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承認自己有病,往往就是有病的表現。

夏末初秋,天氣開始漸漸地涼了。是啊,秋天來了。秋天,對我這樣從小習畫的人來說,是最美的季節。那一片片金黃色的稻田,那紅豔豔的楓林,那漸漸斑駁成黑色的大樹,那金燦燦的橘林,那灑滿銀杏葉的林蔭大道……我希望我的一幅幅畫都是秋天的童話。也許秋天的色彩沒有春天的豐富,但是秋天卻獨有一種藝術的風味。對於藝術來說,從來都是憂傷更加清雅脫俗。

桑甜把周洲的資料交回到我手中:“我,還是物歸原主吧。周洲這塊骨頭太硬了,啃不動,交給你吧。”

就這樣,我再一次成為周洲的紅娘。我非常忐忑,想必他肯定會發火吧,或者幹脆去上司那裏投訴我。

當我再次見到周洲時,是在我們的VIP會客廳裏。他格外平靜,沒有衝我發火,隻是衝我笑眯眯地打招呼:“崔紅娘,看來我們真是有緣分啊。我們又見麵了,你不會嫌我麻煩吧?沒辦法啊。你的同事桑甜不待見我!所以,還得麻煩你了。”

我沒想到周洲是這種態度,我以為他會衝我大聲指責:“你們當我是貨品一樣地轉手,你們很開心是吧!”

如今,他是這般輕描淡寫,甚至十分寬容的態度。我覺得愧疚極了。我立即起身,對著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對不起。”

周洲擺擺手:“你這是幹嗎?你沒有做什麽事情。你隻是撮合我和你的同事而已,你是好心,雖然你們拿我當交易。”

好家夥,這個周洲果然不是吃素的。果然是在江湖上行走多年的家夥。他全然知道。他知道我把她交給桑甜是為了撮合他倆。關鍵是,他知道,其實桑甜並不是“愛”他。

我知道自己理虧,低著頭不說話。

“崔紅娘,從今天開始,你可要聽從我的旨意。要知道,你可是有很多把柄在我手上的。”周洲的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把柄?我突然想起了甲板上的對話,對,我和魯陽明的對話,他全都聽到了。他全都知道了!該怎麽辦?他這不是威脅嗎?不行,越是威脅越不能讓他得逞。

我假裝滿不在乎地:“周先生,我和你隻是工作上的關係,我想,我的私生活就用不著你操心了吧。”

周洲突然臉色變得嚴肅起來:“是誰開始把工作和生活混在一起的?是誰把友情和工作混在一起的。為了你所謂的友情,你是不是打算把我賣了?好一個沒有良心的女人!好一個冷血的女人!”

周洲的臉湊到我的麵前,我和他的臉龐隻有一毫米,我能聽見他急促的呼吸,而我快不能呼吸。他雙手抓住我的胳膊,十分無奈的樣子。我們四目相對,我看見他的眼神淩厲,仿佛兩把尖刀,寒意十足,我隻得低頭躲閃,不敢看他的眼神。

我和他的距離仿佛隻有一厘米,我能感受到沉重的呼吸,而我卻不敢呼吸。

此時,會客廳的門突然開了,門口站著的是正拿著材料的桑甜。我和周洲都朝門口看去。桑甜也看見了我們,我們相差一厘米的距離的場景。我們三人的眼神仿佛在那一瞬間定格,又仿佛同一時間都回過神來。

桑甜趕緊退出門去:“不好意思,打擾了。”

而我和周洲趕緊各自後退了一步。我拿起資料趕緊逃出了會客廳。

我思緒混亂,坐在工位上盯著屏幕一動也不動。我真的是一個沒有良心的女人?我真的是一個冷血的女人?

此時,桑甜把我拉到大廈外,氣衝衝地質問我:“我就說嘛,你和周洲有什麽隱情,剛才可就是被我撞見了愛昧的畫麵!”

