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出原始森林我就明白為什麽羊皮地圖示意我們應該走這條路了,與慕士塔格峰相比,奧依塔克的原始森林更隱秘,更安全。這裏不信啊剛奧依塔克那麽綠樹成蔭、春意盎然,但駱駝刺卻生長得很茂盛,尤其是滿山遍野奔跑的旱獺,無形中帶來一股勃勃生機。

我的心情很好,從看見第一隻旱獺開始,我就不再糾結任何問題,既然一切都在頭領的掌握之中,我就沒必要瞎操心了。

我們沒有駱駝都靠步行,但這並不影響行程,最多再用半天,我們就能看見雄威的石頭城。我的心跟隨著精靈般的旱獺們在空曠的荒野中馳騁。暖暖的陽光讓旱獺們變得懶洋洋的,一個個趴在巨大的山石上曬太陽,將它們肥碩的屁股對著我們,偶爾也會回過頭來看看我們,小眼睛裏閃過一絲漫不經心的傲慢。

說實話,我很喜歡這個大自然所賦予的神奇天堂,看到這樣的情景能讓我忘掉陰謀和殺戮。豆子天性好動,看見肥碩的旱獺,他不止是興奮,更最要的是嘴饞,端著槍,他就向距離最近的一片旱獺撲去。

我放眼仔細看過去才發現原來每隔一段山路就有一隻機敏的旱獺立起前腳象哨兵一樣四處張望,看見豆子接近發出一聲聲尖利的哨音。頃刻間,滿山遍野的旱獺都奔跑起來,隻一眨眼就躲進了洞裏,有個別膽大的露出細小的腦袋頑皮地向豆子挑釁。

豆子氣急敗壞地衝著我們喊:“上陣父子兵,你們咋一點默契都沒有,看見我端槍就應該包抄過來,隻要再多兩個人配合就成了,晚上咱們就可以美美吃頓烤肉。羊頭腿不方便,小西安你咋也跟娘兒們一樣遲鈍?”

小西安看看我,我向他點點頭,他便歡呼雀躍著和豆子打旱獺去了。說實話,打仗的時候我們都是頂天立地的漢子,但如果不逢兵荒馬亂,興許豆子和小西安還是在娘懷裏撒嬌的孩子。距離石頭城越近,就越意味著真正的決戰即將到來,我沒辦法保證任何人的生命安全,甚至是我自己的。

老爹正在眺望石頭城,我走到他身邊,他輕聲說:“快到石頭城了。”

我說:“是,你會信守承諾嗎?”

老爹倏地轉頭看我,再把目光移向豆子,說:“那你呢?”

我愣了一下,其實在我心裏石頭是占有無法取代的位置的,但是隻要豆子還活著,我就沒辦法忽視他的存在,我說:“其實豆子也不錯,他會好好保護石頭的。”

老爹淡淡地說:“也許吧。”說完就走開了。

我搖搖頭,和大夥兒一起繼續趕路,到達塔式庫爾幹縣城已經是傍晚了,這裏常年被冰雪覆蓋,所以人煙稀少,在落日的掩映下看起來有點淒涼。我們七個人誰也沒有說話,都不願意第一個打破這裏的寂靜,可是我知道,大家的心情都不平靜,為了這一天我們等待得太久,也犧牲了太多。

頭領沒有在塔什庫爾幹縣城停留,直接趕往石頭城。我們終於在太陽下山前看見了神話般的石頭城,站在草灘中間,讓四周

流動著的帕米爾雪水包圍著我們,身後的慕士塔格峰山巔之間冉冉升起一叢叢白霧,不受任何幹擾筆直而上,象一道雪線將雪山與天空連成了一片,夢幻一般,卻異常清晰,甚至能夠感覺到白霧逐漸升騰的悠閑。沒來過石頭城的人一定會以為那是慕士塔格峰上刮風揚起的冰雪,或者是遠方沙塵暴所殘留的餘沙,我們卻知道那是遠處的塔吉克牧民燃燒牛羊糞做飯所產生的炊煙,這一切並沒有那麽詩情畫意,隻不過是為了生存的表達方式而已,可是大自然的神奇硬是將這種最平常不過的事情演變成了一幅美麗的圖畫。

雖然已是初春,但草灘上的風依然冰涼刺骨,那些炊煙長久地盤踞山頭,絲毫沒有消散的意思,仿佛和我們一樣留戀這童話世界的寂靜。太陽的餘暉悄悄灑落在石頭城,為它披上了一件神秘的外衣,帶著點點金色,很有點海市蜃樓的味道。眼前的石頭城沒有瑕疵,沒有淩亂,有的隻是安寧和靜謐,像極了裸︱身橫臥的處女,凝固中帶著冷酷,神聖中含著死寂,但卻無可否認,這依然是最為誘人的聖潔。

我們本來應該是興奮激動的,因為這裏不僅僅是一幅畫,更是財富和權力之巔,但此刻大家卻喪失了歡呼的勇氣,好像連用力呼吸都會驚醒雪山中沉睡的精靈。

向導看看天色,終於打破寂靜,問道:“頭領?咱們今天晚上是不是在石頭城過夜?”

