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七十三麗莎
那條魚在UTG1跟注50元,作為第一個行動的人,這魚的舉動經常前後大相徑庭。有時候隻是跟注Limpin,有時候卻會無謂的加注很多。方曉翎在MP2拿到【紅心A,方塊A】,加注到200元。她希望能夠和那魚單挑,但SB那老人跟了注,這是個難纏的對手。魚也跟注,三人彩池裏有650元,翻牌是【方塊K,黑桃6,黑桃7】。
老人過牌,那魚也過牌,這種翻牌是很適合持續下注的。但方曉翎總覺得有點不舒服,拿著高對和一個好手跟一條魚在彩池裏麵是不好處理的,你會發覺很難控製彩池往你希望的局麵發展。但不下注也毫無理由,方曉翎下注450元。
老人跟注,他在不利的位置隻是跟注,這是個相當不好的現象,方曉翎感覺到這個彩池已經不是她的了。而那魚卻加注到900元,過牌後做最小的加注。雖然隻需要跟注450元,方曉翎還是心裏苦笑著把牌給蓋了。她蓋牌之後,老人迅速再加注到2000元!
雖然用手擋住半邊臉,不讓老人看自己的臉色,那魚的喃喃自語還是透出了軟弱:“黑桃89?強聽牌半詐唬?還是想純詐唬我?嗯?”
肯定不是啦!方曉翎又好氣又好笑。自己的AA被攪局很不開心,可也多虧了這條魚,否則老人在翻牌直接麵對她加注回來,她就很為難了。這個老人很厲害,方曉翎見識過,他就是酒館四天王裏麵的氈帽老頭,曾經和鄧肯過過招那位。假如是強聽牌半詐唬,他在自己下注450元的時候就會再加注的。他隻是跟注是希望這條魚也加入彩池,這樣篤定的行動肯定是set,而這條魚很可能就是拿著一張K。
那條魚最終還是在猶豫中蓋牌了,雖然沒看到氈帽老頭的底牌,可方曉翎確信自己沒猜錯。魚悻悻然的樣子,可以預見接下來可能會比較衝動,而氈帽老頭始終喜怒不形於色,這種人沒法從外觀上驗證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這時候身後傳來了大聲歡呼和拍桌子的聲音,方曉翎回身看,餘洋在另一個牌桌得意的向她揮手致意。
讓餘洋跟著她一起來地下賭場實在不是方曉翎的意願。可自從上次在那間“咖啡廳”中的可怕經曆之後,方曉翎對自己孤身出入這種地方產生了懼意。她對餘洋說了整件事的經過,包括貝克一家的情況和她在地下賭場跟蹤麗莎的遭遇。餘洋很爽快的說:“這事情好辦,我陪你一起去,看以後誰還敢動你一根頭發。”
“可是,那裏的牌桌最少也是10美元盲注的。”方曉翎小心翼翼的說。
“行啊,我就打10美元盲注的好了。”餘洋滿不在乎的說。
“但你在酒館裏一直打的都是1/2盲注。”方曉翎擔心的就是這個。
餘洋樂嗬嗬的摟著方曉翎的肩說:“哎,什麽時候小妹管起大哥來了。賭錢這種事,我最有發言權了,在國內比這個更大賭局的我都參加過,你就少為我擔心吧。”
盡管如此,看著毛毛躁躁的餘洋,方曉翎還是放心不下。但她很快發覺自己沒資格說他,因為她這時候要冒著資金不足的危險,去玩50美元盲注的牌桌。當她第一次坐上這種牌桌時,經理萊頓來找她:“方小姐,要打這種盲注的牌桌,我恐怕你必須要登記你之前缺失的資料,我們要保障其他客戶擁有一個安全的打牌環境。”
看來這是一個很公平的規則,方曉翎在登記表上填上了自己的聯係方式等資料。萊頓似乎不經意的說:“方小姐,我感到有點意外,你才來我們這兒不久,就決定玩這麽大盲注的牌桌。我還以為你是個謹慎的人,並且沒帶著那麽多的資金。”
