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知道,那佐料也差不了哪裏去。隻是少了一種佐料,那就是——愛情。

我們隻是人生選擇不一樣,有什麽可抱怨呢?就好像他選擇了去北方,我選擇了南方。隻是,我高估了愛情。

魯陽明離開後,我突然發現自己好像少了一隻胳膊或者一條腿似的。

我不會認路。從前,魯陽明就是我的活地圖,隻要有他在,我就能自由地穿梭在羅馬的每一條街道上。雖然條條道路通羅馬,但是不認識路的話,就會在原地打轉。

那天,我一個人從西班牙廣場畫畫回家。我喜歡走路回家,可走著走著,怎麽就走不到我住的舊公寓裏。方向走錯了,當然就越走越錯。

街燈亮了起來,這街燈遠遠沒有國內的明亮。我就在這昏暗的街燈下哭了起來。還好,燈光很暗,沒人看得見我的眼淚。

後來,我終於學會了一個人怎麽走路。其實很簡單,就是認準方向,找準參照物,實在拿不準就借助外援。可以問人嘛,現在科技如此發達,發揮手機和網絡的功效,各種電子地圖隻需要點開就知道了。

人在旅途,誰能保證走的每一步都有父母和愛人在身邊呢,總有一些路,是要靠自己走下去的。

以前每次做麻辣火鍋,我都負責洗菜,而他調製火鍋底。然後,兩人喝著啤酒吃著火鍋看著意大利帥哥踢球,然後度過我們自由而放肆的他鄉之夜。

那天,羅馬下過一場雨,有些冷,我突然特別想吃火鍋。於是,我打算自己做,我不知道花椒、辣椒、薑片的比例是多少。當我嚐著自己做好的火鍋,能吃倒是能吃,但是總是少了一些味道。我上網搜了一下自助火鍋的做法,發現做法沒什麽區別呀。

後來,我知道,那佐料也差不了哪裏去。隻是少了一種佐料,那就是——愛情。

其實,六年的感情,因為我們各自的人生選擇不同而化為零。

既然人生選擇不一樣,他選擇回國,我選擇留下,他放棄畫畫決定從商,而我決定繼續畫畫的夢想。

那時,我一度很恨他,恨他背叛了我們的諾言。我不止一次開導自己:我們隻是人生選擇不一樣,有什麽可抱怨呢?就好像他選擇了去北方,我選擇了南方。

隻是,我高估了愛情。

可是每次午夜夢回,還是會很難過。

魯陽明回國後,就沒有再和我聯係,我有看到他在qq上給我留言,可我沒有回。既然走,就走得徹底。

我把所有的時間都放在繪畫以及和繪畫有關的工作上。每天一早,我就換上漂亮的衣服,有時候是紅綠相間的改良碎花旗袍,有時候是波西米亞的大花朵長裙,有時候則又是純棉的休閑裝。我試圖通過新衣服,來換取嶄新的心情。當然,有一種衣服我從來不會穿,那就是中規中矩的職業套裝,我感覺那樣我的身體會被這套裝束縛著沒了自由一般。

因為對色彩的敏感,所以我善用各種鮮亮顏色的大絲巾來搭配。做頭巾,做圍巾,做腰帶,總之,就是要很有藝術範兒的樣子。後來,我的好友桑甜看見我在羅馬畫畫的照片,說很有好萊塢明星範兒。

當然,我打扮個性又入時,更重要的一個原因,是為了今天的收入更好。簡單來講,這就是為了造型和包裝。所以,我的生意會比其他人好一些。就好像《芙蓉鎮》裏的豆腐西施,或者新龍門客棧裏的金湘玉一樣。

我喜歡在西班牙廣場附近去支個攤兒,那裏浪漫的情侶最多,生意很不錯。我畫著羅馬的每一條街道,畫成A4紙那樣大小的明信片般,賣給這些遊客。遊客大都是買回去放在家裏裱了起來掛在牆上,作為到羅馬一遊的紀念。這樣的畫還比較受歡迎,因為它是獨一無二的,說得好聽一些,那也是一件作品,雖然是一個剛畢業的無名畫家畫的。當然,我的競爭者也不少,因為像我們這種街頭藝術家在羅馬實在是多如牛毛!不過,在我看來,能夠繼續畫下去,能換來麵包和房租,我就很滿足了。

