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內外都有警察和醫生在忙碌,發生的兩場爆.炸雖然沒有人死亡,但還是有不少人受了輕傷。警察從雜物間裏救出了狼狽不堪的正田直人,後者的酒醒了大半,堅稱自己是不小心撞到鏡子暈了過去。

但是不知道是誰給雜物間上了鎖。

“大概是清潔工沒注意到裏麵有人,直接給雜物間鎖上了。”詢問的警察猜測道。

安室透攙著秋山奏路過時正好聽到這一句。秋山奏被外套蓋著腦袋,半個身子的重量倚靠著金發青年,安室透感覺到他攙著的那條胳膊似乎是從中間斷掉了,一半詭異地彎折著。

他不敢用力,又怕支撐不住再摔到他造成二次傷害。

秋山奏卻像個沒事人似的,聽見警察這麽說,還小聲跟他笑,“這位正田君真是個笨蛋。”

安室透又好氣又好笑,他扶著秋山奏坐進車裏,“他是被你弄昏的吧?”

褐發青年軟軟地靠著椅背,眼睛眨得格外乖巧,“誰知道呢?”

安室透把秋山奏帶到組織在神奈川縣的一處安全屋。秋山奏用還能活動的那條胳膊簡單衝了個澡,洗掉身上的血汙,又換了件安全屋裏的黑色長袖。

安室透看出他不想讓人幫忙,就給他做了點東西吃。

秋山奏在等安室透的質問。

一開始生成櫻桃白蘭地的馬甲後,他出於好奇和好玩到boss那裏報了到,之後差不多將近兩年的時間,櫻桃白蘭地都被關在研究所做實驗。

無聊是無聊了點,但每天生活單調的另一個好處是不用給組織白打工。

櫻桃白蘭地開始頻繁地出任務是在一年多以前,那時候秋山奏已經通過他的二號馬甲了解到了組織是個何等黑心的企業,而且是那種進來了就得幹到死——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五險一金全沒有,福利保障都是空,資本家直呼內行,馬克思看了流淚的黑心企業。

他的第一個任務是追殺一個組織叛徒。那人是一個研究員,上有老下有小,良心發現,不想再做那些反人類的研究,因而叛逃。

秋山奏不是什麽聖人,他隻是一個平平無奇,以複活為奮鬥目標的普普通通的死人。

雖然生前的記憶已然模糊,但他依然記得自己有一個相依為命的妹妹。

如果得知自己的死訊,妹妹大概會很傷心吧。

因為失去了,才更懂得珍惜。因為死過了,才更明白生命可貴。

他不是聖人,但還是想盡己所能地搭救眼前人。

於是他或真或假地扮演著櫻桃白蘭地的人生,該殺的人他心狠手辣,該救的人他暗度陳倉——為了配合櫻桃白蘭地,他還為此創建了三號馬甲,“影子”憑空出世。

他做得非常成功,就連那些被救的人也不知道這一切跟櫻桃白蘭地有關。

組織裏的櫻桃白蘭地依舊是殘忍無情的人造兵器,隻憑代號就能嚇得人聞風喪膽。

秋山奏還蠻享受這種把人騙得團團轉的生活的。

其實他一開始創建馬甲,除了打著創造需求賣東西的主意,還有很大一部分就是為了玩。

老實說,雖然他的開店守則上寫著隻要貨物賣出足夠的銷量就能複活回家,但現在貨架上也隻放著三個產品,他實在看不出有什麽必要要用上“足夠的銷量”這幾個字。

也許這三個產品隻是開胃菜,相當於實習期那種。轉正之後還要打很多年的工。

而且空口無憑,秋山奏壓根不知道超市背後到底是個什麽東西,萬一對方隻是逗他玩,等他幹完了活就把他掃地出門,複活隻是一場騙局呢?

他都不知道死了多久了,真的還能回去嗎?

秋山奏不想去理會這個問題——反正就算超市背後真的有什麽勢力,他也拿人家沒辦法,所以倒不如借著套馬甲賣貨的機會去體會足夠的人生,這樣哪怕有一天真的死去,也不會後悔。

所以秋山奏一點也不著急,甚至願意花上一年兩年三年的時間經營自己的馬甲,如果他一心隻想賣貨的話,現在起碼能有一份已經賣出去了。

但是一旦賣出去,他就得把馬甲號銷掉,避免後續的麻煩,然而這幾個馬甲他都還沒玩膩,所以也就不急著賣貨了。

隻有櫻桃白蘭地這個號,他一度玩得有些心累。作為組織的人造兵器,他的人設本該是指哪兒打哪兒,如果任務目標是十惡不赦的家夥黑吃黑還好,如果是無辜的叛徒臥底路人甲,他還得想辦法救人一命,但又不能違背櫻桃白蘭地的人設。

所以這種時候他一般都通過三號馬甲先把人救走,然後再用櫻桃白蘭地的馬甲去走個過場。

有時候琴酒做搭檔,盯得緊了,他還要將備用體通過【遊戲中的捏臉機】捏成任務目標的模樣,當場上演一波我殺我自己,時間管理大師竟是我自己。

所以秋山奏玩累了以後,就想著要不還是銷號吧。無辜者雖然可憐,但他隻要看不見就可以當作不存在。

如果不是那時候他通過三號馬甲慧眼識波本,這會兒櫻桃白蘭地已經塵歸塵,土歸土了。

這次的爆.炸案實在是發生的太過緊急,不然的話,他應該還有更好的辦法做偽裝。其他的地方還好說,說是自保或者為了任務都能講得通,但爆.炸的時候他護住了鬆田陣平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如果波本質問的話,就說他是為了和警察搞好關係以便將來探聽消息?不不,鬆田他一個爆.炸物處理班的人能知道什麽消息?

