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滕伸頭看了眼,隻覺“狼牙”二字如那胡椒粉,嗆得他五髒翻湧,險些把午膳都給吐出來了。
這就是所謂的“潑天才華”?
傳出去會讓天下人笑掉大牙的。
王曇一把年紀了。
可能一直被杜荷欺壓,現在總算逮到機會了,肆意上竄的笑意在不斷衝擊著他的牙槽,差點把他那僅剩的幾顆早已鬆動的牙齒都給衝掉。
他一再調整,捋須譏諷道:“見字如見人,錯字如斷魂。杜大人今日真是讓我琅琊王氏見識到了你的驚世才華,王某受教了。”
“還望杜大人能夠守信,向孔廟捐款兩萬貫,相信得先聖庇佑,今後你這錯字將不再成雙。”
這是覺得自己又行了?
像這種自視甚高的士族,如果不對他們發動靈魂攻擊的話,他們還有的蹦躂。
杜荷衝著他和善一笑道:“練個筆而已,瞧把你給激動的,都這般歲數了,還不穩重,難怪隻能暫代家主之位,睜大你的眼睛看好了。”
扭了下脖子後,杜荷筆走龍蛇,重寫了“狼牙王氏,人心不古”八個大字,然後放下毛筆,拍了拍手道:“如何?”
王曇看了兩眼,感覺他的字雖然寫的依舊難登大雅之堂,但比剛才所寫要工整許多。
若是論書體……
他驟然睜大了眼睛,滿臉的不可思議。
因為他能夠明顯看出杜荷的筆法外露,筆跡瘦勁,至瘦而不失其肉,其大字尤可見風姿綽約處。
這種書體並不同於楷書、行書等,個性極為強烈,乃是他從未見過的。
難道杜荷真的獨創出了一種書體?
這怎麽可能!
“琅琊”二字,他依然寫錯呢!
韓滕聚精會神地看了一會兒後,也是忍不住盛讚道:“這書體瘦硬有神,用筆細勁,若是再苦練幾十載,必能獨領風騒,傳至百世啊!敢問杜大人,這書體可有名字?”
“瘦金體!”
杜荷在穿越前酷愛這種書體,曾經專門臨摹過一段時間。
隻是基本功太差了,寫得還是不太行。
這次離開長安前,他又臨時抱佛腳,苦練了一番,算是練出了其形。
但距離寫出其神韻,還差很遠。
宋徽宗能獨創瘦金體,與其身份、經曆、心境等都有著很大的關係。
他僅是把這書體搬過來贏錢。
可沒想過要成為宋徽宗那樣的書法大家。
“瘦金體?”
一眾紈絝再次有了如夢似幻之感。
這都行?
吟詩填詞信手拈來也就罷了,連書體也能這麽隨意地獨創出來?
頂頭三尺有神明嗎?
快現身說說他是不是仙人下凡!
真的太神了!
王宏看到後,則是發了瘋一樣地大笑。
他笑世道不公。
怎會賦予一個活該挨千刀的紈絝如此才華!
他笑自己蠢笨!
為了一己私利,把整個琅琊王氏都給葬送了!
他們這搜刮而來的金銀玉器已價值一兩萬貫。
不加上那些書畫!
如果再捐兩萬貫……
琅琊王氏將徹底被榨幹!
一個士族一旦沒了錢,那便要為活著而奔走。
還有什麽心情吟詩作賦,寫字賞畫?
又如何在文壇保持影響力?
要知道在南北朝時期,琅琊王氏就已經是外強中幹,聲望高於實力了。
隋唐以來,一直都是通過對外聯姻來鞏固地位。
雖有一定提振,但也差強人意。
這次被杜荷釜底抽薪,恐怕要一蹶不振了!
杜荷看向王曇道:“書體是書體,字是字,既然咱們論的是書體,那你就別計較我的字了。好好評估一下,我這算不算獨創了一種新書體?”
王曇也意識到他要讓琅琊王氏不複存在了,慌忙搖頭道:“這……這書體並未完全脫胎於楷書,說到底還是楷書,所以這一局是你輸了。”
這是想耍賴?
杜荷拿起自己寫的八個大字道:“知道我為什麽要把‘琅琊’二字故意寫錯嗎?就是猜到你們琅琊王氏會賴賬了!”
“既然你們不承認,那我隻好讓人把這八個大字拿去醉夢樓拍賣,到時候估計天下人都會說你們是‘狼牙王氏’,還會說你們人心不古,輸不起……”
聽到這話,王曇瞬間崩潰。
士族最重名聲。
若是聲名狼藉,那會比傾家**產還難受。
他欲哭無淚道:“我琅琊王氏真的拿不出兩萬貫了!”