我有些無精打采。如今,我頭疼的不是周洲,而是頭疼魯陽明。自從他遊艇派對出現後,就再也沒有消息。這個揚言要把我追回去的男人,不會就此罷休的。他越是安靜我就越是緊張。恐怖片都是這麽醞釀氣氛的。

“好吧,我承認,周洲也許對我有一些好感,但是理智告訴我,他是不能給我幸福的。你知道的,我媽是堅決反對我嫁給這樣的男人。你知道的,我也反感這種男人,他們都是來找年輕漂亮的,來找花瓶的,來尋樂的,有幾個是來找真愛的?大都是打著尋找真愛的幌子罷了。”我一條條地說著。這也是我這一年多來做紅娘特別是高端紅娘的感受。

突然,桑甜伸出食指堵住我的嘴:“好了,不要說了。瞧你緊張的。你喜歡誰都沒有錯。那是你為你的幸福做努力。我有什麽資格責怪你呢。就算你喜歡周洲,那也不需要覺得抱歉。如果你一早說喜歡他,我就不會把他定為目標的。”

友情讓我再一次覺得溫暖。哪怕此刻是秋天,秋天的風已經帶著涼意。而我也倍覺溫暖。

我和桑甜露出了笑容。

“對了,你是否想過,為什麽周洲在我們這裏快一年了還沒找到滿意的結婚對象?作為紅娘,你了解他多少呢?”

桑甜的這句話倒真的問著我了。是啊,我對周洲了解多少了。除了在羅馬的偶遇,除了在公司的接洽,除了資料上的信息。對於周洲,我真的知道得太少了!

“光介紹女孩子是沒用的,記得找到心理症結所在。”

我琢磨著這句話:症結所在?

突然,我想起剛來公司時艾晴給我培訓時說的:“做好一個紅娘,你要對他畫像。這時,你要掌握五個因素:第一、父母,第二、他自己,第三、他過去戀人,第四、他的夢中戀人,第五、社會需要。”

“周洲有一個母親,父親去世。”我說著。

“周洲的父母關係如何,父親何時去世,他因為什麽原因去世?這些你知道嗎?”桑甜問我,我答不出來了。

“周洲是貿易商,做服裝和鞋子的進出口,身家數十億,性格不溫不火,為人十分謹慎,不會輕易付出。”我說。

“你看到的都是資料上的信息,是什麽造就了他的性格,他為什麽為人謹慎,他為什麽不肯輕易付出?”桑甜繼續問,我又答不出了。

“他過去的戀人,他不肯說。他說他記不清了。”我說。

桑甜搖搖頭。

“他的夢中戀人就是那種典型的標準美女,身高168,體重105,氣質好,琴棋書畫至少會三樣,最好還是處子,不過這個標準後來放寬了。”

桑甜笑了笑又搖搖頭。

“至於社會需要,這點不是很清楚,估計就是職業形象好家世清白小康的那種吧。所以,他對趙斯墨那種是很中意的。”

桑甜的這番話,讓我覺得自己非常不稱職,我著急得額頭上擠滿了汗珠。是啊,我對周洲了解的隻是表麵,冰山一角而已。

“我對於我的目標,那都是相當下工夫的。這些資料,你好好看看吧。”桑甜把一大疊資料放在我手上轉身離開了。

我坐在廣場上的石梯上,一頁一頁地翻看著資料。原來——

周洲,從小在溫州的農民家庭裏長大,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弟弟。父親酗酒,父母永遠在吵架,他看著父母的臉色過日子。在他9歲那年,父親因為喝醉酒被卡車撞了而去世。媽媽靠撿破爛把三個孩子拉扯大,但媽媽的脾氣不好,總是打罵他們。周洲上完初中就輟學去打工,最開始做建築工人,在工地上砌磚,後來去服裝廠做工,漸漸地了解服裝行業,開始擺地攤,漸漸地他開了貿易公司,越做越大,從國內貿易做到國際貿易。他開始經常出國談客戶,國內的公司交給哥哥和弟弟,沒想到卻被哥哥和弟弟虧空了。

周洲上學時喜歡上了自己的班花,因為自己的家庭條件太差穿得太破,他一直不敢接近他愛慕的女孩子。他終於鼓起勇氣向那個女孩子告白,可是被拒絕了。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女孩子答應了別的男孩子,他發誓要等自己功成名就後去把女孩子搶回來,哪知道等他成功後,女孩子已經為人妻為人母。這是他的初戀,也是他的唯一一次戀愛。後來,他有過很多女人,卻再也沒有真正地戀愛過!