時間過得很快,我又當了兩年的街頭藝術家。魯陽明離開我的這兩年裏,大部分時間我都是單身,偶爾也有男生約會,不過見過兩次後就沒有下文。

那一天,我如常在西班牙廣場旁開畫。一個身穿休閑服帶著大墨鏡的男人走了過來,大約30多歲,他是華人。在異國看見華人還是很親切的,隻是帶著大墨鏡的他,我看不清他的眼睛。他環顧了一圈,大約也是因為看見我長著華人麵孔覺得親切,才走到我的攤兒前。他看了看我麵前的大畫板展示的成品,指著一張:“這張不錯,隻是,我不希望有花。”

我有些為難地:“加上東西容易,可是沒法去掉。”

男士說:“那你重新幫我畫一張吧。一個小時可以吧?”

我搖搖頭:“抱歉,雖然是簡單的油畫,但是我至少需要三小時。您是遊客嗎?如果您趕時間的話,您可以看看其他家是否有喜歡的。”

男士有些生氣地:“你看,你會不會做生意啊?哪有人把顧客往別人家推。記住,一個好的生意人,永遠會想方設法去滿足客戶的要求。”

我有些愣住了。片刻,我笑了笑反駁:“謝謝您的建議。可是藝術不是生意。藝術是獨一無二,不是大規模生產,不是ISO標準!我就算沒成名,但是我畫的每一幅畫,都傾注了我的心血,融合我的創意和靈感,它是有生命的,它不是市場上那些被大量複製的印刷品!”

男士聽了我的回答,搖了搖頭,笑了笑:“藝術是獨一無二的!”

我以為他會轉身離開,沒想到他從錢夾裏掏出20歐放在我的小攤上:“這樣,你先畫著,這畫我下午六點來取。”

我有些推脫:“要不,您下午六點來取時再給我錢吧。”

男士堅持地:“這是訂金。既然有買賣,那就要有訂金。這是規矩。”

他又看了看手表:“現在是十二點,還有六個小時,我還有點事兒要辦,晚上六點我來取畫。”

我隻得收下20歐:“好,那您記得來取畫。”

他匆匆離開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搖搖頭。

來意大利的男人都入鄉隨俗了,沒事兒都整個大墨鏡來戴著,好像明星一樣。是的,意大利男人愛戴墨鏡,不是因為陽光強烈,而是他們很臭美,甚至比女人還臭美。

於是,我就專心地畫著畫。中午強烈的陽光也漸漸地變得溫和了,我看著我的影子的方向變化,我就知道現在是幾點了。三個小時後,他訂的那幅畫已經完成了。我站起身,不打算再畫,遂站起身,伸了伸懶腰。

廣場的人漸漸少了,我目送一個個的旅行團的拍照和離開,每天都有數十個旅行團來參觀。特別是在“小舟的噴泉”前拍照的人最多,遊人們為了拍照還排著隊。

我聽著導遊拿著話筒講解:“西班牙台階因為曾是電影《羅馬假日》外景地而聞名。它被稱為意大利人設計、法國人出資、英國人遊覽、如今被美國人占領的西班牙台階,實際上是1725年得到法國大使的援助後修建的,又因為西班牙使館在這裏,所以取名西班牙台階。台階前的‘小舟的噴泉’前麵總是有人在彈吉他或有人在拍照,一片熱鬧景象。這座噴泉是貝爾尼尼父親的作品,創意來自於特韋雷河的一次決堤,一隻小舟被水推到這裏。”

幾乎每天都聽著導遊講解,我已經爛熟於心,完全可以達到他們的講解水平,不過我沒有導遊證,況且我隻關注跟繪畫有關的事情,所以,我更安心於畫我的畫。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時間已經到了六點鍾,我開始四處張望,尋找那個男人的身影。我等著等著,一個小時過去了,路燈已經亮了。我的肚子咕咕叫。我終於決定去吃飯。

我想,也許他忘了這幅畫的事情了吧,或者他忙別的事情。

此刻,我終於明白,背著一個人的承諾,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那意味著你將不能隨心所欲。正因為他給了我錢,卻沒有來取畫,我感覺欠了他什麽。所以,我明天還得在這裏繼續擺攤兒畫畫,隻為把這幅畫拿給他。

我有些後悔收了他的20歐。因為明天我打算去梵蒂岡當解說員的。如今,我隻得告訴旅行社的人明天去不了了。當然,我也可以不理他的,因為是他爽約在先,但是,我一想到他來廣場來找我取畫卻沒看見我,該是多麽失望。我還是決定繼續去西班牙廣場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