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梓辰坐在涼亭沉思。
鬆石問道:“世子,為何老爺說瑞王殿下和薛小姐有什麽關係啊。”
鬆石是從小跟在裴梓辰身邊的小廝,剛才聽了一嘴,好奇之下問了一句。
裴梓辰道:“瑞王殿下的人曾找過副監正,也就是現在的熊監正。”
鬆石道:“額……可是薛小姐還是世子你未過門的妻子,瑞王殿下如此這般……”
裴梓辰淡淡道:“瑞王殿下也沒做什麽。”
他雖是這麽說的,但心緒複雜。
他做夢都想不到薛安然能跟瑞王殿下牽扯在一起。
雖然他看上去跟瑞王殿下身份地位差不多,但瑞王殿下現有的聲望和地位都是自己實打實的掙出來的,而他呢……
平心而論,若給他瑞王殿下那樣的人生開局,他恐怕根本達不到瑞王現在的成就。
瑞王殿下,居然喜歡他裴梓辰不要的女人……
裴梓辰心底生出一種,難以言說的,詭異的興奮感。
既然薛安然不識好歹,不守婦道,那他就不客氣了。
他完全忘了自己跟謝清瑤曾經的曖昧不清,也完全不記得裴家對薛安然的輕視和不屑。
他龍飛鳳舞地寫了兩張帖子,吩咐道:“送給蘇沫兒和薛小姐。記得,送去給薛小姐的時候,務必要讓謝小姐知道。”
鬆石摸不著頭腦,但他知道不該問的事別問,應了聲是便退下了。
清輝閣內,薛安然收到了裴梓辰送來的請帖。
絳雪道:“姑娘,這裴世子還有臉給你送請帖呢,約在什麽時間不好,約在中秋節,他配跟姑娘一起過中秋嗎。”
薛安然看著這張燙金的帖子,閑閑道:“中秋佳節本是和親朋好友一起過的節日,晚上我們自然會在長平侯府跟孫氏一起過,白天倒是不拘,裴梓辰說請了上京有名的戲班子,會邀我和蘇小姐一起去。”
正說著話,墨枝進來了,福了一禮道:“姑娘,奴婢打聽過了,謝小姐沒有收到這封請帖,而且……而且裴世子的人送請帖來的時候,特意向露華院的阿晴打聽清輝閣怎麽走,所以……”
薛安然聽到了想聽的事情,便把請帖隨意丟在桌上:“我們三個人中,本來都有縣主的位份,但最後隻有蘇沫兒一個人得了,我的位份是自己主動不要的,謝清瑤的位份確實被太後皇上主動剔除的,這件事謝清瑤心底想必介意極了,裴梓辰還故意往她痛處上戳。”
墨枝道:“姑娘,裴世子這樣做……”
薛安然道:“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他要挑起謝清瑤對我的仇恨,好借謝清瑤的手整治我。畢竟我現在的身份是他的未婚妻,又常年在內宅,他有心想算計我,一時之間也找不到機會,還不如讓謝清瑤先探探路,試試水。”
絳雪憤憤道:“裴世子就算對姑娘沒什麽感情,但是這也太過分了!偏偏這婚約姑娘又不能主動退!真是惡心到提到他都想吐。”
薛安然拍了拍絳雪的手:“裴梓辰想的是好,但是他好像有點高估謝清瑤了,謝清瑤如今被太後厭棄,最大的依仗沒了,以後恐怕隻能在長平侯府混了,恐怕就算想為難我,此時都有心無力呢。”
絳雪道:“謝小姐以後要長居長平侯府?”
絳雪和墨枝並不知道謝清瑤是太後的私生女,不過隱約也猜出謝清瑤的身份不簡單,如今聽薛安然這樣說,大概知道謝清瑤是太後的人。
薛安然道:“她畢竟是我的表妹,常年這樣無精打采,沒有鬥誌可不行。墨枝,我讓你每半個月去吳管事那裏探探情況,你去了嗎?”
墨枝忙道:“每半個月都有去。吳管事一開始並沒有用姑娘給的小吃方子,但是鋪子久久沒有起色,吳管事才嚐試做了一批出來,鋪子的生意隨即好了不少,但很快疫病就來了,出來買吃食的人也少了,官府嚴掃,鋪子也關門了一段時日,最近才重新開了起來,奴婢瞧著姑娘給的那份小吃方子,應該是蠻受歡迎的,鋪子一開門,就有許多客人去買了。”
薛安然道:“受歡迎就好,你再把這個方子,送給惠民鋪的對家。”
墨枝一愣,應了聲是。
絳雪好奇問道:“姑娘,這是為何呀,你先頭給吳管事這個方子,不就是為了讓惠民鋪生意好起來嘛,現在生意好起來了,你為何又?”
