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兩鬢生華
男人身上那種令人迷戀的獨特氣息,並沒有被蔥薑蒜的味道掩蓋,噴在耳朵裏溫熱濃烈。
趙清懿早過碧玉年華,如今二十有餘,再怎麽守身如玉,也忍不了出自本能的欲望。
那兩瓣帶著幾分薄荷味的嘴唇緊貼耳邊,竟讓她心裏止不住的一陣發癢,好似有什麽東西在胸腔裏左右亂撞。
她幾乎可以斷定,一抹紅雲再次熏染雙頰。
為了掩蓋自己的異樣,她跳著轉身,與李溪莛拉開距離,看向劉逸安等人做出來的食物,但見魚肉細碎,野菜蔫黑時,咯的一下笑出聲來,“好!就在這吃!”
雖然跟幕後工作人員擠在了一起,但嚴灝可不敢擅作主張取消二人鏡頭,該拍的還是要拍,大不了後期剪輯時把幕後團隊集體打碼。
隻是沒到十分鍾,意料之外卻在情理之中的事情發生了。
另外八位參演嘉賓全都端著碗“覓食”而來。
哪怕欄目組總監不想播出幕後畫麵,卻隻能在諸位嘉賓頻繁出鏡的情況下放棄剪輯。
吃過午餐,欄目組大隊人馬又擁著嘉賓離開象牙山腹地,前往周邊的貧困村落。
既然在愛心主題那個環節裏,采挖到了當地村民生活所需的各種草藥,又在湖光山色間體驗了一回俊秀河山的魅力,接下來自然要揭開華美的表層,去探尋不為世人熟知的角落。
座落於美景中的村莊一經播出,必然會帶動周邊的旅遊產業,使村民的生活變得更好。
這也是臨海衛視借此宣揚正能量的美好初衷。
象牙山周邊共有四個村落。
欄目組將會在錄製結束後,分發各種中草藥、水產品,或者是從城市裏帶過來的醫療藥物和生活用品,甚至是用來彌補取景拍攝所需費用的大型家用電器,但他們在錄製過程中,卻不打算大張旗鼓地進村。
在最後這個遊戲環節上,他們有著不同於尋常綜藝節目的特殊創意。
八位男女嘉賓,將扮演著不同的身份,進入村莊與生活貧苦的村民近距離接觸。
嘉賓身上會戴著收音麥克風,攝製組則通過遠距離高清鏡頭進行錄製,沒有跟拍,沒有隨行,沒有翻譯。
如果他們聽不懂當地村民的方言,那就隻能大眼瞪小眼在鏡頭畫麵中一臉尷尬。
作為一個標榜大膽與真實的真人秀節目,《老板有約》的策劃也算奇人也,經過了暴雨突降、嘉賓遭難的事情,他們僅錄製了湖麵垂釣那個環節便又取消了跟拍,可謂是劍走偏鋒,兵行險著。
“嚴導演,你們為了收視率,可真是什麽手段都使得出來啊。”林泰山作為參演嘉賓中還算有點分量的大導演,亦不知道欄目組會有哪些驚人的安排,遑論他人?
他聽到偽裝身份進入荒僻山村這種設想,就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浮上心頭,但他沒好意思明說。
隻可惜,其他人看得沒他那般長遠,秦維凱和陳穎兒更是一臉興奮,看著近乎隱沒在山間林海中的小村莊,心中生出一種春遊踏青般的希翼來。
“大家請放心,我們已派人采風過,這裏民風淳樸,與緊挨著邊境的鏡湖和象牙山有著本質的區別。而且,隻要你們沒有走到我們攝錄不到的地方,若出現任何意外,我們的工作人員都能夠駕駛野地車,在短時間內抵達現場!”
嚴灝站在眾嘉賓麵前,大有一種“敵軍還有二十秒抵達戰場,碾碎他們”的自信從容……
嘉賓們之前的種種驚豔表現,已是讓他底氣十足,節目一經播出,作為總導演的他也會紅遍網絡。
哪怕第一期節目還沒錄製結束,他卻已經在心裏構建出了事業上的美好藍圖。
“行,我無所謂。”秦維凱聳了聳肩,“我和希兒演什麽?”
“有四個角色可供選擇。”嚴灝拿起信封,從裏麵取出四張任務卡。
“哎呦,是不是要抽簽決定啊?我喜歡!”陳希兒更興奮了。
李溪莛和趙清懿經曆過了暴雨之夜的“殘酷”,雖未達到心有餘悸的地步,但看著隱沒在連綿山脈中的村莊,還是麵麵相覷,默然無語。
其實,他們已經在半路上私下裏找過嚴灝,聊過有關於偷獵者的事情。嚴灝卻似乎被欲望熏迷了眼,自忖安保到位,根本不把單打獨鬥的偷獵者放在眼裏。
“但凡同意參演的各位明星,早就對一些緊急狀況,心有準備吧?”在李溪莛二人結伴離開時,他還在心裏揶揄了一句,“如果錄製《老板有約》還畏首畏尾,那還不如不來呢!”
