪怕能讓陛下出手阻止。
隻要他想,還是能夠散播。
而且他所言不假,別人對《論語》新解,可能難以引人注目。
他不同!
昨天僅僅一日,他的才名已如雷貫耳。
接下來無論他說什麽,都會被人關注,甚至是效仿。
那將對《論語》造成不可挽回的衝擊。
杜荷揮了揮手中的斧頭道:“別跟我提敢不敢,現在就看你們做不做。你們不是奉儒學為圭臬嗎?在你們殺我又殺不成,也沒法一直攔著不讓我去上朝的情況下,這是你們唯一能為儒學所做並彰顯己身的事了。”
“子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們都不身體力行地守護,還勸我不要曲解,那不是有違先聖之言,道貌岸然,虛偽至極!”
道德綁架誰不會?
以彼之道還治彼身誰不會?
更何況他們還有這麽做的動力在!
就在一眾儒生憤怒又錯愕的時候,一個喜歡出風頭的儒生走到最前麵,一拳打在了自己的胸膛上,然後很是傲嬌地吐了口鮮血道:“為了儒學,我死都不怕,還怕這個?”
他這麽一帶頭,其他儒生紛紛舉起鐵拳,一個比一個狠。
有些把自己捶得嘴角溢血。
有些把自己打得鼻青臉腫。
有些還以頭嗆地,把自己給磕暈了過去。
數百號人,一時間心甘情願地自殘,看起來也是觸目驚心。
“不好!”
李貞英眼皮直跳道:“他們這是在添你罪狀,成就己名。”
“知道啊,我賞的!”
杜荷古井不波道:“滑不滑稽,疼不疼,他們自己心裏最清楚,你要願賭服輸,幫我握槍驅兵。”
“不用贅述!”
李貞英掐了他一下道:“這般慘狀,又牽扯那麽多人,陛下必然會怪罪的。”
多大點事?
杜荷大聲道:“你們是否自願?”
他們異口同聲道:“不容置疑!”
“甚好。”
杜荷從懷中拿出一本小冊子道:“我原本就打算在今日早朝之上,將這《論語》新解呈給陛下的,都揣著呢。你們這打,好像白挨了。”
“混蛋!”
“狗賊!”
“欺人太甚!”
“我要殺了你!”
……
數百儒生的怒火又一次被點燃了。
杜荷卻是扔了斧頭,當著他們的麵大搖大擺地上了馬車。
無一人上前。
為了私欲,他們已經畫蛇添足,貽笑大方。
再鬧隻會自取其辱。
還是把他交給陛下和百官吧。
今日他不死,大唐國將不國!
李貞英徹底被他這手段給折服了,握緊銀槍道:“平安歸來,我等著你!”
太極殿。
今日早朝的參奏之風猶如洪水猛獸。
魏征先參了自己,隨後參了皇帝。
參自己緣於自作聰明,竟讓杜荷過了他這一關,想耍賴都不行。
參皇帝是李世民給了他這樣的機會。
英國公李勣也被參了,而且是群參。
自然是因為李蕙休夫一事,指責他門風不正,治家不嚴。
讓他們耿耿於懷的還有,在杜荷說出那等狂妄之語後,他還讓他過關了。
這不是存心與文臣為敵嗎?
李勣自始至終都是雷打不動,連句辯駁之言都沒有。
而他們最想參的人,遲遲沒有現身。
直到有侍衛快人一步,將在杜府前發生的事上稟後,他們一個個宛如戰神附體,戰意衝天,似要和杜荷不死不休。
程咬金幸災樂禍道:“杜荷這是直接衝進了夫子廟啊,俺老程都不敢幹的事,愣是被他給幹了。”
尉遲恭冷笑道:“他這是想置之死地而後生?隻怕會葬身死地!看到沒有,孔大人親自來了。”
他嘴裏的孔大人,乃是孔子第三十二代孫,當世大儒孔穎達,任國子司業。
也是弘文館十八學士之一,秦王府舊人,很受恩寵。
聽說《論語》被曲解,數百儒生被杜荷那般戲弄後,孔穎達既沒老淚縱橫,也沒失態狂吼,就鏗鏘有力一句話:“陛下,今日若您不為先聖主持公道,臣無顏以孔為姓,必撞柱死諫!”
“死諫!”
禦史台的官員備受鼓舞,躍躍欲試。
文臣們也是暗下決心,誓除小賊。
不少武將也因憎惡杜荷戲耍諸公而準備幫腔。
饒是李世民,都有些不安地挪了挪龍屁。
明君不怕勸諫,唯怕死諫。
因為一個不留神,就會葬送了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英名。
他還是有點低估杜荷為非作歹的能力了。
這才一日一夜,就讓朝野雞飛狗跳,更勝先前了。
杜荷似乎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他慢悠悠地走上金鑾殿道:“微臣杜荷,拜見陛下。”
李世民沒理他。
治書侍禦史權萬紀出列道:“杜荷,你可知你官任何職?”
擦,第一個向他開炮之人就這麽猛的嗎?
杜荷知道此人。
曆史上曾擔任王府長史,輔導過吳王李恪和齊王李祐。
他是出了名的偏執狂,把吳王和齊王都給管得死死的。
後來舉報齊王謀反,慘遭射殺和肢解。
上來就被這種人盯上,如果他問你答,順著他的節奏來,那會被直接參死的。
“權大人,我無禮、狂悖、德不配位,還因家門被堵而遲遲未到,這些你都不要參了。”
杜荷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在來的時候,就有儒生告訴說今日會被參死,還是撿怎麽能最快參死怎麽來吧,免得浪費諸位禦史台大人的口舌。”
“你們的那張嘴應該是為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而不是為我這種小賊而長。陛下升朝也應為家國大事,而不是我這種小人行徑。”
他竟當朝承認自己是小賊和小人……
這把醞釀許久的權萬紀給整不會了。
他看向禦史大夫韋挺。
以矯正世風為己任的韋挺都不屑於參杜荷,而是鄭重陳述道:“陛下,因經曆亂世,風俗敗化,百姓不知教化,數月前臣上《論風俗失禮表》及《議婚俗表》,您深以為然並大加賞賜,您還記得嗎?”
李世民嘴角揚起一抹苦笑:“自是記得!”
“若我大唐因一些人而世風日下,百姓更不願被教化,不知陛下會何為?”
“嚴懲不貸!”
“若一人名聲大臊,卻又離經叛道,肆意違背綱常禮法,還極易被百姓效仿,不知陛下會何為?”
覷了眼漫不經心的杜荷後,李世民沒有猶豫道:“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