“你以為我不知道金陵才是你們的老巢?西晉末年永嘉之亂時衣冠南渡,你們舉族遷居金陵,後來才稍稍回遷。”
杜荷冷聲道:“我隻是搜刮了這裏的髒物,卻沒有讓人去金陵搜,已經算給你們留條活路了。若是你再討價還價,那金陵……”
“不不不!”
王曇神色恐慌道:“捐!那兩萬貫,我們一定如數捐上!”
“這還差不多。”
杜荷瞥向目瞪口呆的韓滕道:“我這人隻管鬧,不喜善後,剩下的交給你了。”
韓滕連忙道:“杜大人盡管放心,我不會讓您失望!”
他這會兒很是心慌。
此子城府太深了。
這才多長時間,便讓琅琊王氏從此沒落了。
若是接下來還是這般“神勇”,那整個山東士族豈不是也將不複存在?
不行!
這種情況絕對不能發生!
早在和王宏密謀讓他命喪山東時,他就視死如歸了。
先前假意投靠,也隻是做做樣子。
必須得盡快想辦法拿下他!
杜荷帶人住進了縣衙。
李貞英意猶未盡道:“你那瘦金體能讓我再看看嗎?”
杜荷從懷中掏出道:“隨便看。”
看了足足一炷香後,李貞英還是很震撼:“你這種人怎會寫出這種字體?”
靠!
怎麽說話呢!
宋徽宗還亡國之君呢!
咱隻是一個紈絝罷了。
杜荷有意捉弄道:“你甭管我是怎麽寫出來的,有沒有感覺很重?”
李貞英蹙眉道:“分明很輕呀。”
“價值萬貫呢!”
“啊?”
“你給弄皺了,直接讓我損失幾千貫,把你賺的那幾千貫上交吧!”
“……”
見他似笑非笑的樣子,李貞英騰出手來,就要去握槍。
但下一息,又慌忙用雙手把那張似乎承載不了八個字的白紙給捧好道:“你……你是要將其拿去拍賣?”
若是拍賣,參考他在醉夢樓拍詩拍得七千貫,這獨創的書體真有可能拍得上萬貫!
杜荷笑了笑道:“不拿去拍賣,難道留著過年?我準備在孔廟拍賣。”
李貞英疑惑道:“可聽你那意思,隻要琅琊王氏按時捐款,你便不會將這八個字泄露,讓他們聲名狼藉。”
“捐款是捐款,謀害是謀害,我早就說了,我這人睚眥必報。”
杜荷負手走了幾步道:“況且這又不是什麽窮寇莫追,你們千萬不要低估了這些士族大家的底蘊,逮到機會一定要下狠手,一旦心慈手軟,他們很快就會翻身。”
“還有,都鬥到這份上了,山東士族已經抱團,我肯定要利用琅琊王氏來重創他們的士氣,不然是別想活著離開山東的!”
“大哥!”
程處亮忽然抹了把眼角的淚水,顫巍巍地從懷中掏出他練筆的那八個大字道:“你們都沒有拿,唯有我奉為珍寶!”
“這雖然不是用瘦金體寫的,看著也很歪,但趁著你拍賣瘦金體的機會,我把這拿出來拍賣,再說這是大哥寫出瘦金體之前練筆所用,內蘊瘦金體神韻,那拍賣個一千貫,不成問題吧?”
房遺愛伸手就奪:“同樣是坐了大牢,你的腦袋怎就突然變得如此靈光了?速速拿來!我賺不了,你也休想賺!”
“兩位且住手!”
李思文默默地拿出精心包裹好的筆、墨和硯台道:“我就是覺得琅琊王氏讓我姑媽受盡苦難,我沒紙可拿,但拿走他們的‘三寶’也沒啥吧?這些都是大哥獨創瘦金體時所用,是不是也能拍個上千貫?”
“狗賊!”
房遺愛又一次破防了。
怎麽這個一根筋都開竅了!
他還拿著把破扇子裝風雅!
大把的錢都從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你們!”
長孫渙、尉遲寶琪、屈突詮等人皆是哭笑不得。
論賺錢,大哥天下第一。
這一波都賺多少了?
論跟著賺錢……
他們終是落了下乘!
連一毛不拔的程處亮和一根筋的李思文都知道賺了。
先前李貞英還輕鬆贏了數千貫。
他們還樂嗬嗬地看戲呢。
這才是朽木不可雕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