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送走了來赴宴的親眷們,何氏匆匆忙忙回來內堂,隻見魏氏吩咐丫頭收拾著,卻不見大夫人。

她急忙忙問魏氏:“阿家怎麽不見?”

魏氏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方才二嬸有話與阿家說,一道去了上房。”

何氏應了一聲,道:“二郎媳婦先幫著叫她們收拾,我去去就來。”腳下不停地已經走出老遠去。

魏氏低下頭去,不再看她。

上房門前,何氏停了停步子,有心想聽一聽二夫人在與婆婆說些什麽,隻是隔得遠,終究聽不明白。

門前伺候的丫頭蕙蘭見她過來,忙拜了拜:“大*奶來了,婢子這就進去去說與夫人知曉。”

何氏笑了笑:“無妨,二夫人來了多久了,怎麽不叫你們進去伺候?”

蕙蘭回道:“來了有一會子了,說是有要緊的話要說,這才打發了婢子們出來。”

正問著,二夫人已是一臉笑地出來了,見何氏在門前,瞧了兩眼:“軒郎媳婦也來了,怎麽不去送客呀?”

何氏扯出一絲笑:“已經都送出門去了,才想著來與阿家回話,不想二嬸也在。”

二夫人帶著丫頭向外走去:“軒郎媳婦倒是事忙,隻是如今府裏的事有你阿家和毅郎媳婦打點著,哪裏用你這般辛苦勞累。”

她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把何氏氣得愣怔,原本自己是長房長媳幫著婆婆打點府裏中饋,管著鋪麵賬簿子,後來有了身子才交給魏氏的,以為能一舉得男,也能更得看重些,誰料生了個女兒,而自己都出了月子了,也不見婆婆說要把管事之權交還給她。不成,今日必然要與婆婆說一說,沒有了這管事之權,她這長媳顏麵要往哪裏放。

她定了定心,滿臉堆了笑,進了廂房去,與大夫人作禮:“那些親眷都走了,前院和內堂也都收拾妥當了,阿家可以安心歇一歇了。”

大夫人坐在案幾邊,望了她一眼:“秀姐兒可曾吃過奶了?回房了嗎?”

何氏一愣,不想婆婆會問起秀姐兒來,方才她送完客急急忙忙要過來與婆婆說雲娘的親事,哪裏顧得上過問秀姐兒,也不知道乳娘抱到哪裏去了,她不自在地敷衍道:“已經吃過奶來,乳娘抱著回房去了吧。”

大夫人冷冷望了她一眼,向屏風後麵喚了一聲:“乳娘,把秀姐兒抱出來,讓她阿娘見一見。”

乳娘應聲,抱著繈褓走了出來,卻是臉色有些焦急,與何氏作禮道:“姐兒不知怎地,方才吐了幾口奶出來,這會子有些發熱了。”

何氏想不到乳娘會帶著秀姐兒在婆婆房裏,還說發熱了,那麽婆婆方才分明是有意試探她了,她卻撒了謊被逮了正著,頓時惱羞成怒,上前一把抱過秀姐兒,狠狠道:“一準是你讓她吹了風,受了寒才會吐奶的,連個孩子都帶不好,看我怎麽治你。”

嚇得乳娘噗通跪倒:“婢子不曾讓姐兒著涼,都是抱在手上,不曾出過房門。不知道是怎麽了,求大*奶饒命。”

大夫人不耐煩地閉了閉眼,開口道:“都閉嘴,先看郎中要緊,還不快帶著孩子到廂房裏等著,我已經吩咐人去請郎中了。”

何氏訕訕地把孩子交還給乳娘,讓她抱著下去,自己並不跟進去瞧,卻是在大夫人身邊坐下,低聲道:“阿家莫要怪我才是,今日實在是客多事雜,這才不曾察覺秀姐兒的事。”

大夫人歎了口氣,望著何氏:“你自來是個聰明能幹的,怎麽這會子倒是糊塗了,秀姐兒雖然是個女娘,但也是我們秦家長房的嫡孫女,我對她沒有半點偏見,仍是很喜歡,就是軒郎也不曾有過一句半句話,隻是你自己如何會一直想不明白?她終究是你的女兒,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怎麽能不好好照看著,由得乳娘帶著也不該呀。”

何氏低了頭,卻是暗暗腹誹,說是不計較秀姐兒是女娘,那如何話裏話外都誇讚蘇雲娘和安哥兒,還幾次三番送了補品過去,自己還時時過去看著,比看自己的嫡親孫子都親熱,分明還是瞧不上她和秀姐兒。

她自然不敢說破,隻得應著,卻是岔開話題:“方才進來時見二嬸也在,可是有什麽事麽?”

大夫人看著她,分明沒有半點悔悟之色,隻得歎口氣道:“沒什麽,不過是來閑話幾句。”

何氏眼珠一轉,這才扯到她來的目的上:“雲娘過幾日也要出月子了,要給安哥兒擺滿月宴吧?”