看到這些信息時,我突然覺得有些胸悶,有些心疼。怪不得,有一次提到父母時,他十分不高興,避開不談。

原來,這就是症結所在!

我十萬火急地把周洲叫到我身邊來。我們約在港式茶餐廳裏,靠窗的隔間裏,十分安靜。

周洲剛一落座,我遞上了艾晴老師的名片給他。

周洲正疑惑著:“給我幹嗎?”

“艾晴老師,國內資深的情感心理老師,她能幫你。”

周洲一聽,臉色大變:“我好好的,我去做什麽心理谘詢?我有什麽病?你才有病!”

“不承認自己有病,往往就是有病的表現。”我淡淡地說著。

周洲不悅:“心理谘詢,說幾句話就好了?鬼才信呢!都是騙人的把戲。”

“你的原生家庭破裂,你的父母關係不好,你從小就看臉色吃飯,你哥哥和弟弟虧空公司,導致你對人缺乏信任,你變得謹慎,變得敏感,不會輕易付出。”我把我的分析結論說了出來。

周洲兩眼睜得鼓圓鼓圓的,不肯相信這些話是從我的嘴裏說出來。

“你一生唯一愛過的人卻因為你窮而放棄了你,你沒有真正戀愛過!因為貧窮的過去讓你有巨大的自卑感,而後來巨大的成功讓你有巨大的狂傲感;你對女人喪失耐心,是因為你的自卑和自傲。這就是你每見一個女人都說好,但過了一周後又說不合適。這是你的原生家庭,你的童年,你的初戀決定的。”

我拿出我從書本上和從艾晴老師那裏學到的東西,有條不紊地說道。

此刻,周洲霍地站起身來:“崔依依,你以為你是誰,你懂一點心理學就了不起嗎?你有什麽資格分析我?”

周洲非常的生氣,臉色變得通紅。此刻,他像一個被指出錯誤卻不肯承認的小學生。

“你以為你就是愛情中的常勝將軍嗎?別拿著書本上的那套理論跟我講。我周洲從來不信這些,什麽原生家庭,什麽童年記憶,什麽初戀模式,這些東西我隻要一個小時就會了!”

憤怒的周洲將手機裝進包裏準備離開,走了兩步,又折回來:“別在我麵前弄出專家範兒,一副可以拯救全世界治愈全世界的模樣。你好好治愈你自己吧。”

周洲走出了餐廳的大門,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勸說失敗的我,坐在原地,抓起水杯喝了滿滿的一杯水。不開心的時候,我就喝白水。

是我,太心急了?太想幫助他了?

我問我自己。

此時,桑甜打來電話問我:“親愛的崔同學,告訴你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正沉迷在周洲的故事中的我,這才回到現實中來。

“什麽好消息啊?說來讓我樂一樂。”哎,剛才對周洲的好心被當驢肝肺,我有些鬱悶。

“我的新目標出現了,那就是——”桑甜故意賣著關子。

“快說嘛。誰啊。別跟我說是那個什麽處男芮豐年啊!”我開著玩笑。

“魯陽明。”桑甜說出了這三個字。我頓時石化了。

我唯一的好朋友,看上了我的前男友,確切地是看上了他的錢,我該如何處之?高興?難過?糾結?

此刻,我隻想罵人!他奶奶的!老天啊,不帶這麽耍人的!

紅娘支招:

1、做好一個紅娘,你要對他畫像。這時,你要掌握五個因素:第一、父母,第二、他自己,第三、他過去戀人,第四、他的夢中戀人,第五、社會需要。