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一八六無法阻擋的Morgenstern
如同往常，方曉翎來到位置上時，其他選手均已就座。昨天的幾位猛人同桌悉數在列：籌碼王Morgenstern，巨鯊王JCTran，衝擊連續決賽桌的Gee，還有不願做女士殺手的Newhouse。隻有卡洛斯在SecondaryTable上，和Ryan在一起。更麻煩的是，他們都位於方曉翎身後那一半的牌桌上。這不是好消息，不過無所謂了，能夠進入Day7的每位選手，都相當於曾在一場300人的錦標賽中脫穎而出。這裏已經沒有魚了，隻有因為壓力而導致魚的打法。
“我發現，你總是最後一位到達的人。”最友善的依然是Newhouse。
“昨天也是，可是，總是？”方曉翎自己倒沒留意這個。
“有好幾天開始時，我的位置都在你附近，而我總是來得最早的。你挺引人注目，我是說你的牌技，你淘汰那個禿頭胡子那天表現得特別好。”Newhouse說的是基茨。
方曉翎淺淺一笑報答這番恭維。JC摸著下巴說：“最早到的選手，可以逐個觀察每位後到者就座的神態動作，和他們逐一攀談結識。這種觀察曾經被認為非常重要，在我之前的老一輩牌手特別注重這個，他們到賽場總是一個比一個早。而現在的年輕人，喜歡一眼掃過所有的對手，心中保留的是對他們第一印象，這可以說是兩種不同風格的流派。”
方曉翎心中一動，JC說的有點道理，她總是不自覺的姍姍來遲。她在牌局的判斷中，經常很依賴對這手牌和這個人的第一印象。這個習慣可以一直追溯到那天去地下賭場為解救艾薇而作的背水一戰時，鄧肯向她傳授的那個秘訣。難道，這一點被JC看穿了？
廣闊空曠的比賽大廳中，曾經容納了3000多人比賽的空間此時隻有三張牌桌籠罩在聚光燈下。不容方曉翎多想，幾聲談笑驅散不了拘束的氣氛，Day7的比賽正式開始。來得遲有好處，至少不會讓躊躇滿誌的心情被現場的情緒所削弱。
盲注是6萬/12萬/1.5萬，平均籌碼隻有700萬，平均M值隻有30多。這不容選手們不謹慎從事，一把牌就讓中籌碼失去晉身決賽桌的資格是很難忍受的。最有資格奔放的是Morgenstern，他擁有2200萬，這意味著即使他犯錯3、4次，也仍然可以保持在平均籌碼之上。在這個人人自危的環境中，優勢實在太大。可即使是他，在摸清各位對手今天的狀態前，也沒有輕舉妄動。
Day7初期，經過了一段沉悶的打法。從以後的視頻中可以看出，JC在QQ全下後蓋掉了ATs，涉及到的籌碼量不過是200萬；而KK在有A的牌麵上也做到了將損失降到最低，因為A7s並不敢深入雷池，即使在河牌出現了第二張A。雖然當時看不到底牌，方曉翎也能從各種牌麵上的標準打法中推測得八九不離十。
一把打到攤牌的對抗讓方曉翎把當前形勢看得更清楚。JC手持【黑桃A黑桃5】在翻牌上擊中了三張【黑桃789】的最大同花，而另一名選手Loosli不幸拿到了【TJ】天順，手上還有張黑桃J讓他保持一線生機。翻牌JC過牌而Loosli首先下注，由於彩池中還有第三個人，JC隻是跟注。轉牌【梅花A】，JC下注，Loosli謹慎的隻是跟注。河牌【紅心8】，彩池裏有400萬而雙方剩餘有效籌碼接近1000萬。Loosli的打法很像是有set，大概是出於對葫蘆的擔心，JC過牌。Loosli也馬上過牌，並不考慮這裏是否仍然能榨取一些價值。