“好,既然大家都沒意見,我們就抽簽決定每個組合的身份。”他將任務卡倒扣在越野車的引擎蓋上,“按照釣魚環節的排名順序進行領取。”
片刻之後,諸人看著手中的卡片,有人歡喜有人愁。
林泰山組合的身份是打扮闊綽的古董商,身上備足了現金,還有馬力充足的越野車開。
劉逸安組合的身份是度蜜月的新婚夫婦,穿著休閑,徒步旅行。
秦維凱組合的身份是地產投資商,在村官的陪同下視察這片區域的價值,經商這一塊對秦維凱來說十分簡單,他們與村民的互動會非常輕鬆,出鏡也容易些。
趙清懿組合算是最倒黴的,他們將飾演一對居無定所的落魄夫婦,已經年邁的李溪莛蹬著三輪車載著同樣年老色衰的趙清懿,爬山過坡,穿林涉水,在村莊的廣場上找一處陽光明媚的地方,晾曬著一堆毛病的老胳膊老腿,而且還不能主動與村民搭訕,要等到他們大發善心前來問候才能展開互動……
當李溪莛看到任務卡上麵的身份介紹時,他抽搐得臉都要歪了,心驚膽顫地遞給趙清懿,生怕她埋怨,甚至是流露出半點不開心。
未曾想到,趙清懿竟微微一笑,道:“上上簽!你我無需拋頭露麵,隻需找個地方曬曬太陽就算過了這一關啦。”
李溪莛轉念一想,確實是這麽回事兒,他們二人參演節目都是因為避不開的個人原因,又不是為了出鏡耍威風博得美名。
“隻是可惜了這身新衣,可惜了我剛洗過的頭發。”趙清懿在身旁幽幽道。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他的心裏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揪了一下,又對參演節目的決定心生悔意。
“不過也好,體驗生活嘛!或許某一天,我飾演這類角色時,也不用熬心費力去揣摩他們的行為心理啦。”
趙清懿馬上又補充了一句。
不知不覺間,她已由最初的冷淡沉默,如旁觀者般對這個世界不加理會的女子,變得善解人意,且主動寬慰人心。
一小時後,二人從娛樂圈裏的金童玉女,變成了飽經風霜的花甲老人。
化妝師的技術同宋殊平相比,肯定略顯粗糙,但卻在營造落魄老人這方麵增分不少。
趙清懿的臉上布滿褶皺,且烏漆墨黑。頭發花白如雪,如雞窩般堆在頭頂。
衣衫雖非襤褸,卻已褪色發白,鬆垮垮地穿在身上,走路時左右亂晃。欄目組的工作人員怕她嫌醜,又把自己手編的破鬥笠給她戴上,遮住了蓬亂的白發。
李溪莛亦是同樣的一頭銀發、舊衣殘破。或許是性別的原因,化妝師在導演的授意下對他格外心狠,若說欄目組給他的定位是花甲老人,化完妝後卻無人認同,說他八十多歲也有人信。
原本結實有力的手掌上遍布褐斑,像老樹皮般顯出層層褶皺,咧嘴一笑時滿口豁牙,偏偏他又給自己加戲,走路一瘸一拐,引得趙清懿忍俊不禁。
由於其他嘉賓無需化妝過久,已先行出發到了目的地。
他們二人結伴同行在山路上,一人盤膝坐車老態龍鍾,一人卯足勁兒踩著腳蹬,倒也自得其樂,悠閑自在。
三輪板車咿呀緩行,在暴雨浸透的泥路麵上留下兩行清晰的車轍。
望天樹、雞毛鬆、蘇鐵、竹柏構成了道路兩側的原始森林。
泛著馨香的山風在幽深溝穀間回**,穿過密林溪流仰首直上,攜卷猿啼獸鳴,鳥語花香。幾片翠綠的葉子被風卷落,打著旋兒與三輪板車擦肩而過,落在蓄積泥水的壓痕裏。
望天樹在陽光下灑落一簇簇斑駁的影子,如流水般淌過喬裝老人的男女,同落葉一起,覆蓋著“隨芳草遠”的車轍,將時光悠悠遠去的空隙盈滿,致使永不複返。
他們仿佛在茂林古道裏,露濃花瘦中,一路從風華正茂,走向兩鬢生華。
“嚴導,他們兩人演得可真像,我要是毫不知情,肯定看不出他們是假冒的。”副導看著攝影機傳輸回來的監控畫麵,嘖嘖有聲地稱讚。
總導演嚴灝一言不發,抽出煙塞進嘴裏,馬上有人俯身點火。
副導助理門隻看到了眼前的精彩,卻未考慮到節目剪輯過程中的難處。
對於嚴灝來說,李溪莛和趙清懿的鏡頭,每一句台詞,每一段畫麵,甚至每一幀的動作都不能剪。
原模原樣地呈現,直接就能讓收視率大破記錄,若接下來幾期的錄製過程也能如此順利,他很有可能會被提拔為台內總導演,監管臨海衛視的一切綜藝節目。
對於男人來說,沒有什麽比升官發財更讓人興奮的了。
可是,若保留李溪莛和趙清懿的大量鏡頭,那其他人的怎麽辦?
一期節目錄了兩天一夜,要剪成90分鍾,對於經曆了攝錄全程的嚴灝來說,確實難以取舍。
這時,做事勤懇的助理像背後靈一樣看著他。
“幹什麽?”他不耐煩地問。
“導……導……導演……”助理氣喘籲籲,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嚴灝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這才轉身仔細打量助理的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