方曉翎笑而不語,她很感激萊頓的關切,同時對這個賭場的氛圍多了些好感。她知道以她目前的資金和技術,打50美元盲注是一種冒險行為。但同時她想起鄧肯的話,作為一個牌手,總是有些時候會身不由己玩超出負荷的牌桌的。
前一段時間,她仍舊時不時到貝克家去做客。有一天,艾薇下廚做了雞蛋薄餅,三個人圍桌品嚐,氣氛挺融洽。然而貝克隨口的一句話,令艾薇非常的生氣。
“這個雞蛋薄餅,艾薇做得沒麗莎的好。”貝克哆嗦的手指揮不好叉子,鬆散的雞蛋餡撒了整個碟子。
艾薇當即陰沉著臉將手上的餐具甩在桌麵上,狠聲說:“那你找她回來做好了。”說著就跑了開去,留下怔愣著不知所措的貝克和尷尬的方曉翎。方曉翎拍拍貝克的手背,安慰了他幾句,然後在陽台上找到了艾薇。她正望著樓下街道上準備過馬路的一家三口人,他們正好是年輕的夫婦和他們年幼的女兒,艾薇的眼睛中蘊含著淚水。
“艾薇,怎麽對父親亂發脾氣。”
“看到他那副窩囊的樣子我就火大。”艾薇幾乎有點咬牙切齒的說:“他人是走出了醫院,但他的心還是躺在病**。出院這麽長時間了,他還是無法回到工作上,平時也隻能做最簡單的家務。他能自己照顧自己就很不容易了,還說要照顧我。”
“蘭登醫生說,要給貝克時間。”方曉翎摸著艾薇的頭發,輕聲安慰。
“如果麗莎不會來,恐怕給再多時間爸爸,他都不能站起來。”艾薇憂傷的望著方曉翎,語氣中帶著乞求:“姐姐,如果你可以代替我媽媽就好了。”與其說她在請求,還不如說是尋求一份心理安慰。看到方曉翎充滿歉意的眼神,艾薇苦笑著搖搖頭說:“放心吧,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他這樣沒用,誰會看得上他。”
“貝克很癡情,這一點令我很感動。”方曉翎說的是實話。
“可惜你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是鄧肯對嗎?”畢竟隻是個小女孩,艾薇又露出了笑容。
方曉翎歎了口氣,沒有回答。在告別的那個晚上,她感到自己和鄧肯的心已經靠得很近,但現在彼此的距離卻那麽遙遠。而麗莎,方曉翎知道她就在和貝克同一個城市裏,他們兩人的心卻又恍如天隔一方。
可是,真的是這樣嗎?艾薇似乎有跡象,不再像之前那樣抗拒她的母親,而麗莎目前正在過的是怎樣的生活呢?她有沒有可能回到這個家庭裏麵?帶著這樣的疑問,方曉翎在地下賭場裏又見到了麗莎。為了和她接觸,方曉翎才不惜冒險坐在50美元盲注的牌桌上。
雖然麵對氈帽老頭的蓋牌,那條魚逃過了一劫,可她的心情明顯受到了影響。她開始玩更多的手牌和做更多無謂的行動,而同桌的幾條身手不凡的鯊魚輕易捕捉了這個信息。幸好在他們拿到好牌之前,方曉翎的AK抓住了這條魚的AJ,一個簡單的頂對清空了她的籌碼。雖然方曉翎贏了不少錢,可她高興不起來,因為這條魚就是麗莎。以她這樣的技術和心態玩這麽大的籌碼,不敢想象她這幾年輸掉了多少錢。