頭領的目光依舊停在在石頭城的最高端,頭都沒回地說:“今晚在石頭城腳下休息,明天早上上石頭城。”

豆子的嘴巴動了動,想說什麽,被我一個眼神瞪回去,隻在喉嚨裏發出一聲咕噥,就沒了下文。

晚上,頭領把大家分成三個組值夜,他和向導一組,我帶老爹和石頭,小西安和豆子一組。豆子對這樣的安排很不滿意,但已經來到了石頭城,他也不想惹是生非,隻好悻悻作罷。

依照慣例,頭領和向導依然值第一組,等大家都睡下後,我豎起耳朵聽四周的動靜。聞到那股奇特的香味時,我就知道情況不妙,手心裏突然多了個東西,我心裏對老爹道了聲謝,悄悄地把藥丸吞進去了。

不到兩分鍾,周圍一片鼾聲。頭領親自走近我們伸手挨個在我們鼻子下麵試探,我心裏一驚,難道我猜錯了,頭領才是蒙麵人?我知道憑著頭領的經驗,裝睡是躲不過去的正在考慮該怎麽解釋,手已經悄悄握住了牛角刀。

頭領正檢查到我身邊,手指已經探過來,我突然聽到向導說:“你真的要我選擇?”

這是什麽意思?頭領的手縮了回去,站起身說:“跟我來。”

辨明他們離開的方向,我迅速跟上去。他們走到了石頭城的另一側,看樣子是故意避開我們的。石頭城建造在一座懸崖上,一側依山而建,另一側是陡直的峭壁,我們宿營的地方是有條路可以爬上石頭城,頭領他們倆來的這一麵很特殊,一半是懸崖,另一半是崎嶇的山地,我貼著石頭城的城牆不敢跟得太近。

頭領和向導走到懸

崖邊停了下來,頭領指著下麵的深淵說:“你曾經發過誓,不會背叛義軍,你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向導半天都沒有說話,然後他在頭領麵前跪下去,說:“我沒有背叛義軍,我隻是要完成女王的命令,如果不是羊頭他們搗亂,在香妃墓,我就可以讓女王複活。”

我吃了一驚,向導果然是蒙麵人,我沒想到的是頭領早就知道他的身份,更沒想到在香妃墓的複活場,蒙麵人要舉行的儀式不是想讓香妃複活,而是打算讓古樓蘭女王複活。

我有點被搞糊塗了,半天都沒有理順中間的關係,卻聽見頭領說:“沒有人能改變曆史,就算是女王本人也無能為力,我們都看見喀什噶爾那場災難了,這一切隻會導致生靈塗炭,卻根本不可能讓女王複國。”

我猛地明白過來,什麽乾隆的香妃,什麽育兒室複活場,一切都是樓蘭女王複活的黃粱美夢,香妃本身就是古樓蘭女王的替身,她的複活居然建立在無數人的死亡上。我現在終於能體會老爹的心情了,作為大祭司的他,既擔負了複國的重任,又不忍心看到因為他年輕時的輕狂讓這片土地上的人民生不如死。難怪他懼怕蒙麵人,原來古樓蘭女王狡猾多疑到這種程度,連自己最親近的大祭司都不信任,還要搞出另一股力量監視他,這樣看來,似乎他們都沒有錯,連罪不可赦的向導都隻是一條忠實的走狗罷了,隻是因為他們的異想天開害死了多少無辜的生命。

我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直接把宏偉的石頭城徹底炸塌,突然聽見腳步聲走過來,趕緊悄悄返回營地,心裏還是很遺憾自己沒有聽見他們最後的談話。

躺下沒多久,頭領就拿了個小瓶子放在我的鼻子下麵,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再也裝不下去了,頭領麵無表情地看著我說:“該你們值夜了。”

我看著他有點心虛,答應著就去推身邊的老爹。頭領卻突然說:“管好你們自己,其他的事情不要插手。”

我愣了半天,直到老爹叫我,我才暗罵一聲:“老狐狸。”

這個稱呼最早我和石頭是叫老爹的,之後改成叫向導,現在輪到了頭領,看來不管是他們中間的誰,都無愧於這個稱號。我沒權力,也沒能力阻止他們的行動,但石頭終歸是我手下的兵,我既然活著帶她來就必須活著帶她離開。

正胡思亂想著,老爹突然對我說:“乘著夜色,你趕緊帶豆子和小西安走吧。”

我莫名其妙地看著他,說:“現在走那我們還來做什麽?在奧依塔克的時候就可以走了。”

我說的是實話,在奧依塔克,要不是那具死屍搗鬼,我們早就離開了,也許又回到了喀湖,要怪隻能怪向導自作聰明,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我已經看出來了,老爹是不可能讓我帶走石頭的。

我故意問:“石頭怎麽辦?”石頭在一邊仿佛沒有聽見我們的話。

老爹看了看睡著的人們,並沒有正麵回答我,隻是歎了口氣,說:“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