那要不說他喜歡炸.彈,所以和鬆田搞好關係,讓他以後沒事兒別去拆.彈?

也不行,那讓他死了不是更好?

褐發青年眉頭緊鎖,盯著味增湯發起了呆,他臉上那道劃傷已經結了痂,血跡洗幹淨了以後襯得臉色愈發蒼白。

安室透輕聲問:“是太燙了嗎?”

正在沉思的秋山奏模模糊糊聽見安室透在說話,他聲音很小沒怎麽聽清,但很像是波本平日套消息時的語氣。

秋山奏條件反射般直起身子,“沒錯,我對鬆田君一見鍾情了。”

安室透:“??”

什麽???

思來想去,也隻有用這個理由才能解釋得通他為什麽要救一個警察,又不至於讓波本對他產生惡感。

等等,波本他不會是恐同人士吧?

秋山奏小心試探,“波本,你不會歧視我吧?”

安室透艱難地說:“那倒不會。”

秋山奏鬆了口氣,強調道:“我雖然很喜歡他,但最喜歡的還是波本。”

他真的明白喜歡是什麽意思嗎?

安室透歎了口氣,“要休息一會兒嗎?”

這具身體暫時行動不便,秋山奏點點頭,被安室透扶著走進臥室。安室透察覺到他的身體特別涼,比往常還要冷上幾分。如果不是還有呼吸和心跳,簡直和死人別無二致。

他倒在**閉上眼睛,呼吸很快變沉了。

黑色的衣服看不出血跡,但空氣裏能聞到血腥味,應該是他身上的傷。

安室透想到他身上那些縱橫交錯的傷疤,那些傷到底是怎麽來的?他過去又經曆過什麽?

此刻在他麵前睡著,絲毫不設防的樣子。

他不怕自己趁人之危嗎?

還是說就那麽相信他?

在黑衣組織臥底多年,安室透第一次感受到這種無所適從的情緒,櫻桃和組織裏的其他人不一樣,他殺人不眨眼,卻又矛盾的單純熱忱。

安室透很感激他不顧安危地救下鬆田陣平,但他連一句謝謝也不能說。

他是臥底。

他要時時刻刻戴好麵具。

但是有一個人的賬也該算算了。

安室透輕聲掩上臥室的房門,避到陽台上撥通風見裕也的電話,“追到鼴鼠的蹤跡了嗎……準備收網,這次絕對不能讓他逃走。”

金發男人一掀眼皮,紫灰色眼眸冷戾狠絕。

……

等安室透關上房門,秋山奏睜開眼。

他不需要睡覺,隻是這具身體受損嚴重,需要時間恢複。不過他不打算這段時間什麽也不做。

還是那句話,作為一個死人,他最知道生命可貴。雖然現在的他怎麽也不會被殺死,但有些人既然敢對他動手,就要做好付出代價的準備。

黑衣青年背對著窗戶坐在**,如果此時安室透在這裏,會驚訝於他目光中的陰鷙狠毒。血色眼瞳仿佛一條毒蛇睜開了眼睛。

他閉上眼,連接到三號馬甲——“影子”主人黑澤瞬的備用體。

備用體在無人操作的時候會按照設定好的程序生活,而且非常智能,處理日常生活完全沒有問題。

秋山奏在使用櫻桃一號馬甲的時候,二三號馬甲都是備用體在運營。他想暫時使用另外兩個馬甲時可以隨時連接備用體,操縱備用體行動。

最多的時候秋山奏可以一口氣操縱十來個備用體行動。

連接到備用體黑澤瞬。

銀發綠眸的男人仿佛忽然有了神采。他敲了下手邊的鈴鐺。

很快就有穿著黑色小馬甲白襯衫的優雅侍者推開門。

他走到書桌前,恭敬行禮。

“boss,您有什麽吩咐?”

男人蒼白指節輕輕扣著桌子,“讓你們跟的那個人,沒讓他跑了吧?”

“您放心。”侍者在脖子上橫著比劃了一下,“要現在把他?”

“不,我親自去。告訴我地點。”

“是。他現在在長野縣青木町,剛剛得到線報,他進了那裏的一家地下賭場。”

“才剛得了點錢,就要去賭了嗎?”男人冷笑了聲。“帶上幾個人,準備行動。”

不過當時為了避開黑衣組織大本營,秋山奏特意將“影子”的大本營選在了鳥取縣。

從鳥取到長野,很可能目標早賭完跑了。

沒關係,當年為了壯大“影子”,同時也為了給自己找樂子,秋山奏創建的小馬甲沒有一萬,也有兩百。【遊戲中的捏臉機】搭配【備用體倉庫】,馬甲要多少有多少。

後來將馬甲收回倉庫時,秋山奏特意留了幾個在日本各地的倉庫裏存下,以備將來不時之需。

大腦快速運轉,秋山奏回想起在長野縣的倉庫裏存下的馬甲並進行連接。

傍晚時分,長野縣下起了小雨。

從鳥取駛向長野的保時捷上,銀發男人的動作再次變得稍顯凝滯時,長野縣的一間倉庫從裏麵被拉開。

一個黑發女人從裏麵走出。

沒有月光,夜色昏暗。她踩著淅淅瀝瀝的小雨,朝地下賭場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