麗莎的籌碼都搬到了方曉翎那邊,她望著空空如也的桌麵,無奈的站起身。當她走開去時,茫然的回望了一眼這個牌桌,發牌員正在發下一輪底牌,隻是跳過了她的座位。麗莎那充滿淡淡哀傷的眼神令人心碎,方曉翎猛然發覺這兩母女的這個神態真是很相似。然後她數出了麗莎和艾薇在相貌上很多相像的地方,那是之前沒有覺察到的。麗莎很美,雖然艾薇對往事的敘述使她給方曉翎帶上了偏激和蠻橫的印象,以及可以想象的艱苦生活為她的容貌印上不可磨滅的滄桑印記,但這些都無法掩蓋她的天生麗質。她隻是將其中的一部分遺傳給艾薇,艾薇就已經那樣出眾了,那麽麗莎年輕的時候一定是沉魚落雁般的美人。所以,即使她已經年華不再,仍然可以吸引勞倫斯這樣的商人。是她的關懷令貝克重獲新生,難怪貝克至今仍然對她著迷,無法自拔。
方曉翎裝作去自助餐區取食,其實是盡量跟在麗莎後麵。她拿了點水果色拉坐在餐桌上,看到在大廳的一角,麗莎正在和一個男人在交談。那個男人,沃克曾告訴過方曉翎,是高利貸在賭場裏麵的代理人。“就算你快要餓死了,也不要接受這個人的鈔票。”沃克如是說。
悲劇的是,似乎連這個男人都沒興趣借錢給麗莎。麵對麗莎的懇求,他不停的搖頭,並且用凶狠的眼神瞪著她,手指粗魯的直指麗莎的胸口。雖然聽不到他在說什麽,但從那個神態來看,他是在數落麗莎的不是,多半是提醒她要按時還錢。最後,他揮著手像趕走瘟神一樣趕開了麗莎。
也許是因為餐桌旁隻有方曉翎在,麗莎低頭走到她身邊坐下,默默無語。方曉翎倒了杯熱咖啡給她,她感激的衝方曉翎笑了笑,笑容比這杯黑咖啡還要苦澀。
咖啡因多少令麗莎提起了一點精神,她看似不無嫉妒的打量著年輕的方曉翎,問:“方小姐,你是學生?”之前的牌局裏,方曉翎借機和她交換過姓名。
方曉翎微笑著點點頭,麗莎幽幽的說:“你的牌打得不錯。”
“誰都手氣好壞的時候,隻有天知道,怎麽樣,不回去再碰碰運氣?”
麗莎鼻子哼了一聲,攤攤手,示意沒錢。方曉翎說:“沒帶錢啊?或許我可以借一點給你。我剛才手氣正好,可不想牌桌上來了個其他什麽人。”
麗莎眼睛一亮,有點不敢相信能有這樣的驚喜:“真的嗎?那可謝謝你了。可是,你要收多少利息?”驚喜一閃而過,眼神中隨即帶上了懷疑。
“我在這裏還沒有借過錢給別人呢。”方曉翎盡可能輕鬆的笑著,打消她的疑慮:“我借3000元給你吧。利息嘛,我想,按通常的規矩好了。”出入賭場的客人互相間借錢並不鮮見,沃克就經常向別的客人借錢。當然他總是能借到是因為別人知道他的技術,相信他有這個償還能力。
以麗莎的技術,估計她難以得到這樣的待遇,所以她既感到意外又歡喜。麗莎也許會覺得自己很唐突吧,可她連賭場裏麵的吸血鬼都去找,那麽方曉翎的錢自然更不會拒絕。很幸運的是,麗莎的手氣突然轉好了,雖然打法仍然不合理,但她開始不停的贏錢。AA遇到KK令她的籌碼翻倍,而一次BB氈帽老頭將之前那把牌輸掉的贏了回來。過了好幾個小時,麗莎喜逐顏開,她數了數籌碼,已經贏到13000多元。方曉翎也很高興,麗莎贏的不是她的錢,而且,她和麗莎之間的距離拉近了。
還了方曉翎的錢,麗莎袋子裏還裝著超過10000元的鈔票。她和方曉翎一起走出賭場,蒼白的臉色恢複了紅潤。
“我們去吃飯吧,你喜歡吃什麽,我請。”麗莎心情好了很多。
“你帶著這麽多現金,方便嗎?不先存起來。”
麗莎的麵色轉過一瞬間不愉,她有些不自然說:“嗯,我放在家裏好了。對了,你是學生,平時很少自己煮食吧。要不來我家,我煮點好吃的菜讓你品嚐。”
方曉翎正中下懷,她回頭看看,餘洋正遠遠的跟在她們後麵,令她可以放心的跟著麗莎走。走過紅燈區的路口,麗莎帶著她走向另一個方向。在燈紅酒綠的另一麵,是蕭條蒼涼的貧民區。路過小型超市,麗莎叫方曉翎在收銀台前等她,她進去買些東西。麗莎買了些雞蛋,麵粉和飲料,還買了兩盆微型盆栽。她在付錢的時候沒看到方曉翎在,就大聲叫喊她的名字。
