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逝去的諾言

作者阿梅

在芭芭拉小姐的要求下,我斜倚在沙的靠背上;右手指間夾住一支她帶來的、據說每支價值五百美元的哈瓦那雪茄;淺淺的吸了一口後,那淡淡的煙霧,便從我的口中慢慢升向房頂。

兩架攝像機分別對準了我、和坐在我身邊的芭芭拉小姐。在一聲“atio”後,芭芭拉小姐手握麥克風,帶著職業化的微笑,用她那甜美的聲音開始說話——

“各位觀眾,大家好;這裏是馬靴酒店七樓的一個房間;在前台的登記表上,我們看到了這個房間的住客,是來自中國香港的——鄧克新先生。鄧先生,您好。”

我微笑著點了點頭“芭芭拉小姐,您好。”

“相信大家一定都看過了今天《賭城日報》頭版頭條的新聞;沒錯,我說的是那封拉斯維加斯近期內出現的第二封挑戰這封挑戰的最大特別之處,是在於一位成名二十多年的巨鯊王,竟然會衝動到挑戰一位在Wsop前,從未在拉斯維加斯出現過的新人牌手”

芭芭拉小姐的確無愧於她知名主持人的身份,煽情的手法已經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但我卻不知道她到底在說些什麽……我繼續聽著她說了下去。

“不過,我也曾有幸參與過這桌牌局;也曾近距離目睹了那兩張奇跡般的方塊2,是如何讓菲爾-海爾姆斯先生結束此次Wsop旅程的;所以至少對我個人來說,很容易就能理解海爾姆斯先生的做法……可是,我想大家現在最需要得到的,是被挑戰一方的答案。那麽,鄧克新先生,對於菲爾-海爾姆斯的挑戰,您會選擇勇敢的應戰;還是懦弱的拒絕?”

我的臉色依然平靜如常;至少我可以相信,電視機前的觀眾們,是沒法從我的表情裏看出什麽的。但我的右手還是忍不住微微一顫,這個動作使得一團煙灰掉落在地板上。

“菲爾-海爾姆斯挑戰我?”我驚訝的問道。

“您不知道這件事?”芭芭拉小姐更驚訝的反問。

隨著一聲“ut”,攝像機馬上停止了拍攝,芭芭拉小姐掏出一份報紙,遞到我的手裏。映入眼簾的,是四個血紅的英文單詞——

“TheWarofRevege(複仇之戰)”

“989年Wsop無限注德州撲克比賽金手鏈、以及其他八條Wsop金手鏈獲得者;菲爾-海爾姆斯於今日淩晨表聲明;他將向本年度Wsop無限注德州撲克比賽第00名出局的、來自中國香港的2歲新人牌手鄧克新先生,起賭金一百萬美元直至無上限的挑戰——”

“如果鄧先生決定應戰的話;海爾姆斯先生願意任由鄧先生選擇比賽地點和比賽時間。鄧先生可以指定拉斯維加斯任一娛樂場做為比賽地點;也可以指定下年度Wsop前、除HS進行時間外的任何時間用於此次戰鬥;鄧先生甚至還可以自備撲克、以及自帶牌員。”

“鄧先生剛剛贏得一百二十八萬美元獎金;因此海爾姆斯先生隻有一個要求,那就是此次比賽的雙方,至少要各自拿出一百萬美元的賭金;同時他也大度的表示,如果鄧先生願意提高賭金數量的話,無論這個數字是多少,他都會欣然接受。”

這條新聞的下方,是《賭城日報》的編者按

“拉斯維加斯的曆史上,曾經有過許許多多膾炙人口的單挑對決;像是尼古拉斯-膽大勞斯挑戰章尼-冒斯;斯杜-恩戈挑戰曼蘇爾-邁特漏比;安迪-畢尤挑戰全世界巨鯊王……”

“但是,在這些所有的單挑對決裏,都是由弱勢一方,向成名已久的巨鯊王起挑戰的;要不就是巨鯊王之間的戰鬥。像菲爾-海爾姆斯先生這次的挑戰……還是拉斯維加斯曆史上的第一次但考慮到那兩張奇跡般的方塊2;我們似乎也並不應該為此而感到特別驚訝,現在唯一的疑問就是——鄧先生會不會應戰?”

