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在上，承蒙不棄，請受學生一拜！”

交代了一些事宜後，李禪轉身朝著表情複雜的馬周拱手鞠躬，誠心一拜。

這並非是李禪第一次向馬周行師徒禮，但兩次意義卻是截然不同。

此前是受父皇的撮合，拜其為王傅。

而馬周為人極重情義，縱使他裝癡賣傻三年之際，亦是未曾嫌棄他半分。

如今同行嶺南，身陷生死危難之際亦願顧及照拂他，拋開其所想的如何治理嶺南一事不談，李禪也誠心稱呼其為‘先生’

“......”

馬周懷抱著驚魂未定的妻子，受此一拜，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審視這位‘傻學生’

而聽到此前李禪同其它人的對話，還有這一路的‘平靜’來看，這個學生心性堅忍，竟是在...

一直在暗中謀劃布局？！

馬周心中驚疑不已，但有一點他很清楚，既要身為其王傅輔佐事宜，自己必須得先向其問個清楚，兩者是否為同路人才可！

“嶺南王·李禪，當朝大皇子！足足隱忍了三年，殿下究竟是想要做什麽？”

馬周麵容肅穆，目光灼灼的直視著對方的雙眼，質問道。

“我想做什麽？這並不重要吧。關鍵在於這世事並非如我所想那般，能容得下我一事無成，安度餘生。”

李禪搖了搖頭，輕歎道。

“你，你究竟是...”

馬周聽言，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心中驚疑更甚。

他擔心的境況還是出現了！！

他明白這位學生亦是極重情義之人，現如今刻意提及對方的身份，便是希望銘記身份，能放下仇恨用心著手治理好封地便足以。

可這番話...

馬周清楚對方因妻兒的死，會心有怨氣想著報仇的事宜，可這話...

怎會有種‘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的意思？！

殿下這是還想著要造反不成？！

“殿下！！你身為大唐皇子，如今既已振作醒悟，何不專心於造福天下百姓之事，依殿下的才德，假日時日定能被皇上重用，甚至被立為儲君，繼承皇位又有何難？！”

馬周急忙勸說道，在他看來，且不論對方究竟做了何布局，單說這想法就已經存在‘大逆不道’的危險征兆。

“嗬...”

李禪自嘲的笑了笑，輕點著頭附和道：“是啊，我乃‘李’姓皇族，當朝大皇子！日後繼承這李唐天下的皇位倒也未嚐不可能...”

正待馬周在心底暗舒了一口氣，想著也許是自己多慮之時。

李禪開口念道：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後商周。”

“七雄五霸鬥春秋。頃刻興亡過手。”

“青史幾行名姓，北邙無數荒丘。”

“前人撒種後人收，無非是龍爭虎鬥。”

好詩！！

文采過人的馬周當即兩眼一亮，可隨之是眉頭緊皺，深思其用意為何。

“我隻歎...”

“自盤古開天辟地，天下為公。”

“三皇五帝以功德服人，方為天下百姓推舉為共主，由聖賢者居之！”

“可在此之後...”

李禪話鋒一轉，眼神銳利如刀的說道：

“姒夏、殷商、姬周、嬴秦、劉漢、曹魏、孫吳、劉蜀、司馬晉、宇文北魏、楊隋、李唐...”

“家是最小國，國是千萬家！”

“天下本為一家，而非一家或一人私有！”

“江山幾番易主，其中紛爭無數，一國雖強，但民不富！”

“縱使天下興亡如何，百姓皆苦！”

“國當以民為本，社稷亦是為民而立！”

“水可載舟亦可覆舟，得民心者得天下，不為民者，該何以稱王？！”

“難道就憑我乃‘李’姓皇族，便可戴王冠，承其重嗎？！”

**心扉的李禪，此時表情不禁再次動容，握緊拳頭，雙眼泛紅的咬牙喝問道。

怨氣、恨意、不甘...

縱使他一直在說服自己去適應這個‘皇子’的身份，可他本來就是個普通人，心無鴻鵠之誌的普通人！

可為何，要逼著他一步步成為如今這般模樣！！

就憑他骨子裏流著皇室宗親的血，所以生來就該踩在別人的肩膀上嗎？！

“人生來平等！！”

“可為什麽隻能是皇姓才能當皇帝！！”

“為什麽就不能是其它人更有賢能的人，就比如老師你也...”

“啪！”

一記耳光聲響起，讓本就聽的發懵的眾人臉色變得驚駭不已，大腦一片空白。

“癡言癲語！！”

馬周收回右手罵道。

他在心中震怒對方的言語之際，竟是當眾扇了李禪一巴掌！！

接著，馬周對這位心性軟弱的學生怒斥道：“難得修來百世福，今世能投帝王家！”

“哪怕是一介凡俗子，懷才不為報家國，妄稱男兒大丈夫！”

“你能身為一國皇子，又怎可有如此大逆不道之心！”

說完，他抬起手作勢欲打，再顧不上君臣之嫌，意圖要將這個‘傻皇子’當場打醒！

“住手！！”

趙家兄弟此時也顧不上此前李禪的話有多驚世駭俗，下意識便上前將兩人拉開。

“禪哥兒，你沒事吧？！他身為臣子，竟然敢以下犯上，動手傷...”

趙田將李禪護在身後，指著被趙田製住的馬周怒道。

“閉嘴！”

嘴角溢血的李禪咬牙怒喝道，將其後麵的話打斷。

此時此刻，卸下心防的他再不想聽到任何一句：關於他身份尊貴，所以一切就該如何如何的話語！

他緊咬著牙，深呼吸一口氣，緩緩將緊繃的身子放鬆下來。

李禪左右看了看，將眾人的表情盡收眼底。

他語氣透出難言的孤寂，道：“你們...不懂。”

“而在這世上唯一一個真正能懂我的人，已經死了。”

“但沒關係...”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們明白我說的是什麽，我想做的是什麽！”

“我會盡我一切努力，讓這個世界，變成我想讓她看到的樣子！”

李禪抬手將嘴角的血跡擦拭掉，表情隨之變得淡漠。

看著那仍在叫喊著一些勸說話語的馬周，冷聲下令道：“將人全都綁起來吧，切記，別讓他們同任何外人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