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顧氏上次被當眾揭穿對薛安然用計,已丟盡了名聲和臉麵。

當然,這些世家貴族的府裏頭,哪些沒有一丁點算計?但是這些算計手段都是見不得光的東西,一旦被揭穿到明麵上,縱使大家都知道,私底下會用這些手段,但明裏還是一個唾棄態度。

尤其是害人不成反被害,不但要被那些貴婦人們表麵上假模假樣的譴責一番,還要被她們私底下嘲諷一番手段不濟。

再加上多年夫妻,裴太傅依然當機立斷的立刻舍了裴顧氏,雙重打擊之下,裴顧氏直接纏綿病榻了。

裴顧氏在裴家一倒,裴梓辰前頭犯了那麽多的蠢,地位自然大不如前。

從前他和謝清瑤,薛安然兩個人糾纏,別人都羨慕他豔福不淺,能坐享齊人之福,但自從經曆了薛安然退婚,謝清瑤陷害一事,旁人再也不羨慕他了,反而是譏笑他身為裴家世子,沒有半分身為世子的能力和氣度,居然在女色上栽了這麽大的跟頭。

裴家內部笑話他,外頭的人依然還是笑話他。

曾經他風光無限,如今猶如過街老鼠。

從前他生了一副好皮囊,和一眾公子哥們出去,他永遠是最搶眼的那個,路過花樓、繡樓時,往他身上扔帕子,扔香囊的數量是最多的。

而現在,他不但恥於和以前的同伴出去玩,女子們碰到他也多是譏笑神色,在背後議論紛紛了,並說他空長了一副好皮囊,居然還喜歡對女子用強……

裴梓辰如何麵上裝的無事發生,依然如同翩翩君子般,碰到有人背後議論他,純當聽不見,或者故意友好的行禮,但回家後氣的直接暈倒在了自己房間裏。

再加上他受了家法後不久,自己的親娘就失勢了,府裏對他的照應自然大不如前,以前他但凡受點小傷,立刻便有最好的傷藥送來,府裏的府醫永遠是第一時間為他服務的,但現在,他挨了那麽多那麽重的板子,過了一日才送了普通的傷藥。

他以前受皮肉之苦,抹了藥,痛感立刻減輕,不出一天就好的差不多了。現在,在床榻上疼了三天三夜,傷勢還沒好全。

傷病加心病,讓他整個人氣色頹靡,再也不複從前翩翩佳公子的模樣。

以前裴太傅器重他,除了他才學出色,相貌也占很大的原因。

裴梓辰整個裴家大房,長得最像年輕時的裴太傅的人。

現在裴梓辰神色頹敗,樣貌上看上去也醜了許多,再加上裴梓辰失勢居然是因為那麽丟人的原因,是敗在了後宅女子之事上,簡直讓裴太傅在同僚麵前抬不起頭來。

對這些世家子弟來說,哪怕你因為做了奸臣被萬人唾罵,都比因為女色摔了這麽大跟頭說出去好聽。

做奸臣失敗了好歹是在仕途上奮鬥,因女色摔了跟頭,不就是在說你就是個紈絝子弟嗎?

是以現在裴太傅也很不待見裴梓辰。

現在恐怕裴梓辰死了,裴太傅才會去匆匆看一眼。

平時裴梓辰求見,裴太傅連見都不見。

裴梓辰初時還有力氣恨薛安然和謝清瑤,但是嚐遍了人生低穀的酸甜苦辣後,再加上母親病重,再也沒力氣去恨薛安然了。

但他依然深深恨著謝清瑤。

畢竟沒有謝清瑤設下的那麽無恥陰毒的局,他怎會到這個地步!

而且謝清瑤有什麽資格算計他?!他又沒有對不起謝清瑤!

他還送過謝清瑤那麽貴重的禮物……

可謝清瑤翻臉起來根本置他的死活於不顧……

相比之下,薛安然算計他大多是出於反擊,他更能接受一點。

畢竟確實是他對不起薛安然在先!

裴梓辰仔細回憶起過往的點點滴滴,不由想起,薛安然性子雖淡,但對他其實曾經是極好的!

她嘴上不說,但手裏做的事樣樣都在為他考慮!

但是他當時卻未曾發現,或者發現了也不以為意!

反觀那謝清瑤,不過慣會裝腔作態,嘴上甜如蜜,實際心裏狠如刀!

隻是現在悔之晚矣!

