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三章 思量

“長孫無忌。”目光閃爍良久,李世民穩住了心中的情緒,抬眼看向沒事人一般的長孫無忌。

“臣在。”張開低垂的眼眸,長孫無忌起身,拱手說道。

“你明天代朕去岑府,問詢一下岑文本,可知道身在曹營心在漢的典故,至於別的,你清楚該如何做。”李世民冷峻的聲音響起,眼神利如刀鋒,一如往昔戰場上的鋒銳。

“臣遵旨。”

看到李世民眼裏的鋒銳,長孫無忌恭敬的接了李世民的口諭,低首的一瞬間,嘴角勾起了莫名的笑容,老是睡不醒的眼眸裏閃出了晶晶的亮光。

旁邊的劉宏宇抬眼看了下長孫無忌,怎麽聽怎麽覺得長孫無忌的語氣中,有種奸計得逞的興奮感覺。

不過想想也能理解,長孫無忌支持的是太子李承乾,岑文本卻不怎麽能看得上早前的太子。

再加上岑文本本就是吳王早年的府邸司馬,在吳王李恪明確失去爭儲的希望之前,岑文本所要靠攏和輔佐的人都會是吳王李恪。

現在可好,已經明明已經是魏王師的岑文本,竟然還在跟楊家有著絲絲縷縷的聯係,一邊輔佐嫡出的魏王殿下爭儲,一邊還跟有著前楊血統的吳王掰不幹淨,在兩個皇子之間左右逢源。

挑著兩個皇子參與到爭儲之中,這種事情還是發生在皇上有意暗示過以後立太子,都要按照“有嫡立嫡,無嫡立長,閑時立賢,戰時立功”的十六字方針來執行之後的事情,身為眾皇子的父親,而且是經曆過玄武門血案的皇上,又豈能眼睜睜的看著別人挑起自己兒子之間的血鬥?

若是單純的隻是支持其中一個的話,說不定皇上身上的寒氣還不會這麽重,畢竟岑文本要心計有心計,要才學有才學,他想要掙個蔥從龍之功,大家也都理解,隻可惜立場不堅定,行為有些像是探子細作,左挑右撥,這才是皇上心中最大的忌諱!

至於長孫無忌,早年就對岑文本,一邊給蕭憲出謀劃策安頓民心抗唐,一邊轉手將蕭憲買個李唐,背地裏偷偷獨自降唐的舉止反感,再加上兩人都是以智謀心機見長,也算是天生看不對眼的冤家。

確實,李世民看著岑子鍵跟楊輝對質的口供,也記起了岑文本當年是如何歸唐的事情。

原本李世民就曾經派人跟蕭憲接觸過,蕭憲也有降唐的意向,卻因為岑文本而漸漸打消了降唐的念頭,改為防唐入侵,希望與李唐平等共立。

蕭憲是聽了當地大家族出身的名仕岑文本的話,斷了降唐的念頭,可是安撫他的岑文本,卻在背地裏將蕭憲賣給了李唐,自己偷偷的投降了大唐,給蕭憲來個措手不及。

猶記得的當年蕭憲臨死時,衝天大喊不甘,死死的盯著把他賣了,為自己家族換了個好價錢的岑文本,死不瞑目。

當時長孫無忌就曾私下說過,若是遇到能夠降服岑文本的人,說不定他會安穩做個能臣,可惜他的心太大了,有些做作,心下卻未必真的安分。

那時年輕,隻有著征伐以安天下的雄心,想著憑自己的一顆為民的心,岑文本不會生出二心,另一方麵也是愛惜岑文本的才幹,所以,李世民才會對長孫無忌的話淡笑不穩。

還曾私下跟長孫皇後調效過,長孫無忌怕是不服岑文本的才智,這才心下不滿有所亂言。

從那之後,長孫無忌再也沒說過岑文本不好的話,卻也跟岑文本的關係不好。

看著眼前的口供,若是沒有岑文本的授意,其獨子岑子鍵何來的膽子結交外臣?更是一個點子一個點子的將房遺直給算計了進去?

記得當初房遺直外放的時候,讓房遺直去往汾洲孝義的主意,還是岑文本據理提出,堅持倡議的。

房玄齡反駁過,長孫無忌和虞世南當年也曾經暗示過,汾洲刺史是楊譽,為楊妃娘家的族人!