大夫人見她問起蘇雲,以為她心裏想通透了些,臉色有些緩和:“雲娘說是在長安沒什麽親眷,也便不打算大擺宴席了,隻是請了咱們府裏的人過去小坐便算成了禮。”

何氏哪裏關心蘇雲如何擺滿月宴,她隻是笑著道:“算來雲娘今年也該十七了,這般年輕就拖著個孩子一個人撐起門戶,也真真是辛苦。”

大夫人聽她說起這個,心中有所觸動,也歎了口氣:“可不是,先前若隻是與鄒家和離,也沒什麽大不了,過些時日再尋一戶好人家結親,有我替她做主,必然不會委屈了去。”她想起蘇雲的現狀,又是一歎:“偏偏現在生了個哥兒,要送回鄒家,雲娘必然不願意,就是我也是舍不得,可是帶著孩子,哪裏還能說得上好人家,這日後難不成就這麽過一輩子!”說著眼眶有些濡濕了,用手絹蘸了蘸。

何氏也作勢哀歎著:“雲娘的命苦呀,偏偏在和離之後生了孩子,一個和離了的棄婦帶著孩子,無依無靠,日後的生活可要如何度日,她這麽年輕終究是要嫁人的。”

大夫人點點頭:“是這個理,我先前也與二郎媳婦說起要替她尋一門親事,不用什麽大富大貴的門戶,隻要品行好待雲娘盡心便可,隻是這一時半會也尋不到,才耽擱著。”

何氏見鋪墊地足夠了,便開口道:“說來,這回滿月宴上我娘家一位姨母倒是看上了雲娘,有意要說親呢,她與我說了說,我不敢亂拿主意,所以過來與阿家說一說。”

大夫人卻是有些微微蹙眉,臉色不太好看地盯著何氏看了一會,才開口道:“是戶什麽樣的人家?那郎君人品如何?”

何氏見機會來了,不慌不忙地回道:“是我家中遠房表哥,喚作敦郎,今年二十五,一直未曾娶親,品行是再老實妥當不過,生的也是樣貌堂堂,做的一手好木匠活計。”

“二十五還不曾娶親?”大夫人疑惑道。

何氏自然不敢說敦郎是個瘸子,隻得道:“說來敦郎也是個可憐人,自小沒了爺娘,在我姨母家住著,他是個木訥性子,哪裏知道男女婚嫁之事,我姨母也是無心替他操辦,就這麽著耽擱了,到這會子才著急。”

大夫人半信半疑,又問道:“那他可有家財?總不能娶了雲娘之後還要住在你姨母家中吧。”若是要雲娘嫁過去被姨母苛待,那還不如不嫁。

何氏笑著道:“怎麽會,敦郎的手藝好,許多街坊尋了他做活兒,想來也攢下了不少銀錢,若真能說成了,自然要置辦套宅院,風風光光娶了雲娘過門去。”敦郎會木匠活計這個不假,隻是攢下的銀錢早就被姨母都收了去,哪裏能拿得出半個銅錢。

大夫人聽到這裏才放心一些:“那也倒罷了,雲娘倒也不用指望著他的家財度日,隻是聽起來這敦郎不是說不上親,也能尋到個門當戶對的親事,怎麽會瞧上了雲娘了?”

何氏一怔,是她說得太好了,叫人起疑心了,忙道:“阿家你有所不知,敦郎的性子太過木訥,不善言辭,每日悶悶地不愛說話,先前說過好幾門親事,別家娘子都瞧不上,所以這回我那姨母見雲娘說話行事都是大方得體,又是一副好性子,看著著實喜歡,所以才想著把雲娘說給敦郎。”

大夫人笑了起來:“原來是為了這個,那有什麽打緊,兒郎不比女娘,隻要懂得疼惜人,不會說話又有何妨,雲娘也不會嫌棄的。”

何氏聽到這裏,猜得出大夫人已經被說動了,笑著道:“可不是,老實敦厚會疼人就好,不會油嘴滑舌反倒叫人放心。”她望著大夫人,“先前蘇家來了信,不是叫阿家幫雲娘打點親事,不如就說定這一樁吧,雲娘嫁給敦郎,也是我娘家人,知根知底,不會吃了虧去。”

大夫人卻是並不一口答應,皺了皺眉:“這親事不比其他,還是要雲娘自己情願才行,明兒我去那邊宅子與雲娘說一說,她若是肯了,你再去與你姨母回話,打發媒人登門。”

何氏想不到大夫人還要蘇雲娘自己答應才肯點頭,心裏有些急了,隻是也說不出話來,隻得低聲應著了,滿心盤算著二夫人又要如何去說,全然忘記了自己女兒還在發熱昏昏沉沉地睡在乳娘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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