JC應該會後悔過於謹慎了吧，要是翻牌就發飆，就算不能打到全下，也幾乎會砍掉Loosli半條命。而河牌采取“下小注/跟注或蓋牌”也能再獲取一些價值，既然大家都還在觀望，Loosli利用這種牌麵來詐唬的可能性也不大。總會有人打破這個平衡，從而讓比賽回到驚險刺激的軌道，這個人會是誰呢？
這把牌，槍口下的選手加注到25萬，蓋牌到MP2的方曉翎，她拿到【黑桃A梅花J】。鑒於這個尷尬的位置，有些人會選擇蓋牌！但方曉翎決定玩這把牌，她想了片刻，居然直接全下400萬！這個舉動似乎過於直接衝動，彩池裏的錢還不多。但方曉翎在之前就想好了，有機會她就要來這麽一手。跟注或3bet打翻牌後是另一個選擇，可惜她身後分別是小籌碼Gee和籌碼王隻有200多萬，方曉翎不想用AJo這種糾結的牌跟注他的全下。或者Morgenstern跟注進彩池，翻牌後也會異常艱難。趁著400萬還有一些分量，方曉翎決定提早全下。
方曉翎看到遠處兩位主持人邊看鏡頭邊討論著什麽，Norman大概麵有得色的說著自己昨天的預言沒錯吧。由他去，所有人蓋牌，這手牌讓方曉翎小賺了50多萬。她這個策略應該是正確的，很快在另一張牌桌上，一名低於300萬籌碼的選手全下出局成為第27名。他用99全下，對手隻用了A4s跟注，到河牌成了順子。這就是籌碼量少導致棄牌率不足的悲劇。
道爾布朗森說過，一兩把激進的牌就能突然徹底改變牌桌上的氣氛，這話一點沒錯。又是隻有一名選手進入，方曉翎這次用K5s打3bet。她的籌碼量已增長，這樣打不存在平衡的問題。她還想著趁大家都未醒覺時多偷一次，可是身後的Gee全下了200萬。先加注者蓋牌，方曉翎需要跟注140萬到一個300萬的彩池。很多選手基於彩池比例，將錯就錯就跟注了，可方曉翎蓋牌得非常堅決。這140萬對她太重要，她不想打控製之外的仗。被人看出她會3bet詐唬很糟糕，但無論她怎麽打，這都無法避免。
“我已經做好麵臨出局的考驗了，沒想到你是詐唬。”Gee兵不血刃的收獲了超過100萬，還這樣對方曉翎說。
“詐唬？不，我有一些牌力，但用來接你的全下還是不夠。你很想再次進入決賽桌的，我想你不會用很差的牌全下。”方曉翎心想，Gee分明就是對她沒跟注感到遺憾。他能說謊我也能，至於別人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
方曉翎兩把牌下來白忙活了一輪，而這時的形勢已經輪不到她玩花樣了。Morgenstern終於回複了常態，他在盲注位置跟注了Newhouse加注。翻牌是【黑桃A方塊Q方塊4】，Morgenstern過牌-跟注Newhouse的持續下注。轉牌【黑桃Q】，雙方都過牌。這時候給人留下的印象是，Newhouse要麽在翻牌詐唬，要麽有個弱A。而Morgenstern可能是聽牌，或者持有小對子。河牌來【黑桃10】，看著危險，但有牌的一方應該能跟得起一次下注。
彩池裏有145萬，Morgenstern略加思索後過牌。Newhouse沉吟半響，下注76萬。他有A，想再獲取一些價值，或者感到不妙，向大籌碼詐唬。後者可能性不大，正如前麵的分析，有個對子應該會跟注。一臉冷酷的Morgenstern卻不止於此，仿佛有備而戰的他並沒想多久就加注到160萬，看來是擊中了同花的樣子。方曉翎總覺得有點假，Newhouse並沒顯示自己有多強的實力，Morgenstern憑什麽打過牌-加注呢。但Newhouse隻剩下300多萬，這小小的加注部分對他來說非常重要。稍微掙紮了一會，Newhouse悻悻然蓋牌，墨鏡下的雙眼不知道是否充滿憤怒。這是典型的大籌碼欺負小籌碼行徑，對於Morgenstern微不足道的80多萬，是Newhouse耐以生存的**。