自己卻沒有在意,仍是將房遺直外放去了孝義。

現在看來,是自己有些對不起房玄齡,若不是自己,房遺直也不會被人白白的算計去,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想到再次因為房遺直而病倒的房玄齡,李世民閉上眼睛,揉了揉眉頭,心下歎息,隻是為了麵子和帝王威嚴,即便是錯,錯的也不能是他這個皇帝,隻能是旁人。

“回去商議一下,看看他們幾個該如何定罪,商定之後,在呈給朕禦覽。”李世民對劉宏宇吩咐道。

“臣遵旨,回刑部立刻著手。”劉宏宇起身應道。

“聽說房愛卿病中,安陽,你替朕拿些藥材,帶兩個太醫過去看看,告訴房愛卿身體為重。還有,朕準了房遺愛請假伺疾的折子。”李世民對李安陽吩咐道。

這話顯然是在告訴劉宏宇,回去給房遺直量刑的時候,多好慮一下,房家還沒有事情聖恩,即便是為了房玄齡的安危,也不能要了房遺直的命。

更何況,公主和駙馬才成親不到一個月,若是給房遺直量刑重了,公主雖然在房家不會受欺負,心裏上卻未必好過。

至於這中間的度該如何拿捏,就是劉宏宇這個刑部尚書和刑部眾人的事情了,皇上隻看結果。

劉宏宇領命應是,心下思量著回去得好好的考慮一下,房遺直的量刑不能重了,重了會傷到皇上和房玄齡房相之間的感情,還有公主在房家的生活,可若是輕了,朝臣不滿意,禦史台的人不會輕易罷休,皇上也未必舒服,這事兒還真的細細的掂量掂量。

“你們下去吧。”李世民滿意的看著劉宏宇應下,便揮手說道。

長孫無忌和劉宏宇退下之後,李世民喝了口茶水,問道,“趙毅昨天審問的結果如何?”

“回皇上,今早趙統領回報說,賀蘭楚石供出了背後支使他的人。”李安陽小心的回答道,眼角的餘光一直瞄著李世民的臉色。

“是誰?”對於李安陽有些吞吐的樣子,李世民眉頭一皺,很是不悅,嚴聲問道。

“說是,說是魏王殿下。”李安陽飛快的說道。

“哢嚓”一聲脆響,李世民手裏的茶盞掉在地上,碎了。

“什麽?你剛才說是誰?”李世民眼睛微眯,冷冽的寒光就射在了李安陽的身上,渾身浮動著滲人的煞氣。

“奴才該死!……”李安陽心下一顫,一骨碌跪了下來,也沒看地上是否有瓷器碎片,頭也磕在了地上,不停的說道。

“說!”李世民厲聲喝道。

“賀蘭楚石說是魏王殿下拉攏的他,讓人傳話,讓他找人尋機給太子的馬下了癲藥。”李安陽貼在地上,不敢抬頭,聲音發顫的說道,“趙統領還說,昨夜去東宮審問賀蘭楚石的時候,還有兩個黑衣人潛進了東宮,被薛將軍給拿下關了起來,等候太子殿下的處置。”

“魏王!?”李世民有些不敢相信,有一些意料之中,還有些說不清的挫敗和害怕。

玄武門的血腥味還未全部消散,以至於到現在為止,對於玄武門,他都是能不經過就不經過,每次靠近玄武門,都能聞到衝天的血腥味,眼前都能浮現出自己哥哥和弟弟不肯閉合的無奈雙眼。

即便是夜裏,也是不時的能夠夢到他們來尋自己。

這種折磨,讓李世民幾乎有種發狂的感覺,隻能每天不停的勤政,絞盡腦力耗盡心血的想著法兒的改善民生,孜孜不倦的做個明君,看著大唐一點點的出現盛世之境,自己心裏才能稍微有些安慰,才會覺得將來有顏麵下去麵對自己的兄弟。

可是這種滋味,著實的不好受,真的不好受!

以至於現在,自己寧肯靠著五石散提高精神,也不願在夜裏多睡一會兒,就是害怕,害怕在夢裏見到皇兄皇弟,見到父皇和母後!

正視因為自己體驗過這種弑兄殺弟的苦楚,才不希望這樣的事情再出現在自己的兒子身上,觀音婢也是如此。

隻是沒想到,在自己麵前一直表現的對太子恭敬有禮的四子李泰,竟然將手伸進了東宮,直接對太子采用了這種不光明的手段!

想到在揪出賀蘭楚石之後,李承乾一直下令將賀蘭楚石關押,並未審問過一字一句,難道,難道李承乾已經料到,對他出手的人就是他的親四弟魏王李泰?!

自己雖然一直寵著李泰,卻也一直防備著他們兄弟相殘。到底是什時候,他們兄弟間竟然已經發展到這種動手的地步了?

李世民揉揉眉頭,坐在龍椅上,滿麵的寒霜和憋悶。

“你起來吧。”良久之後,李世民才叫起一直跪伏在地上的李安陽。

“太子已經回了東宮,找人問詢一下,賀蘭楚石是如何處置的。”李世民說道。

李安陽應是,朝殿門退去。

“等一下,朕記得,這個賀蘭楚石好像是侯君集的女婿?”李世民問道。

“回皇上,賀蘭楚石正是侯君集將軍的庶出三女的夫婿。”李安陽答道。

“侯君集。”李世民有些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