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跪著。
群臣跪著。
每家每戶的女眷跪著。
山下外的百姓跪著。
大雨還在下。
江隨雁深深的閉上雙眼,她心頭的緊張,已經蓋過了她需要在這一天,做的事情。
皇上臉色越來越難看,隨著時間推移,大臣臉上的譏諷和無奈,也都展露無疑。
唯有祭祀台上的謝南洲,和之前一樣,沒有任何變化。
雨還在下,皇上能等,群臣能等,可是百姓等不了了。
他們一開始是竊竊私語,再到聲音逐漸變高,最後的已經變成質疑。
“佛子,不是佛祖的替身嗎?”
“佛子,不是關愛百姓,仁慈至純嗎?”
“可是為什麽,暴雨這麽多天,他才開始祭祀,他在做什麽?”
“佛子已經被皇上封了官位,可是他還是我們的佛子,帶發修行,難道他還想著入朝為官,就不管天下百姓了嗎?”
有一人,身形消瘦,麵色如紙,麵上的骨頭已往外凸,若不是那張皮裹著,真怕那骨頭要外出離開,他十分悲愴,忽然起身“蒼天呀,你是要我們都死嗎?牛羊都宰了,祭祀的文都寫了,我們帶著最忠臣的心祈求您,別下雨了。”
可是,雨還是沒有停。
漸漸地,百姓已經不在山下跪著了,他們上山,到了寺外門口。
侍衛不敢阻攔,也不能阻攔。
在祭祀當天,必須要用虔誠的心祈禱上蒼,讓上蒼寬宥平凡的人。
既然讓上蒼寬宥,那怎麽能在這個時候,對百姓下手?
所以,在寺外的百姓越來越多,更有甚者,百姓在其中人的帶領下,已經進入到了祭祀台外,他們距離皇上也不過是二百米的距離。
皇上安危和祈禱上蒼,出現了微妙的痕跡。
侍衛靠近祭祀台,盯著那麽百姓,而百姓則盯著皇上,每個人的目光都帶著故事。
午時了,皇上帶頭跪了一個時辰,念祭祀文都念了四遍。
可是雨沒有任何停下來的意思。
群臣還能閉嘴,他們不敢說話,生怕惹怒了皇上。
江隨雁跪在地上,膝蓋疼的嘴巴都合不住。
想來皇上的耐性已經到極致了。
“佛子,你不是說,今天就會停雨嗎?”
“謝大人,你倒是說話呀?我們無家可歸了,沒有人管我們了。”
“皇上,這到底該怎麽辦?難道我們就隻能死了嗎?”
“是呀,我們的家沒了,我們的土地也沒了,我們的莊稼已經無法耕種,今年隻怕是活不下去了。”
“家沒了,家沒了,隻是家為什麽沒了?”
忽然有些大喊一聲,在他站起來的時候,侍衛已經拔出佩刀,各個劍拔弩張。
周易軒早已準備,看到侍衛拔刀,他也起身,對著那百姓道:“皇上再此,誰敢放肆?來人,帶下去。”
侍衛還未走近,那人大喊起來,“家沒了,我的家沒了,皇上,你不是愛民如子嗎?你不是說,齊國百姓都是你的子民,那我們的家沒有了,誰來管管?我的家,被周大人給搶走了,不僅僅是我家,還有我的鄰居,我們那一條街道,都被周大人搶走了。”
周易軒大怒,“狂妄之徒,膽敢胡言亂語,擾亂君心,來人。”
侍衛衝到人群裏想要抓人,結果,不知是不是跪的時間太久,百姓們早已不堪重負,哪怕是挪上來稍微緩解了一下疲勞,依然是疲憊不堪的。
在這種高壓之下,就算是個木頭,也會有幾分血性。
“幹什麽?我們說錯了嗎?憑什麽抓人?”
“對,憑什麽抓人,難道這不是事實?”
“皇上,皇上,草民的家被大雨衝毀,可最後卻被鄭大人家拿走了,他們就是明搶呀,他們根本不顧我們死活,把我們連夜拉到城外,隨意找了一處破爛地方,讓我們就住在那裏,然後,他們就走了。”
“皇上,草民的家也沒了,是梁王爺,是他占了我們的房屋,救救我們吧。”
一人喊出,眾人終於等到了一個開口的機會。
這種機會太過難得,剛開始的害怕,再到現在的無所畏懼。
這是一種群體精神。
“放肆,你們簡直放肆。”
周易軒眼看壓不住了,搶占百姓房屋算什麽大事,不過是死幾個人罷了,隻要隱瞞的好,絕對不會出問題。
可是若捅到了皇上麵前,事情絕對不會這麽簡單。
“抓起來。”
“慢著。”
太子一直跪地,一直到此時此刻,他才抬起頭來,他臉色難看,帶著前所未有的怒意,“百姓有話說,你這麽強硬,這是在遮掩什麽?”
周易軒單膝跪地,也不顧頭上的雨落在身上,是何等狼狽,“太子殿下,這些人一定別有所謀,皇上和太子以及諸位王爺身份尊貴,不敢有絲毫差池,臣身為九司中的人,更不敢有任何鬆懈,保護皇上是臣的責任,還請太子恕罪。”
周易軒說的在理。
保護皇上安危,是他的首要責任。
“這些百姓被人蠱惑,全都帶走。”
“不可。”
齊王抬頭,目光柔和但是口吻堅定,“百姓有冤屈,雖有律法,百姓不可向上鳴冤,隻能找當地知府,若是要向上鳴冤,必要經過三司會審,還要遭受牢獄之災,但如今不在宮內,得見天顏,是他們的機會,今日本就是祈求上蒼為百姓謀活路,周大人如此強硬,那今日我們的做法,到底是為了什麽?”
活路都堵住了,停雨又有何用?
現場一片寂靜。
忽然,謝南洲大聲道:“蒼天保佑,佛祖顯靈。”
他赫然起身,雙手合十衝著天空,“願佛祖降下恩澤,護佑齊國百姓安居樂業,停雨吧。”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謝南洲身上。
忽然,那個顴骨凸出的男人,不知怎麽回事,衝破了侍衛的封鎖,衝著皇上而去,“皇上,聽聽我們的心聲吧。”
眾人皆是一驚,還未反應過來,一記身形驟然衝過去,“不可傷害皇上。”
身影如蛇一般,擋在那人身前,一個反手,將那百姓壓在地上。
侍衛嘩啦啦衝過去,江城起身叩拜,“護佑皇上。”
江隨雁雙手張開,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