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兒!過來!”顧氏厲聲道。
裴梓辰無法,理了理衣服走上前去。
他倒還算沉得住氣,好好的行了一個標準的禮,朗聲道:“此事有誤會,絕對不是謝清瑤說的那樣!”
此時他恨極了謝清瑤,連一句謝小姐都不肯裝模作樣的叫了。
“誤會?”蘇沫兒道:“但是你唇上口脂的顏色,怎麽跟謝小姐唇上口脂的顏色一模一樣啊,難不成,裴世子最近也喜歡塗口脂了?”
在大胤,是沒有男子塗口脂的。
裴梓辰連忙用手去抹,果然抹下一抹淡淡的嫣紅。
他平日裏從不曾留意口脂的顏色,再加上此時驚慌失措,哪裏注意的了自己嘴唇上有什麽?
但諸位女眷對口脂的顏色都是很敏感的,自然都看出來了,蘇沫兒所言非虛。
這一下直接坐實了裴梓辰和謝清瑤之間確實不清不楚。
裴梓辰隻好硬著頭皮說:“……我,我誤會謝清瑤是安然!”
眾人聞言,目光紛紛落在薛安然身上。
薛安然裝出滿副驚詫的樣子:“裴世子,我一向敬重你,你卻!”
她沒把話說的很明顯,好似還是給裴梓辰留了些臉麵,但卻叫在場所有人更憐憫她了。
難不成裴梓辰可以肆意輕薄薛安然嗎?!
大胤雖然沒有那麽保守,但未婚男女,即使已經訂婚,婚前最多也隻能擁抱,吻額,再多也沒有了。
雖然律法沒有明言,但都是約定俗成的規矩。
貴族之間則更是守禮了,一般都止步於牽手。
蘇沫兒拿團扇掩著唇輕笑道:“裴家是四大世家之首,裴世子又是下一代的裴家家主,若是裴世子的家教是這樣,小女還真是擔心日後裴家究竟會怎麽樣呢?”
蘇家是唯一一家敢明麵上時常懟裴家的,顧氏也無心去計較蘇沫兒的陰陽怪氣,冷聲喝道:“辰兒,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裴梓辰是顧氏的親生子,她既心疼裴梓辰掉入今天的陷阱,也更惱怒裴梓辰居然會掉入這樣粗俗的陷阱!
顧氏怒氣勃發道:“你素日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還是你要讓你父親知道,你根本不配這個世子之位?!”
這話說的實在重,此話一出,也無人敢奚落嘲笑了,蘇沫兒也閉了嘴。
裴梓辰跪下道:“是兒子失言無狀,讓父親,母親,安然蒙羞了!但兒子也不願承受不白之冤,兒子絕對沒有輕薄謝清瑤!”
薛安然道:“那我表妹這副樣子,到底是怎麽回事呢,難不成是她自己弄的,用來嫁禍於你?但我表妹隻是一個區區弱女子,若是裴世子不願,她怎麽也不可能將自己的口脂,塗到裴世子的唇上吧。”
裴梓辰道:“安然,你信我,我真的,我真的知錯了,我對謝清瑤真的再也無意!”
薛安然難過道:“我知道裴世子一向不喜我,堅持完成婚約也不過是怕拂了皇室的麵子,裴世子一向對我表妹謝清瑤青睞有加,既然郎有情妾有意,想必天家也不願拆散有情人,安然願意替裴世子向皇上訴情,取消裴世子與安然的婚約,改娶我表妹謝清瑤。”
裴梓辰哪裏願意再娶謝清瑤,他一下子站起來,目光發寒的盯著薛安然:“安然妹妹,此事有頗多蹊蹺之處,你為何問都不問上一句?還是你早就想解除婚約,和你表妹聯手來了這一出?”
此話一出,頓有與裴家交好的婦人道:“是啊,說句不好聽的,這種事發生在內宅,本來就有頗多貓膩,僅僅憑借著謝小姐的一麵之詞,怎麽可能就此下結論呢?再說裴世子一向潔身自好,也沒有聽說過惹出什麽紅顏知己的爛賬來,和薛小姐訂婚後,更是一心一意。”
裴梓辰和謝清瑤的事,並沒有惹的滿城風雨,兩人曖昧居多,也沒被人抓到過什麽把柄,上次謝清瑤腳踏兩條船,錯也多被歸在謝清瑤身上,而裴梓辰身上的疑點和錯處,反而被人慢慢淡忘了。
顧氏沒有說話,問裴梓辰道:“謝小姐,你先說一下,到底是怎麽回事?”