“在一場單挑對戰中擊倒對手、或者被對手擊倒;是任何巨鯊王、或者說任何能夠成名的職業牌手,都必須邁過的一關。一百萬美元不是個小數字,但比起拒絕挑戰,從而再也無顏出現在拉斯維加斯;甚至因此而放棄自己職業牌手的身份;這隻是個微不足道的數字罷了。如果鄧先生輸了,他不過是白玩了半個月的Wsop;但如果他贏了,那他得到的,將遠遠過這一百萬……因此,我們有理由相信,鄧先生絕不會選擇懦弱的逃避。”

“……”

我輕輕的放下報紙,一直留意著我一舉一動的芭芭拉小姐,馬上示意攝像機開始拍攝。

她又重複了一遍先前的問話;然後把麥克風伸到我的嘴前;在攝像機出的“嗡嗡”聲中,我微笑著說“我當然會……”

“應戰。”一個沙啞到了極點的聲音,突然在鏡頭拍攝不到的地方、響起。

我的笑容在刹那間凝固,但已經沒人再關心我的表情了——我扭頭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可是,我看不到阿湖的臉;此時的她,已經被那些記者、攝像機、還有麥克風,給團團圍住了。

我聽到記者們七嘴八舌的向阿湖提問,而阿湖也一直在回答著他們——

“是的,我是他的朋友;也是他這次Wsop的投資人……他曾經說過,我們中任何一個人做出的決定,都是兩個人共同的決定……我可以替他做出這個答複……當然,我當然會再次投資他的這場戰鬥……嗯,我認為他一定會贏得這場比賽;他是我見過最好的牌手……”

如果現在的場麵隻能用一個形容詞來描述,那這個詞一定就是——混亂。

好幾個記者都掏出了手機;在電話裏,他們很大聲的告訴自己所屬的報社,這條剛剛出現的特大新聞;甚至有人已經按捺不住,直接就在電話裏開始口頭擬稿;包括芭芭拉小姐在內的另一些記者,則想要從阿湖的嘴裏,套出更多的話;甚至一直站在旁邊的阿蓮,也被剩下的幾個記者包圍住了……而整個事件的主角,也就是我,卻再沒有人關心。

我知道,在這麽多新聞媒體的煽風點火之下,我的應戰將在不到兩小時內傳遍整個拉斯維加斯。我沒可能和全拉斯維加斯所有的電視台、報社、電台做對;也就是說,這場戰鬥已經成為定局——但我實在不知道,這個時候還能為自己做些什麽,我隻能默默的站起身,默默的走出房間。

沒人留意到我的離去;一個也沒有。

我們中任何一個人做出的決定,都是兩個人共同的決定沒錯,我的確說過這句話,可是……似乎這句話之前,我還加有一個期限;而現在,這個期限,已經過去了

我不知道,在這一次之後,我將如何麵對那個笨蛋她總是恣意妄為的、一次又一次把所有籌碼都推向牌桌中央她自己的,和我的……

她真是個白癡她難道就從來沒有認真聽過我說話嗎?我曾經說過任何一個賭徒,隻要他還在賭,就總有輸光的一天她難道會不知道,這句話說的……其中也包括我嗎?

原本,我們可以每人拿著五十萬美元;高高興興的回香港她可以拿這筆錢去給她的母親換腎,給幾個弟弟妹妹們一些本錢,讓他們去做些小生意糊口;而我也可以給姨母看病;再重組姨父留下的債務,把還款期限降到一百五十個月,甚至更低可現在,一切的一切,都被這個蠢女人給弄砸了

可是,我突然現,雖然自己一直在心底罵著這個笨蛋、白癡、蠢女人;但我的耳邊,卻一直有個聲音在不斷重複著告訴我……她是在為你好;她是在為你好

……

不知不覺間,我又走到了那家當鋪的外麵。彷徨了那麽一小會之後,我還是鼓足勇氣,推開那扇門,走了進去。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走進這家當鋪了,但我依然感覺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侵襲著我的身體——老板娘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後她沒有任何表情的、再度低下頭去,我聽到她對對麵的另一位老人說“不是生意上門,現在,輪你抽牌了。”

他們都坐在櫃台裏麵,兩個人的中間,擺放著一張小小的木凳;一副撲克牌正背麵朝上、呈扇形的樣子,放在這木凳上;我看到那位老人從這疊撲克牌的中間抽出一張,看過這張牌後,他搖了搖頭,把牌扔回到木凳上。

最開始,我並沒有認出那位老人是誰;但當我走近櫃台的時候,我看到了,放在他手邊的那頂大草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