“我在這呢,我想,第一次上去你家,總要買點水果。”方曉翎覺得她有點大驚小怪。
“我剛才叫你在這裏等我的啊。”麗莎的語氣中流露出抱怨,令方曉翎有些詫異。
麗莎住的地方是那種陳舊的廉租公寓,大白天也顯得昏暗的樓梯過道間散發著令人鬱悶的黴味。經過看到的住戶不是潦倒的中年人就是行動不便或目光呆滯的老人,他們用奇怪的眼光打量著方曉翎,也不和麗莎打招呼。
在想象中,麗莎住的房間應該和這棟房屋的外觀環境相襯,若說裏麵肮髒淩亂方曉翎一點也不會奇怪。但進入這個小小的不到二十平方米的單間,方曉翎卻好像進入了一個不一樣的世界。床、衣櫃、桌椅、別致的洗澡間和廁所、還有一個最簡單的煮食空間,一切都布置的井井有條。麗莎將買來的盆栽放在床邊的衣櫃上,為這個房間增添了一些鮮豔的顏色,看上去剛好合適,就好像之前房間裏正好欠缺這個點綴似的。麗莎在煮食,方曉翎坐在**看電視等著。她突然有一種舒適的感覺,這個擁擠的房間好像她小時候住過的平房,令她覺得溫馨。想著貝克家現在的豪宅,偌大的空間裏亂七八糟,貝克自然不會收拾,也無法指望艾薇能整理得好。方曉翎傷感的想,要是麗莎能回到貝克身邊,那該有多好。
湊巧的是,麗莎做的食品也是雞蛋薄餅。方曉翎用叉子叉起一大塊,看著水靈靈的餡餅晃晃悠悠的顫動著,粘性極好,沒有散開在碟子裏。麗莎的水平果然比女兒好得多。
“方小姐,你拿刀叉的手勢不對。”麗莎皺著眉頭提醒她,雖然方曉翎說能吃到嘴裏就可以了。可麗莎還是堅持教她切成小塊,一口一塊叉到嘴裏咀嚼。她一直堅持到方曉翎用這種方法進食才滿意,好像一個嚴厲的母親。
吃飯過程中,她們一邊不專心的看電視,一邊交談。麗莎問著方曉翎讀書的情況,方曉翎覺得有些別扭。因為麗莎總是喜歡將問題問得很細,同時也要求她回答得很清晰。其實看著她明明是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也許這種無微不至的關心是她潛意識裏表現出來的。如果長期這樣生活下來,很有可能會讓人受不了。
“你去過巴黎嗎?”電視裏正在播放旅遊節目,麗莎隨口問。
“沒有,我呆過的國家隻有兩個,中國和美國。”
“巴黎是個好地方,如果有機會,應該和心愛的人一起去玩一次。”
“你去過巴黎?和你的愛人一起?”
麗莎停頓了一下,不置可否的回答:“歐洲很多地方我都去過。”說著,她開始講述一些在巴黎的生活和見聞,聽得出她在那裏過著奢華的生活,似乎還隱約聽出和當地一些成功男士有著豔遇。
這是你三年前剛剛拿走家裏的財產出去揮霍時發生的事情吧,你在歐洲醉生夢死,卻是否知道你的丈夫和女兒正因為你而痛苦不堪。方曉翎對麗莎剛剛建立起來的一些好感,這時迅速的煙消雲散。她不樂意再搭理麗莎,隻顧悶頭進食。麗莎舀給她一大疊的雞蛋薄餅被吃得幹幹淨淨。
“好吃嗎?”麗莎眼角帶著笑意問。
“味道很好。”方曉翎得承認這是事實。
“我的女兒,她也很喜歡。她向我學著做過,可做得沒我好。”
“你的女兒呢?在哪裏?”
麗莎的回答幾乎令方曉翎拍案大怒,她失神的朝天花板望著,呐呐地說:“我的女兒……她……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