謝清瑤抽抽噎噎道:“我知道自己以前做錯了事,不受人待見,是大姐姐憐憫我,中秋一人在家沒有伴,又聽說裴世子請了頂好的戲班子,才將我捎來,清瑤原該知足。但忽然想到遠在千裏之外的父母,心情鬱結,就離場散散心,正在傷懷,突然聽到裴世子在身後喊我的名字,我曾經因為此事就惹過大姐姐不快,大姐姐沒有怪我,反而加倍憐惜我,如今我怎能再次恩將仇報?於是不欲與裴世子見麵,慌不擇路的跑到一件小屋子裏藏起來,但裴世子隨後追了進來,然後就,然後就……!清瑤的力氣與裴世子不能相比,後來清瑤情急之下喊了一句大姐姐,裴世子愣了一下,清瑤才得以逃了出來。”
顧氏越聽臉色越青。
裴梓辰忍無可忍,厲聲道:“滿口胡言!我明明以為你是安然所以才會追過去!你平日裏喜愛穿活潑粉嫩的顏色,今日的著裝卻跟安然掉了個個,朦朧中我隻看得見背影,才會認錯!而且如果不是安然身邊的貼身丫鬟來約我,我怎會突然離場跑到後院去?!安然,你今日帶來的貼身丫鬟是誰?”
裴梓辰不記得絳雪和墨枝的名字。
薛安然淡淡道:“我今天隻帶了墨枝過來,確實有些奇怪,她方才跟我說腹痛,我便準她離開了,後來雖然久未歸來,我也隻當她起了玩心,想在這奢華的裴府裏自由自在的逛一逛。”
謝清瑤愣了愣:“……怎麽,怎麽會這樣?裴世子的意思是,是大姐姐身邊的心腹丫鬟引你去後院?!大姐姐……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一定是誤會,對不對?!”
這句一定是誤會,還沒等薛安然說話,已經替眾人先入為主的坐實了“這不是誤會”。
“薛小姐確實與裴世子感情不合,我記得賞花宴上,薛小姐當眾與裴世子退婚過。”
“對啊,剛剛薛小姐的第一反應也是借勢和裴世子退婚。”
“薛小姐,恕我直言,裴世子就算曾經犯過一些錯,但願意回頭,與你重修舊好,也是難得的佳婿,你何必揪著過往的一些小事不放?”
“女人啊,終究都是要嫁人的,薛小姐若是與裴世子退了婚,以後可就難說親了。”
“就是就是,就算不喜裴世子,小懲大誡一番也就算了,犯不著聯合自己的表妹一起坑害裴世子吧……”
薛安然道:“既然諸位方才說,不能僅憑我表妹一人之詞斷言此事,那我的貼身丫鬟墨枝是此事的重要人證,是不是要先把她尋來,也問問她到底發生了何事?”
顧氏便喝道:“還不快尋那丫鬟回來?”
滿府的下人立刻忙亂起來。
在這種地毯式的搜尋下,很快墨枝就被找了來。
沒等顧氏先發作,薛安然搶先道:“墨枝,裴世子說你引他去後院,是否有此事?”
墨枝一頭霧水道:“我為何要引裴世子去後院?”
裴梓辰忍無可忍:“薛安然!你不要太過分!墨枝是你的丫鬟,還不是你想讓她說什麽,她就說什麽?!你既不想嫁給我,倒也不用用此法子害我?!往日隻是覺得你略有些不近人情,如今簡直是蛇蠍心腸!”
薛安然淡淡道:“裴世子,話不能這樣講,這件事總得講個人證物證,你和清瑤妹妹確實做了越界的事,這件事有鐵一般的物證,哪怕沒有人證,這件事你也否認不了。”
“好,物證是吧,本來想給你留點臉麵,如今看來,是你不想要臉麵!”裴梓辰何時遭到過如此陰險惡心的指控,情緒早已失控,在連環刺激之下,更是忍無可忍,他掏出一方手帕:“薛安然,這方手帕不是你的貼身之物?雪同薛,帕子的角落繡了一朵小小的雪花,如今這滿府的女眷,隻有你薛安然的帕子才會這樣繡,謝清瑤的帕子根本不是這樣的?”
薛安然順勢問道:“哦?那謝表妹的帕子是什麽樣的呢?”
“是……”裴梓辰連忙打住,他自然也是收到過謝清瑤的帕子,才會這麽清楚兩個人帕子的不同的!