裴梓辰腦海中掠過種種過往,失魂落魄走了一段路,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走出了裴府。

現在裴府的下人隻對他保有基本的尊敬,對他連個笑臉也無。

裴梓辰出了府後,才有一個仆從走了過來:“大少爺,沒有老爺的吩咐,你還是少外出吧。”

裴太傅已革去了裴梓辰的世子之位,隻是還沒找到另外的候選人,所以沒有呈報皇上。

不過裴家內部都已經知道裴梓辰不可能再是下一任裴家家主了。

裴太傅撤去了所有原本堆給裴梓辰的資源,隻派了一個下人看著他,免得他再鬧出事來。

裴梓辰見到這個下人,想到自己親爹的種種無情,不由怨上心頭。

他冷冷道:“怎麽,現在連一個小小的仆從,都能騎到我頭上了嗎?我是沒了世子之位,但我還姓裴!”

仆從其實沒見過他發氣的樣子,哪怕落魄到了這個地步,裴梓辰在人前也盡量保持著一個世家子弟的涵養和氣度,這樣明顯的撒潑罵人,讓仆從一時驚到。

“別跟著我!不然我處死你還是可以的!”裴梓辰放下這麽一句話後,就縱馬跑了。

仆從連忙追在後麵。

裴梓辰來到了長平侯府。

他倒沒有指望薛安然會原諒他,但此落魄之時,他腦海裏第一個浮現的,居然是薛安然。

縱使裴梓辰落魄,但孫氏還是不願得罪裴家,放了裴梓辰入府,並客氣的讓他等一等,表示薛安然現在還沒回來。

裴梓辰也就坐在涼亭裏,耐心的等薛安然。

這在以前是從未有過的事,薛安然敢讓他多等一分鍾,他就會直接拂袖走人。

薛安然處理好了書鋪,學堂的事,便和絳雪一塊回來了。

她心情顯然很好,一路上嘴角都是上揚的。

不過進府時,看門的守衛為了巴結她,便告訴她裴梓辰來了,在等她。

薛安然還沒來得及說話,絳雪就撇嘴道:“這裴世子現在來做什麽,落魄了,想起我們家姑娘來了?我呸!若是他現在還在風光得意時,不知還要怎麽糟踐我們姑娘呢!姑娘,我們不理他,就晾著他,他愛等多久等多久。”

薛安然想了一想:“見見也好。”

絳雪道:“姑娘,你不會對裴世子還留有舊情吧!那你讓瑞王殿下怎麽辦!”

薛安然瞪了她一眼:“少胡說八道!我見他,自然有我的用處!好端端的,扯瑞王殿下做什麽,瑞王殿下的名聲,豈能有失!”

絳雪吐了吐舌頭,不說話了。

薛安然便去了裴梓辰處。

“裴公子。”

“……安然。”裴梓辰沒想到薛安然居然願意見他,一時驚喜過望。

薛安然沒有對他擺臉色,柔聲道:“裴公子,你這是怎麽了,還有,你可以喚我薛小姐,我們既已退婚,稱呼上也不宜過密。”

薛安然現在肯理裴梓辰,裴梓辰就已經謝天謝地了,她說的話,他還有哪裏不從的?於是很快改口道:“薛小姐,你……你最近過得怎麽樣?”

薛安然道:“尚可,裴公子前來到底所為何事?”

裴梓辰看著薛安然溫柔的笑顏,再一次恍惚。

他以前為什麽沒發現,薛安然如此之美?

絳雪重重咳了一聲。

裴梓辰才別開目光道:“安……薛小姐,我爹,恐怕要對你不利。”

裴梓辰想起裴瓊上趕著爭世子的樣子,心裏不由一陣憤怒加惡心。

那個商戶之子……以前他根本不屑多看一眼……

現在父親居然對他器重有加……

他得不到的東西,裴家其他任何人都別想得到!

既然他落魄後人人都想踩他一腳,那就都陪著他下地獄吧!

“哦?”薛安然倒也沒問他為什麽願意告訴她,而是繼續問:“裴太傅打算如何?”

裴梓辰道:“我也不知,我爹說用銀錢砸下去,吃掉你開的這些學堂,書鋪,不過他並沒有這麽大的調度權……依我看,他八成會在你賣的書裏做文章,找出些莫須有的罪名,誣陷你想謀反,然後將你弄死,永絕後患。”

即使說到謀反兩字,裴梓辰的語氣也稀鬆平常。

薛安然想了想,她賣的書裏,確實有很多書有些仔細推敲起來,顯得大逆不道的話。

“好,多謝裴公子。哎……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憔悴成什麽樣了,裴公子,不管發生了什麽事,你都要好好保重自己啊……”

自從落魄後,哪有人對裴梓辰如何輕言細語,裴梓辰得這一句,忽如久旱逢甘霖,竟然鼻子一酸,差點落下淚來,不想讓薛安然看見自己的窘迫,隨口說了兩句,便告別了。

他走後,絳雪納罕道:“這裴公子轉性了,怎麽這樣好心?”