薛安然道:“別急,過幾天你就知道了。”
薛安然又道:“對了,你這幾天去小廚房,謝清瑤吃什麽,你就說我也要吃什麽,總歸別讓謝清瑤吃到她自己想吃的,就可以了。還有馬上三伏天了,侯府往年會買冰,去歲讓給了謝清瑤,今朝該輪到我享用這冰了。”
絳雪笑道:“是,早該如此了!”
謝清瑤被太後厭棄後,躺在**動彈不得了好幾日。
她惶惶不可終日,是真的病了。
本來指望衛淮把她的情況上報,畢竟以前她病了,太後多少會有些隱晦的表示,但是這次一次都沒有。
謝清瑤徹底絕望,索性昏睡在床,一病不起。
自她失勢,府裏的下人慣是些踩高捧低的,也沒人看望她,關心她,連去小廚房想吃碗雞蛋豆腐羹,廚房的人都推說雞蛋用完了。
再加上天氣越來越熱,去歲她是可以用冰的,但今日管家來回了她,說府裏的冰本來就有限,孫氏和老爺那裏是斷不可缺的,去歲大小姐讓了她,今年自然要緊著大小姐。
謝清瑤病中無力起身,自也無從辯駁,隻能病上加病,發了暑熱。
就在她病得覺得自己快撐不下去,衛淮也束手無策的時候,一日朦朧中,她聽到了一聲歎息。
“哎……”
然後清涼的水被人小心翼翼的喂給她。
一個威嚴的男子聲音道:“你們就是這麽服侍表小姐的?病的這樣嚴重了,為何不去抓藥?”
丫鬟小聲嘀咕道:“表小姐上個月的月錢還拖著沒發呢……”
男子嗬斥道:“你們不但是表小姐的丫鬟,也是長平侯府的丫鬟,難道侯府還會短了你們月錢不成?拿我的牌子去領月錢!”
謝清瑤聽了這兩句,覺得這聲音好熟悉,但她燒的滾燙,又沉沉睡了過去。
以前她是有月錢的,但自從失了勢,孫氏也明裏暗裏克扣著不給她,她哪有銀錢打點下人?
謝清瑤這些日子仿佛一夕回到了自己做平民姑娘的時候。
簡直比那時候還慘!
那時候隻是窮些,養父母可沒有苛待過她!
但養了五六日,謝清瑤的病還是好了。
她一睜眼,居然看到了薛景明!
薛景明正在給她喂藥,見他姿勢熟練,顯然這些天都是他在照顧自己的。
謝清瑤吃驚道:“景明哥哥……”
薛景明見他醒了,臉上冷淡了下來,把藥往旁邊一放:“既然醒了,你就自己喝吧。我隻是不想看你死在我們家,晦氣。”
謝清瑤撐著坐了起來,什麽話都不說,隻是怔怔盯著薛景明。
薛景明本來想硬下心走,但是謝清瑤真病了,他又沒狠下心走開,本來以為謝清瑤會說些什麽,隻要她隨便說些什麽,他立刻就說“小爺是個好人,但不想對你好,你以為你是個什麽東西!”
但偏偏謝清瑤什麽都不說。
薛景明氣悶之下,便準備直接走掉。
謝清瑤顫著聲音道:“景明哥哥……”
薛景明假裝不耐煩道:“我告訴你……”
但他很快說不下去了,謝清瑤一把抱住了他,大哭特哭起來。
少女柔軟纖細的身體緊緊貼在他身上,他一下子魂飛天外,把自己想說的話完全忘光了。
她那麽軟,那麽瘦,好像他稍微一用力,就能把她的腰捏斷……
她的淚那麽燙,燙得他的心也哆嗦起來。
薛景明一下子覺得自己的身體又熱又冷的。
謝清瑤哭了一會,方道:“景明哥哥,我錯了!”
她隻說了這麽一句話,薛景明就把她之前做的所有事都一筆勾銷了。
薛景明幹澀道:“……你沒錯,我懂,是我沒用,我哪裏都比不上裴世子……你這麽好,想找個更好的……你沒錯……”
謝清瑤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景明哥哥,患難見真情,我現在才知道,到底是誰真的對我好。”
薛景明道:“……真的?”
謝清瑤道:“真的,景明哥哥,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是給我時間好嗎,而且我現在早已和裴世子斷了,你也看的到的,我最近跟他根本沒有往來!我算是看清他的真麵目了,他不過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紈絝子弟,根本不值得我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隻有你……隻有你,景明哥哥,你才是……”
她羞紅了臉,囁嚅著沒說完。
薛景明偏偏追問道:“隻有我是什麽?”
謝清瑤嬌嗔了一句:“景明哥哥,你……你好壞……”
薛景明哪裏還有不原諒她的!心都酥了!
兩人又你儂我儂說了一會話,謝清瑤把他忽悠走了。
薛景明一走,謝清瑤就收起了臉上的笑意,呆呆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賤?”