顧氏冷冷的對薛安然道:“薛小姐,不要顧左右而言它,不論我兒做過什麽,但你這樣設局陷害他,是否太過於無恥卑鄙了!”
謝清瑤也淒惶道:“大姐姐,難道真的是你?你這些日子對清瑤好,都隻是為了如今這一刻?!”
不管有多少人信,謝清瑤都要說,好把水攪渾!
這方帕子自然是謝清瑤讓墨枝從薛安然身邊取走的東西。
一般這種帕子女方送給男方的話,都是定情之物。
薛安然前世和今生,都沒有給裴梓辰送過帕子。
前世她猶豫過,但終究對裴梓辰失望大過於喜歡,後來更是認清了裴梓辰的真麵目,自沒有送帕一說。
今生更是不可能送了。
顧氏扯過帕子,將帕子抖開,將上麵的話一個字一個字的念出來:“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薛安然,你還有何話可說?既然你這麽不喜和我兒的婚事,我們裴家就算得罪了皇上,也會主動將婚事退掉?!”
裴家因為這樣的事退掉和薛安然的婚事,以後薛安然還能嫁給誰?!
哪怕是瑞王殿下,也不能娶一個蛇蠍心腸名聲在外的女子吧!
瑞王殿下的名聲,豈容這樣的女子玷汙?就算瑞王殿下腦子發昏被這薛安然的美色迷惑了願意,皇上也不會許的,天下萬民也不會許的!
所有人心底都這樣想。
這樣退婚,薛安然以後一輩子都要毀了!
恐怕隻能絞了頭發去當姑子,若是身份尊貴受人尊敬去也就罷了,但以這樣的名聲去了,每日被人刁難都是輕的,那樣的日子可是極不好過的!
“……這帕子。”蘇沫兒忽然開了口,她忽然佯怒道:“好啊你個薛大小姐,原來在這等著我呢,我就說,你怎麽突然這般好心,送我一條帕子!”
眾人一頭霧水。
隻見蘇沫兒拿出一條一模一樣的帕子出來。
裴梓辰,謝清瑤,顧氏都有些微微愣住。
這樣的帕子,一般姑娘當然隻有一條,做兩條又有什麽用?
隻見蘇沫兒拿的帕子上頭也寫著一行詩:“我見青山多嫵媚。”
蘇沫兒道:“薛小姐前些日子找我商量她那間嫁妝鋪子,如何讓生意更好些,我給她出了個主意,讓她送些贈品,薛小姐就想起了送帕子,但是光送帕子缺了些心意,因此就在上麵繡些詩句,薛小姐說繡一些這樣意義曖昧的詩句,客戶說不定更覺得新奇有趣,就買回去了,我說她的主意太大膽了,但未嚐不可一試。”
顧氏捏著手上的帕子,用力的似乎要將它撕碎:“所以你說,它隻是一條贈品?!”
蘇沫兒無辜道:“是啊。”
蘇沫兒又道:“夫人若是不信,可以去最近半個月買過胭脂的客人那裏調查,都有這種帕子,雖然賣的不是很好,但買過的客人都很是喜歡呢。”
蘇沫兒既然敢說這話,自然就是真的。
這急轉直下的情況,也讓謝清瑤腦瓜子嗡嗡的。
她本來想設計讓大家覺得是薛安然為了擺脫婚約,利用她來擺脫裴梓辰,她再說是裴梓辰輕薄她,那麽整件事中最幹淨最無辜的人隻有她。
裴梓辰既然輕薄了她,鐵證如山,再加上她有皇上金口玉言的賜婚一旨,裴梓辰名聲又壞了,娶她本是十拿九穩的事。
但這帕子如果並不是薛安然的私人物品的話,那整個圈套就完全失效了!
想到這裏,謝清瑤再也顧不得了:“那墨枝呢?為什麽墨枝會給裴世子送這樣一條帕子?”
墨枝滿是羞慚道:“姑娘讓我送帕子給裴小姐,想讓裴小姐幫忙宣傳一下,但是奴婢記得裴小姐與姑娘在上次賞花宴上發生了極其不快的事,恐怕裴小姐根本不會幫這個忙,而裴世子近日對姑娘態度很好,所以奴婢就自作主張,轉交給了裴世子……”
裴梓辰暴怒:“你根本就沒跟我說清楚過這帕子的用途!”
墨枝有些委屈道:“……我明明說了,許是聲音太小,裴世子沒有留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