現場大概沒人想到雙方持有的是什麽牌，事後看視頻才獲知Morgenstern是一對J，而Newhouse居然蓋掉了AKo。應該說這把牌Morgenstern打得相當精彩，他在河牌的任何其他行動都必然會導致他失去這個彩池。他認識到如果對方比自己強，河牌直接下注趕不走。雙方過牌的話，他的一對J還有獲勝的希望。但看到Newhouse下注，Morgenstern馬上意識到攤牌肯定不利，於是果斷的轉為詐唬。用的數量還恰到好處，用最低的代價迫使Newhouse蓋牌。
這把牌之後，大屏幕上打出了最新的籌碼榜形勢。Morgenstern以驚人的2500萬高居第一，領先第二名接近900萬。這時候已經有8名選手超過1000萬籌碼量，方曉翎不到400萬排到第18名。最後三位倒數分別是Ryan、Gee和混的比方曉翎還差，方曉翎覺得這人一點鼓勵意義都沒有。要是自己繼續堅持比他活得久，也許對後麵的比賽反而成了一種障礙因素。
Morgenstern在槍口下加注，蓋牌到小盲注方曉翎。她看到【梅花A紅心K】，這牌太好了，好在沒有其他選擇，無論結果怎樣都可以無怨無悔。方曉翎全下，而Morgenstern毫不猶豫馬上跟注。他亮出來的是【一對黑色的10】，典型翻硬幣的場景。
賽點來了，這個700多萬的彩池決定著方曉翎的命運。這對於Morgenstern來說是小錢，所以他繼續穩如泰山的端坐著。然而方曉翎也不動聲色正襟危坐，似乎看的是別人的全下。很多選手在全下之後，喜歡收拾好東西站起來，背著背包一副馬上就要離開牌桌的樣子。要是輸了，他就如釋重負的向眾人告別，贏了才興高采烈的重新將自己的行李放好。方曉翎不愛這樣做，為什麽要急著離開呢。這張座椅代表著主賽事的參賽資格，她能坐多久就要坐多久，能多呆一秒也是好的。
翻牌帶來了好消息，【紅心A黑桃6黑桃8】。Morgenstern眉毛都沒抖動一下，方曉翎也是保持著麵不改容，光看兩人的動靜簡直沒法看出是誰占了優勢。轉牌【黑桃9】帶來了危機，觀眾席上很多人站了起來。方曉翎可以想象得到鄧肯他們受到的震撼，可很奇怪的是，她的心跳沒加速。自從Jackie被淘汰之後，方曉翎那種患得患失的感覺也隨之消失得很徹底。離決賽桌還遠，她真的不感到緊張。她甚至希望河牌遲一點來臨，未決定輸贏之前，她還是現役選手。
河牌：【紅心J】！方曉翎經住了這次考驗，這時候她才給了一絲微笑做反應，仿佛剛才隻是偷了個盲注。
“你的冷靜出人意料，這把牌挺驚心動魄的。要是我的話，一定會先跳起來，然後不安的看著轉牌，最後在河牌出現後無力的癱倒兩秒鍾，才有力氣歡呼”Gee十分幽默的對方曉翎說。
“你喜歡身臨其境的代入，可我習慣移神物外，當全下的人不是自己，這樣有利於心態平穩。”方曉翎心口胡說，反正吹牛不用上稅。
身後傳來了掌聲和歡呼聲，聲音最大的是艾薇和林嘉蘭。方曉翎回身想向他們展示動人的笑容，可那一瞬間她驚呆了，因為霎時間她眼前浮現出一幅可怖之極的畫麵。
在一片昏暗的場景中，無數人物重重疊疊在眼前時隱時現。光線太暗了，他們的麵容模糊不清甚至有些扭曲。這些麵孔有些熟悉又似乎很陌生，很多人發出含糊的雜音，不知道在喊些什麽。他們為什麽高舉雙手，難道是在嚎哭呼救嗎？那個人是誰，那不是被淘汰的第27名選手嗎？他怎麽會在那裏，方曉翎驟然有一種這人身陷在地獄之中的感覺。