薛安然淡淡道:“他本就是一個自私的人,當初覺得謝清瑤對他有利,完全沒考慮過絲毫我的感受,就選了謝清瑤。現在落魄了,原先屬於自己的世子之位將要成為別人的囊中之物,他怎會甘心?恐怕就連裴太傅也想不到,自己的這個兒子居然自私到連裴家也不顧了。”

絳雪道:“哦……所以姑娘才想著要見他對嗎?”

薛安然道:“我一開始也沒想那麽多,隻是裴梓辰縱然有許多錯處,卻不是一個喜歡說廢話的人,我也就是好奇,他要對我說什麽。”

絳雪道:“所以姑娘對他如此溫柔,也是另有所圖?”

薛安然笑笑道:“他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對他擺臉色,耍脾氣也沒有了什麽意義。既然如此,何不換一種方式?說不定能有意外收獲。具體會有什麽收獲,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是什麽事都能未卜先知。”

絳雪點點頭。

薛安然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裴家這種世家大族,由我們外部摧毀,不知要費多少時日,內部生亂,才會瓦解的更快,裴梓辰既有此心,我不助他一把,怎麽能對得起他往日對我的情分?”

“對了,吩咐下去,若有人來打聽,說我今日根本沒見過裴公子,若有隨意泄露的,仔細他們的皮。”薛安然淡淡道。

裴梓辰出了長平侯府,腳步都輕快了不少。

仆從見他來了長平侯府,心裏咯噔一下:“大少爺……”

裴梓辰沒好氣道:“你若不放心,大可進府問問,我什麽都沒幹,薛小姐和謝小姐都不肯見我!”

裴梓辰自不可能讓裴太傅知道自己見了薛安然。

他剛剛鬼使神差跟薛安然說了那樣的話,現在想起來,心底出了幾分後怕。

若是讓裴太傅知道他沒了世子之位,就和世家的仇人勾結在一起,恐怕就算是親兒子,他爹也會下手把他打死……

所以這事務必得瞞住了。

他心裏強自安慰著自己,今天自己告訴薛安然,完全是以前對不住她,免得她遭難,畢竟自己父親每次出手,都是致命的,薛安然躲過前麵幾次,之後的每一次都會越來越凶險……自己落魄之後,隻有薛安然還肯給自己一個笑臉,就當是還她態度始終如一的恩義了……

仆從明顯不信他的話,但他進不了長平侯府,隻能先跟著裴梓辰回了裴府。

回到裴府後,仆從就將此事匯報給了裴太傅。

“去長平侯府?!”裴太傅怒道:“他做事真是越來越不牢靠了!本想著這段時間讓他磨磨性子,若是能沉得住氣,以後未必沒有機會東山再起,但是……哎,都是我以前太縱著他了!”

裴瓊陪著笑臉道:“叔父,梓辰從前一路都順風順水的,難免年少氣盛,如今遭了這麽大打擊,做事有失考慮也正常,你還寬宥則個,梓辰現下情況已經夠不好了……”

“是我讓他不好了嗎?!是他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這個地步!身為世子,一點擔當一點責任都沒有,這麽一點小事就能將他擊潰,我看他這個世子之位廢得好!人家瑞王跟他基本同歲,瑞王是什麽樣,他是什麽樣?!我真是白生了這麽個兒子!”

裴瓊嘴上還是說著裴梓辰的好話,卻將裴太傅的怒氣激得更甚。

裴太傅調了暗衛出來,去調查裴梓辰今天去長平侯府見了什麽人,說了什麽話。

過了一個時辰,暗衛才來報,說裴梓辰在長平侯府空等了薛安然半個時辰,根本沒見著,薛安然對他避而不見。

裴太傅才鬆了口氣。

裴太傅覺得薛安然也不可能再見裴梓辰,有瑞王趙承業珠玉在前,她怎麽可能再見裴梓辰?

裴瓊見裴太傅消了怒氣,才告退。

出了裴太傅的書房,裴瓊對守門的小廝道:“剛剛這裏發生了什麽,若有人來問,如實說,知道嗎?”

他隨手給小廝打賞了十兩銀子。

小廝眼都直了,連忙點頭。

裴瓊得意的哼著小調走了。

長平侯府,裴梓辰走後不久,絳雪問薛安然道:“姑娘,裴家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恐怕真會如裴公子所說,這下怎麽辦?”

薛安然道:“你去替我約見瑞王殿下,讓他照顧好清辭和周勉,以及諸葛明先生。然後嘛……我們自然是要同意裴瓊提出的意見的。”

絳雪道:“哈?”她把裴瓊提的意見忘光了。

薛安然道:“裴瓊不是讓我們原諒裴家,替裴家辯白嗎,說裴家算計我們,這一切都是個誤會,我們自然是要按照他的話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