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鏡記》的最後一段話,並不屬於小說內容。
而是來自高僧法琳的評語。
對,就是那個敢當著李世民的麵說,李唐皇室不是出自隴西李氏的臭和尚。
他的評語很簡單:“道本是佛。凡所有相,皆屬虛妄,一切有為法,皆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看到“道本是佛”這種論述,杜荷還是為之一驚的。
因為他立馬想起了前世看過的一本小說《佛本是道》。
法琳這和尚喜歡議論老莊,對道教非常有研究。
他時常參與佛道之爭,能言善辯,被人稱為“唐護法沙門”。
武德四年的時候,太史令傅奕請禁佛教,李淵詔問佛教利弊,法琳反對傅奕的主張,並上《破邪論》一卷,後又撰《辯正論》八卷,名動一時。
李世民繼位後,於南山太和宮置龍田寺,命他主持。
而眼下的佛道之爭再次愈演愈烈。
他選擇在這個時候橫插一腳,既是想讓天下士族支持佛教,也是要借儒壓道,從而弘揚佛法。
想來他這“道本是佛”的怪論一出,必然震動大唐。
至於後麵的“凡所有相,皆屬虛妄”,杜荷也是耳熟能詳。
這句話出自《金剛經》,沒啥稀奇的。
法琳對《古鏡記》評述的關鍵還是“道本是佛”這四個字,為了不顯得牽強附會,隨後隻是引用《金剛經》稍作解釋罷了。
妥妥的夾帶私貨啊!
但這次文鬥規則由七大士族來定。
他們這也屬於為了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最大化地利用規則了。
說實話,杜荷不想跟這種舌燦如花的和尚扯談。
因為他精通佛道,又談吐清奇,很容易就把你給帶到溝裏去。
隻是現在已經不是他想不想的問題了。
七大士族搞疊buff,他若想贏,趟過去恐怕還不行,需要碾過去,讓他們一點兒脾氣都沒有,他們才有可能認輸。
“你們這也太卑鄙了!”
陳叔達湊頭看了一眼後,立馬看出了七大士族的意圖,也是瘋狂吐槽:“按照文鬥規矩,七大士族聯手也隻能推舉一人,可這相當於是讓杜荷與你和法琳兩個人文鬥,你們就不怕天下人恥笑嗎?”
王度還是沒理他,而是衝著杜荷道:“老夫的小說和高僧的評語乃是一體,旨在讓世人明悟些許道理。”
“你若想贏,自然也要這麽做。而且你隻需將小說寫出來,再加評語即可,你也可以去找得道高僧相助,最終還是互比你我之小說,不算你鬥兩人,或者四人相鬥!”
我去找得道高僧幫忙?
那不是往佛門臉上貼金嗎?
法琳還不高興得一個勁地“善哉,善哉”!
特喵的!
都說人心不古。
其實古人之心也不古!
杜荷輕笑道:“既然這一次文鬥規則由你們來定,我自會遵從!李大哥,勞煩你去把我的手稿拿來。”
此言一出,別說王度了,烏壓壓的人群盡皆為之震動。
他早就準備好了?
這怎麽可能!
小說不是王度依據“小說家”和魏晉南北朝的神仙誌怪演繹而來嗎?
他咋也寫了!
是不是王度通過陳叔達,提前向杜荷告密了?
這個猜測率先被七大士族的人給否定了。
最近這段時間,王度一直都是他們的座上賓。
《古鏡記》也是他們看著王度寫出來的,手稿都是熱乎的。
況且他們王氏在天下文人心中已經頗有地位。
而陳叔達追隨了一個紈絝,已是晚節不保。
他怎麽可能為了一個好友而置王氏於不仁不義之地,從而被天下讀書人唾罵?
隻能說他們還是低估了杜荷。
他敢對付山東士族,必是有備而來。
說不定陛下早已讓眾多飽學之士暗中相助。
好在他們準備充分。
而且杜荷所寫小說能不能勝過《古鏡記》,還未必。
暫時不用悲觀。
“你藏了那麽久,這本《三國演義》終於可以麵世了,也算物盡其用。”
李貞英興衝衝地將杜荷的手稿拿來後,不顧那麽多人看著呢,附到杜荷耳旁嘀咕了一句。
不怪她這般激動,說起來看過這手稿的隻有她和她阿耶李靖了。
杜荷笑著遞給王度道:“有勞王先生看看是不是那個味!”