腦子一陣眩暈，方曉翎連忙閉上眼睛定一定神，再睜開時才發現這是怎麽回事。在這個廣闊的比賽場中，被亮如白晝的射燈照耀著的隻有進行中的三張牌桌。其餘的觀眾席籠罩在昏暗的藍光下，方曉翎的眼睛習慣了光亮的環境，突然毫無準備的一眼望向觀眾席竟然產生了陰森森的幻覺。她望向天花板，看著頭頂上那柔和明亮的光柱投放在自己身上，宛如天堂的聖光。這時候方曉翎才感覺到後怕，要是剛才她輸了，也會像那位被淘汰的選手那樣，從天堂掉落到地獄裏。
“你的臉色很蒼白，身體不舒服嗎？”鄧肯問來到身邊的方曉翎。方曉翎搖搖頭，將剛才產生的幻覺告訴他。
“這兩天你睡得少，其實已經很疲倦了，全靠對成功的渴望在支持著。接下來最好安靜的坐著，不要有太大的動作，今天的比賽還很漫長。”
確實如此，方曉翎自持讀書熬夜慣了的，這幾天平均睡不到四個小時。可是這種算計人心的競技比高深的數學題還要讓人疲勞，她走回牌桌那幾步都覺得腰酸骨痛。坐下之後，眼前又浮現出那暗藍色的地獄場景，隨之腦子一陣陣刺痛。方曉翎竭力忍耐著，不想這時候掉鏈子。
Morgenstern輸了一把全下，可他很快將損失撈了回來。這把牌有人在前位加注，他還有400萬。Morgenstern在SB上跟注，他的下家，矮矮胖胖的壯漢Jay也跟注。翻牌是【黑桃K梅花5梅花6】，Morgenstern打半池donkbet，Jay有900多萬，他望著Morgenstern又望向初始加注的小籌碼，將猶豫掛滿了整張臉才拿出籌碼跟注。不用問，Jay是在聽牌而擔心小籌碼全下。
小籌碼果然全下，Jay張開嘴還沒來得及閉上，Morgenstern隨之宣布他也全下！Jay懊惱之極，右拳用力擊打在左手掌上，將自己的底牌扔掉。Morgenstern手上是一對5，小籌碼是AK無梅花，他基本上是聽死了。轉牌沒幫助，第26名選手出局。方曉翎雖然正斜靠在椅背上抓緊時間休息，可她也能看出Jay的身體語言有瑕疵，今後或者可以利用。
按鈕轉了一圈，另一張牌桌上淘汰了第25名。所有人蓋牌到小盲注的Gee，他加注到25萬。Morgenstern再加注到55萬。Gee很不幸，他的位置太差，要和籌碼王打盲注爭奪戰。Gee知道Morgenstern有可能用任何兩張牌3bet他，於是全下293萬，聲音略有些顫抖。這是他最後的資本了，數量離他再次殺入決賽桌的夢是多麽遙遠。Morgenstern秒跟，率先亮出他的【一對8】。Gee無可奈何的搖著頭，他隻有【方塊10方塊7】。
Morgenstern固然一貫的冷漠，Gee也沒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會一驚一乍，穩穩的坐在椅子上等待命運的宣判。翻牌【黑桃8黑桃Q方塊2】，Gee這下子站起來了，很不甘心的提起他的背包。而Morgenstern的嘴角終於稍縱即逝的浮現出一絲笑容，他也感到自己實在是贏得太順利了。轉牌【黑桃A】徹底帶走了Gee的夢想，他不得不平靜的和大家告別，成為主賽事第24名。
“全下時由始至終保持安靜自若真的很難，你做得好。”和方曉翎握手時，Gee這樣說。
“不一樣，我很幸運取得了領先，而你在翻牌遭受了打擊。但連續兩次闖入Day7以上是一項值得驕傲的成績。”方曉翎由衷的說。
看來沒有人能夠阻擋Morgenstern的腳步了，這把牌之後他的籌碼量上升到2900萬，幾乎等於目前第二和第三名的總和。方曉翎看到Ryan仍然是最後一名，不禁想，要是和她約定的人是Morgenstern就好了。
撲克世界裏最有趣的一麵就是，除非能未卜先知，否則你永遠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