衛淮人沒出現,聲音卻傳來:“……公主。”
謝清瑤疲憊道:“別叫我公主了,母後已經棄了我了!”
見衛淮沒有回話,謝清瑤道:“我總要為以後打算,難道我就這樣養著你嗎……”
衛淮悶悶道:“屬下不需要公主養。”
謝清瑤道:“你在說什麽傻話,你是我的人,我不養你,誰養你?”
片刻後,衛淮聽不出情緒的聲音傳來:“二公子雖能力不濟,但對小姐癡心一片,小姐若是能嫁與他,也是好的。”
謝清瑤輕輕鬆了口氣。
太後棄了她,她一介孤女,能去到哪裏?她不能回去過平民姑娘的日子,她一定要留在長平侯府!
如今看來,嫁給薛景明已經是她最好的選擇。
打起精神後,謝清瑤又召了阿晴過來,問她府裏最近發生了什麽事。
阿晴便將裴梓辰送帖子給薛安然的事說了一下。
謝清瑤聽了,心底倒是沒多大反應。
經過這麽多事,她對裴梓辰的心思早就歇了。
而且她若是嫁給了薛景明,至少名分上還是薛安然的二嫂,終究還是壓了薛安然一頭!
轉眼,中秋佳節至。
謝清瑤知道孫氏不願與她一道過節,但是既然打算在長平侯府混下去,這個麵子上的功夫,她自然要厚著臉皮做下去的,所以薛安然邀她一起去孫氏那裏請安時,她也欣然答應了。
她心底怨恨薛安然,但幾次動手對方都安然無事,反而她賠了夫人又折兵,短時間內已經不敢向薛安然再次動手。
兩人向孫氏請安過後,孫氏拉著薛安然說了幾句閑話,不怎麽理會謝清瑤。
往常謝清瑤得勢,孫氏都是和謝清瑤說話的,如今風水輪流轉,謝清瑤也算沉得住氣,坐在下首含笑聽著她們說話,時不時湊趣幾句。
薛安然不由暗想,這謝清瑤至少比她前世的自己厲害多了,前世自己被這樣對待,早就氣上臉了。
說了幾句後,薛安然笑道:“今日是中秋佳節,安然想跟娘說一件喜事。”
孫氏問道:“什麽喜事?”
薛安然道:“清瑤妹妹有一件心事難以啟齒,但安然想著,早晚都是一家人,不如安然替妹妹開了這個口。”
謝清瑤難掩驚詫的抬頭看著她。
薛安然不顧她的臉色,笑著向孫氏道:“娘也知道,皇上金口玉言,許清瑤妹妹自己擇婿,安然瞧著,清瑤妹妹和景明哥哥是極配的!二人心底都互相有意呢!”
大胤並沒有那麽保守,男女雙方婚前是可以自由表達好感的。
孫氏聽了薛安然這話,臉色大變,但薛安然如今是瑞王的紅人,皇上也對她讚許有加,裴梓辰也不願與她解除婚約,孫氏當然不好得罪她,隻好勉強笑道:“你這孩子說什麽渾話呢,清瑤這樣的孩子……我們家景明哪裏配得上。”
她這話一出,謝清瑤不可能上趕著說自己配得上,隨意應付了幾句,就要告退了。
她也實在是沒心情待下去了!
從前不把孫氏放在眼底,但今後孫氏卻是她的婆婆!
謝清瑤心底亂糟糟的。
薛安然見她要走,說一起走,也告退了。
秋菊納罕道:“什麽時候大小姐跟謝小姐這樣好了。”
孫氏煩憂道:“這事有什麽重要的,光慶幸這謝清瑤失了寵,但打斷骨頭連著筋,上頭的意思,恐怕是要將這謝清瑤砸在我們府裏頭呢,不行!我不能任這事發展下去!”
孫氏自然是極其清楚,這謝清瑤不是個省油的燈的!
薛安然追上謝清瑤,笑道:“清瑤妹妹怎麽了,我瞧著二哥哥對你情深義重,所以才挑破了此事,怎麽看你不是很高興?”
謝清瑤看了她一眼,並不理會她。
薛安然道:“清瑤妹妹生我的氣,我也能理解,不過有件事,想必清瑤妹妹一定想知道。”
謝清瑤腳步都沒停一下。
薛安然輕笑著說:“難道清瑤妹妹不想知道,送給太後的禮物,究竟是誰做的手腳?”
謝清瑤頓住步子。
薛安然道:“此地不是談話的地方,去我的清輝閣吧。”
見謝清瑤不走,薛安然道:“清瑤妹妹,在這長平侯府裏,我和你都是弱女子,光天化日的,你還怕我對你做什麽嗎?”
謝清瑤這才跟著她去了。
不管薛安然在瑞王那裏怎麽樣,在長平侯府裏,她的境況並沒有比自己好多少。
她倒要看看薛安然突然莫名其妙說出這句話,究竟是想作什麽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