王度接到手裏,隻是看了開篇詞,雙手便開始抖動起來。
當看完第一回後,他的雙手是不抖了,可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震撼!
對於他而言,乃是從未有過的震撼!
這行文!
這故事!
這才是既能廣為人知,也能流傳後世的小說啊!
他竟瞬時有種醍醐灌頂之感……
小說當如此!當如此!
終是他困於魏晉的神仙誌怪之中,沒能徹底脫身了。
這才導致他的《古鏡記》隻有小說之形,卻無小說精髓。
忍不住繼續往下看,他甚至有了想哭的衝動。
開山之作!
曠世之作!
杜荷是怎麽寫出來的?
關鍵還先他一步,展現了真正的小說輪廓。
實在難以想象。
待一口氣看完五六個回合,他知道自己輸了,都不用再繼續往下看了。
隻是他背負的可是七大士族和天下文人的期許,已是輸不起了。
所有他厚著老臉,甚是慚愧道:“這本小說寫得很好,但更像個人對三國曆史的演繹,並不像《古鏡記》這等神仙妖怪小說。”
陳叔達惱了:“王度,你是要斯文掃地嗎?你剛才並沒有說杜荷的小說也必須要寫神仙妖怪!”
王度咬著牙道:“唯有內容相似方可比,我天馬行空,隨意想象,他所寫卻是基於曆史……”
這會兒他真的很憎惡自己。
但站在這兒,他已身不由己。
不能輸!
“無妨。”
杜荷抽了下鼻子道:“不就是寫神仙妖怪嗎?今日我權且邊打腹稿,邊當說書先生,把自己的小說給說出來。”
“我新想的小說叫《封神演義》,以武王伐紂的故事進行演繹,將其神魔化。隻是此乃我第一次說書,站在最前麵的是能夠聽到的,肯定得給點喝茶的錢。我要的也不多,每人十貫即可!”
還來?
要知道站在最前麵的可都是山東士族的人。
他這羊毛薅的,都要把羊給薅死了!
一人怒聲道:“杜荷,你是掉進錢孔裏了嗎?怎麽張口是錢,閉口是錢,幹什麽都想賺錢!”
“沒辦法,我窮啊!”
杜荷無奈道:“而且我這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不想聽的,自己往後站便是,自有願意聽的!”
“你!”
“程處亮、房遺愛,你們還不去收錢?”
“好嘞!”
兩人今天薅羊毛薅麻了,帶人走到山東士族子弟前,一個個要。
不願給的,一律驅趕到後麵去。
倒也有出手闊綽的,以金元寶、夜明珠、古玉等價值連城的東西為同族之人付錢。
一番忙碌下來,他們所收之物價值數千貫。
杜荷也一舉成為大唐賺得最多的說書先生。
他這一場就能抵人家幾輩子了……
“這茶真好喝!”
杜荷心曠神怡地喝了一口茶後,這次都不用奪了,房遺愛主動將畫扇奉上。
“唰!”
將畫扇展開後,杜荷一邊往前走,一邊大聲道:“這第一回,乃是紂王女媧宮進香……”
他口若懸河地講著。
不少士族子弟從一開始就代入其中了,聽得津津有味,甚至忘了這可是一場與他們生死攸關的大戰!
待杜荷一口氣講到第三回姬昌解圍進妲己時,王度再也撐不住了,臉色蒼白道:“別講了,你之才,亙古未見,這故事也遠在老夫之上,老夫無法自欺欺人,更無法欺騙世人。”
說到這,他話鋒一轉道:“隻是你還沒有贏,尚有評語!”
“王施主,凡所有相,皆屬虛妄,你大可不必如此。”
就在這時,一個身披袈裟,左手拿著雞腿,右手拎著一壺酒的和尚晃晃悠悠地從人群中走了過來。
“臥槽,大唐版‘濟公’?”
看到法琳這扮相,杜荷立即雙手合十道:“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世人若學我,如同進魔道。”
法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